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表示很理解：“这个基金穿透核查，股东多的时候，我们可能一个星期都查不完到底谁在最上面一层，你不是经办人，没发现也是正常的。”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这身份实在尴尬，雷总也不好意思让我只当个高管，可是我还想继续留在公司陪着你，所以就答应当这个董秘。再说你之前不是也让我学习培训资料吗？我以为你也希望我能做这个董秘的。”

　　“那是因为……”她欲言又止，怎么说呢，那是因为当时没想到两个人会在一起啊。

　　他见她为难，追问道：“是因为什么？我做这个董秘，是不是做错了？”

　　两个人坐下来说了这么多话，刚开始重逢的陌生感已经减少了很多，他想着办公室反正没人，就悄悄地靠近她，想要拉住她的手。

　　刚碰到她，她就像触电一样收了回去，勉强地笑了笑：“对不起，在办公室，我不习惯。”

　　他有一点点失落，又有一点疑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她这回是真的笑不出来了，低声道：“你现在是公司高管了，我们俩就不能在一起了。”

　　他惊得说不出话来，许久才问：“为什么啊？”

　　她其实不太想面对这个事，但也不得不说明白：“我是项目签字律师，你是项目公司的高管，我们之间如果有法律关系，那就对我的独立性有影响，这个项目我就不能再做下去了。”

　　他如释重负：“原来是这样啊，你别欺负我法律读得少，咱们又不是马上就领证结婚，哪里算得上有法律关系，有什么影响？不要随便吓唬自己了。”

　　确实，从法律上来说，谈恋爱不算什么法律关系，但是如果从“关系密切”或者“实质重于形式”来讲呢，多少还是有点影响啊……

　　他见她没说话，又一次把她的手拉过来：“好了，不要那么紧张，我们又没有影响工作上的事，又没有什么利益往来，甚至都没有任何人知道。要不然这样，你真担心的话，我现在就去把这个职务辞掉吧……”

　　他站起来要走，她使劲拉住他：“别着急去。现在董事会的会议已经开完了，创立大会也马上要召开了，开完之后很快就要交上市的申请材料了，你现在辞职，会影响证监局的辅导验收，影响后续交申请材料的事，怕是要影响项目的进展。”

　　他又重新坐下，悄声问：“那你看，我们该怎么办呢？”

　　她想了想，做了一个冒险又无情的决定：“就先这样吧，把项目做完再说。不过接下来咱们俩要管好自己了，少来往或者不要来往了。”

　　“什么叫少来往或者不来往？”他声音虽然不高，但是有点着急了，“你不会要跟我提……提分手吧？”

　　她看他一副难过得要哭出来的样子，心软了不少，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当然不是啊，我意思是，咱们以后要更加注意言行了。”

　　他松了一口气：“你说怎样就怎样，只要不叫我离开你就行。”

　　她掂量了一下，这个事情说严重也不严重，说不严重也有一点问题，总之是个灰色地带，把握好程度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她在心里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认真对他道：“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注意这些事情。第一，在办公室里不能有亲密行为，有没有人都不可以，拉手、对眼神都不可以。”

　　他赶紧放开她的手，答应道：“好。”

　　她又接着说：“第二，在办公室不能聊工作无关的事，回家不能聊工作有关的事。”

　　“回家？”他很会抓关键词，眼睛一亮，“这个词真好。没问题。”

　　她拍了一下他的手背道：“先别乱想，我说的‘回家’是指非工作场合。你不能随便来找我了，免得被人看见。”

　　他很郁闷：“没人知道你具体住哪里，那么大的小区谁会注意到我去了哪里……”

　　她也知道这些要求太严格了一些，但是总要防患于未然：“还有第三，不可以跟我同时下班，不可以随便给我打电话，除非确认周围没人。另外，不可以给我发工作无关的信息，发了也要马上删除。”

　　他惊讶道：“为什么发了信息也要删除？”

　　她认真地解释：“微信、短信、邮件这些也都算是证据，不能留着。”

　　他有些郁闷：“可是我会不舍得的，你给我发的所有信息，我一条都没舍得删过。”

　　她也不舍得删除，但也不得不坚持：“以后都要删，而且要删你最不舍得删的。”

　　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能不能别这样，这个真是太难了……”

　　别人谈恋爱恨不得留下生活中的一点一滴，作为珍贵的留念。她倒好，要求删除得一干二净，完全不留痕迹。

　　她还在旁边等着他的回答，温柔而不容反驳地问：“这几条，你是能做到的对吧？”

　　他还是很愁，哭丧着脸勉强回答：“能。”

　　她又问一遍：“确认吗？”

　　他手指在鼻子下面揉了揉，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确认。要写下来吗？”

　　她摆摆手：“不用，写下来也是证据，你记住就行了。”忽然又想起什么事，“你那个房子，我也不方便过去住了，我还是回去住酒店吧。”

　　这一条他是不能答应的，那个小房子是他准备了好长时间才弄好的：“这个就不用了吧，反正公司本来就要承担差旅费的，住我的房子有什么不可以吗？”

　　公司正常承担差旅费可以，但这是个人支付的不行。

　　她想了想，又问道：“那房子是你买的还是租的？”

　　“租的，王晓东家里的。”他诚实地回答。

　　租的就好办了，她答道：“好，那我就继续住，但是房租我们自己出，以后不能让你交房租了。”

　　他不解道：“用得着分这么清楚吗？这不是你们自己花钱了吗？”

　　她想起在北京临走前老张那句话：“我们老板说了，不要给他省钱。”

　　他默许了，没有办法，既然任职这个事情欠考虑，那目前就只能听她安排了。

　　她在这里待的时间已经很长了，再待下去也不合适，站起来要走：“好了，我真的要回办公室去了，我们以后少见面，少发信息，注意言行。”

　　他也站起来，眼里全是恋恋不舍的光：“好，我……找机会回家找你。”

　　她也是没有办法，对他温柔地笑道：“我先走了。”

　　她开门离去，心中百感交集，从业这么久，第一次做这种不太能见得了光的事，多少是有一点紧张的。可是谁让她没有控制好自己的心呢？

　　宫斗剧不是那样演的吗，战无不胜的嫔妃，本来斗得顺风顺水，一不小心碰到爱情，就成了别人的手下败将。

　　这是一份理性的工作，无论什么时候都必须走稳，否则就会没有退路。

　　她还没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就收到一条信息，是他发来的：“放心吧，一切都有我呢，不要担心。”

　　接下来又补一条：“上条信息已删除。”

　　她会心地笑了。过了一会儿笑容又消失了，她选中两条信息，犹豫一下之后，把它们删除掉。

　　原来删除信息这件事，真的这么难啊……

　　她回到办公室，刘憨憨、小秦也都已经来了，她的东西也已经搬到方庭信原来的位置上。

　　虽然言不由衷，她还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对大家道：“我们终于有律师自己的办公室了，大家以后说话办事都方便了。”

　　小秦也笑道：“以后是不是也可以像潇潇那样吐槽公司了？不过方总配合得那么好，实在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呢，也不知道将来是谁来跟我们对接。”

　　董办没有其他人了，陈兴华虽然是主任，何姐也挂在董办名下，但是她资历很高，还负责人力资源和行政方面的工作，也算不得他的正经手下，原本他能使唤的，也就是方庭信而已。

　　王刚道：“何姐说还会再招人的，新人过来之前还是阿信跟我们对接……改口叫方总好像不太习惯，我还是叫他阿信吧。对了，很多杂活会让陈兴华来做，他这个董办主任往后是阿信的手下了，再也不能那么威风了。”

　　陈兴华从他们进场以来就没怎么给过脸色，他一直纠结于这支律师团队跟他不是“站一条队”。

　　大家觉得方庭信是从这个办公室出去的，跟律师团队更像是一伙的。

　　谭知秋不想让更多的话题集中在方庭信身上，对几人道：“我们安排一下这两周的工作吧。王律师和小秦继续完善一下律师工作报告和法律意见书。小刘准备一下跟公司董监高、客户供应商的访谈提纲。所有起草好的文件都汇总到我这里。”

　　大家领了工作，也就没空再说什么了。

　　刘憨憨手上的项目暂时没事，就临时过来支持这边的工作。他是比较成熟的助手了，用起来也比较放心。

　　谭知秋对他道：“小刘，股份公司成立后访谈的工作量比较大，可能我们要分头去，每人负责一个地区。你要有所准备，别的项目有什么事提前跟我说。”

　　小刘点头答应，又问道：“明天开始董监高访谈了，根据时间表是从方总开始，您参加还是我参加？”

　　她想着尽量避免和方庭信更多接触，沉默一秒后答道：“我不参加了吧，你参加就行了。”

　　唉，心里明明那么想见他，可是连假公济私的见面都没有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