菜炒得差不多的时候，厨房门开了，方庭信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头发有些乱七八糟的，跟平时那干净整洁的模样不太一样。

　　谭知秋对他一笑：“起来了吗？先去洗漱一下吧，饭马上就好了。”

　　他站着半天不动，也不去洗，就在那里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忽然走过来，从后面抱上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

　　她正炒着菜呢，忽然被这样抱住，有些不自在：“炒菜呢，小心油溅到你脸上。听话，快洗漱去。”

　　他像只小猫一样就是不松手：“你这里没有我的牙刷。”

　　她笑道：“洗漱台下面的抽屉里有新的。牙刷毛巾都有，去吧。”

　　他又赖了一会儿，拿下巴在她肩窝那里蹭了蹭，又亲了一下她的脸颊，才出去洗漱。

　　饭菜很简单，一个西红柿炒鸡蛋，一个肉沫粉丝，还有一个海带汤。

　　谭知秋有点不好意思：“冰箱里没有什么菜，有什么就炒什么了，看看好不好吃。”

　　他尝了一口汤，又尝了一口菜，只觉得滋味鲜爽，唇颊留香，赞道：“你做饭这么好吃？以前我都没有吃到过。”

　　她也坐下来吃：“以前没有时间做饭呀，只是有时候不想吃食堂的饭了，才偶尔做一两次。”

　　这个时间早已经过了饭点，他也饿得不行了，恨不得狼吞虎咽：“可惜了，这么好的厨艺，怎么练的？”

　　她看他吃得很香，自己也很开心：“我有一次做完项目没什么事，就去报了个短期烹饪班，专门学的。”

　　他瞪大了眼睛：“你真是每次无聊就去练一门技能啊，连做饭都要报班学专业的。”

　　她嘿嘿笑道：“好玩就去尝试一下呗，又没有什么坏处。”

　　吃完饭，她给李潇潇发了个私信问孟令彤的情况，李潇潇说她已经生了，是个儿子，母子平安。

　　有惊无险，谭知秋真是替孟令彤感到高兴，和方庭信一起去超市买了两箱牛奶，又买了一大包纸尿裤，打算去医院探望她。

　　两人到医院的一楼大厅，就碰到了正在打电话的高轻。她竟然也来看孟令彤，谭知秋心想这上司看来还是不错的。

　　只听见她在电话里对那头说：“现在就把她的邮箱停掉，对，马上！”

　　等她挂完电话，方庭信上前去跟她打招呼：“高总，你也来看孟总吗？”

　　她看见方庭信，也很热情：“方总好！”

　　谭知秋也走上去，和她打招呼。她不冷不热地点点头，又转向方庭信道：“方总不必亲自过来，我刚才已经跟公司人力资源打过电话了，公司立刻解聘和小孟之间的劳动合同，从现在开始，她已经不是我们团队的成员了。”

　　谭知秋十分震惊，孟令彤为这项目可谓尽心尽力，为什么要被解聘？

　　方庭信也很惊讶，但语气却没有什么波澜：“高总这是什么意思？孟总给我们公司服务得很好。”

　　高轻提起孟令彤好像还有些生气：“我们刚才调查过了，她和你们公司财务部的王涛两人是夫妻关系。公司员工和我们中介员工存在这种关系会导致利益冲突，我们不得不将她解聘掉。”

　　孟令彤和王涛竟然真的是夫妻关系！

　　谭知秋惊讶之余，也觉得孟令彤被解聘太不可思议了，脱口而出道：“孟总现在还在哺乳期，你们没有权利解除和她的劳动关系！”

　　高轻不屑道：“谭律师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公司解聘员工，问你们律师的意见了吗？再说你是谁的律师，有什么立场说这样的话？”

　　谭知秋平时虽然不轻易得罪人，但是对这种明显不公平的事还是看不下去的，不卑不亢对她道：“我跟孟总在一起工作了半年多，就算不是律师，我也有立场说这句话。”

　　高轻态度依旧不好：“就算法律不允许我们主动解聘，我也有的是办法让她主动辞职。她不好好配合的话，在券商这么小的圈子里，她将来哪里也别想去。”

　　方庭信也看不过去了，对高轻道：“高总，贵公司这样做不合适吧？孟总在项目上的工作是有目共睹的，要不是她在努力推动，这个项目不可能进展得这么快。”

　　高轻对方庭信的态度明显要缓和很多：“方总，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们也觉得让小孟离开特别可惜，但是，公司和中介之间不应该有这样的关系，利益冲突的问题必须解决，否则将来项目上出问题，谁也承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谭知秋道：“孟总不是保代，王经理也不是公司高管，他们都只能算普通的员工，法律上并不禁止……”

　　高轻没有耐心听她说，打断道：“但是职业道德上不允许。谭律师，我相信你们律师应该比我们更明白，中介机构应该独立，这是原则。我们不可能因为个人的私心，就让公司、中介机构所有人去冒险。”

　　谭知秋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中了。高轻不知道，但是谭知秋自己知道，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和方庭信的事，不也是这样的吗？擦着灰色地带，冒着风险，抱着侥幸心理，以为别人不会知道。

　　万一哪一天所有人都知道了呢？

　　她不敢想象。

　　方庭信看她的表情，也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但此刻高轻就在面前，两人也不能露出别的心思来。

　　他对高轻道：“高总，这事没有那么严重。如果您真的觉得孟总不适合在我们公司的项目上，把她调到其他项目组就可以了，不至于把人解聘了。我们都看得出来，孟总是很喜欢这份工作的，她责任心很强，执行力度也很大，这样做对她实在不公平。你们是否可以重新考虑一下？”

　　高轻迟疑了一下，对他道：“这件事回去我们公司高层会再讨论，方总就不必担心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再见。”

　　方庭信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对谭知秋道：“走吧，咱们上去看看。”

　　谭知秋愣愣地跟着往前走了两步，对他道：“等一下咱们见到孟总，都不要提这件事，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方听信点点头：“那是当然的。”

　　两人到病房的时候，孟令彤已经睡着了。产妇身体虚弱，不便打扰，他们把东西给了王涛，在门口低声询问了几句，就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谭知秋一言不发。方庭信知道此刻也不是讨论问题的好时候，问她道：“想去喝个咖啡吗？”

　　她摇摇头：“回家吧。”

　　他没反对，两人就先回了家。家里还是刚刚离开时候的样子，好像饭菜的味道都没完全散去。

　　刚才高轻说的那一番话，一定是触动到她了。

　　她没坐沙发上，而是到那张大桌子前，坐下来看鱼缸里的游来游去的小鱼。

　　他在她身边坐下，陪她。

　　她转过头来，看着他的脸，声音有些沙哑道：“阿信，我要走了。”

　　他握住她的手：“我知道，刚才高总那番话，一定是把你吓坏了。”

　　她低下头：“她说的其实没什么错，而且说起来，我们之间的问题可能还更严重一些。”

　　他把她拉过来抱进怀里：“什么严重不严重，我们又没有做任何对公司不利的事情。这完全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她趴在他的怀里，声音有些闷闷的：“我还是离开一段时间吧。报完材料到监管机构反馈意见，本来就有一个月的空闲时间，我也没什么理由留在这里。”

　　他很不舍得，轻拍着她的背：“我知道你心理压力很大，这段时间我也不敢打扰你。那就先回北京吧，等到反馈意见下来，我们再见。”

　　她抬头看他的脸，昨天晚上到现在他都没回过家，下巴冒出了短短的胡茬，眼神虽然难过但又十分温柔。她忍不住轻声对他说：“阿信，我爱你。”

　　说着，毫不犹豫地亲上他的唇……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他，也是两个人之间第一次说“我爱你”。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先说出这句话，没想到竟然是她先说出来。

　　亲完，两人额头相抵，他柔声道：“不要觉得愧疚，也不要有别的心理压力，我们没有做错什么。回去好好照顾自己，不许再熬夜了，还有……我也爱你。”

　　那个下午的阳光，从落地窗里照进屋里，把温暖装满了整个房间。

　　她最终并没有回北京。

　　她给老张打电话，说自己实在太累了，想休几天假，回去看看父母。

　　北京那个小屋，只有自己一个人，她以前没有害怕过，但现在突然害怕一个人承受不来那种孤单。

　　从广州回老家，有很方便的高铁，这时候也不是返乡的高峰，票并不难买，但她还是买了长途大巴的票。

　　第一次和他相遇是在大巴上，她感觉大巴有一种无比的亲切和熟悉感，所以还是想坐大巴回去。

　　好像和他有关的一切东西，都变得很特别，很珍贵。

　　这次没有再堵车，很快就回到了老家的汽车总站。

　　妈妈和哥哥来车站接她。哥哥接过她的行李，伸手过来摸了一把她的头：“出去就是大半年，真不知道想家吗？在北京回来得少就算了，在广州这么近的地方也不常回来。”

　　她躲开他，跑到妈妈身边挽住妈妈的胳膊，撒娇道：“妈妈您看，哥哥一见面就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