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知秋和大家分开之后，第一时间给王欣桐打电话，约她出来吃饭，王欣桐说正在看守所外面排队等会见，于是两人约了周末的时间。

　　于是她回了所里。办公室同事并不多，律师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诉讼律师要出庭，非诉律师要趴项目，所以很多座位都是空的。

　　很巧的是，老张居然在所里。谭知秋看见他，跟他打招呼：“领导好！”

　　老张虽然不在现场，但也知道项目的大概进程。他们每个项目都会设置一个项目邮箱，专门用来收这个项目的邮件，这样即使是不在现场的同事也可以了解到项目的情况。

　　他也高兴地跟她打招呼：“回来了啊？吃胖不少呢，看来过得挺开心啊！”

　　她笑道：“领导也不问问项目顺利不顺利。说我长胖了，好像怪我不用心干活似的。”

　　老张一向是十分聪明的：“这段时间你都没有什么问题烦过我，可见项目进展不错。怎么，今天谈得不好吗？”

　　她把电脑放到工位上打开：“还行吧，下周一还要去跟另一家股东谈，所以要周一下午或者周二才能回广州了。”

　　老张赞许道：“你一向能稳得住。对了，我们还中标了另外一个项目，但是那个项目比较晚，还有不少问题要先解决，最快也要下半年才启动。可能刚好在你这个项目结束之后，到时候还是你来接手吧。”

　　做不完的项目，出不完的差。这是非诉律师的命运。

　　这时助理刘憨憨也回来了，他刚才去打水，这才看到谭知秋，高兴得像是看见了亲姐姐：“谭律师回来了啊？我们都快想死你了。”

　　刘憨憨的大名叫刘奕辰，因为长得比较憨，人也特别实诚，所以大家都叫他憨憨。他是谭知秋招进来的助理，也是她一手培养的。本来在其他项目上都是谭知秋带着他，但是这次广州的项目有分所配置的助理，刘憨憨就没有去。

　　谭知秋也很高兴：“你是太久没被我虐了吧？怎么样，自己盯项目还可以吗？”

　　他在山东盯另一个项目，那个项目之前是谭知秋和他一起在现场，谭知秋走了之后就由他一个人在那里负责。因为项目前期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他工作经验虽然不算十分丰富，但基本上也能应付过来。

　　他答道：“还挺好的，目前快要报申请了，我就是回来办签字手续呢。原本我想把签字页寄给您的，现在好了，您直接签字就行了。”

　　谭知秋在律师工作报告和法律意见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姓名。签字代表律师要对这个项目负责，如果项目做得好，这就是律师的业绩，项目做得不好，就是律师的责任。

　　签字的时候刘憨憨看到她的头发上有一根白头发：“谭律师，您都长白头发了呀？这可怎么办呢，您还没男朋友呢。”

　　谭知秋哭笑不得：“憨憨，长白头发也是可以找男朋友的，黄昏恋也是美好的。你就不要操心了。”

　　刘憨憨把签字页收好，叹了一口气：“您整天出差，去哪里找男朋友啊？”

　　谭知秋心想，我真有那么老了吗，连小破孩见了我都唉声叹气的：“你也整天出差，怎么找女朋友啊？”

　　刘憨憨的脸唰地红了：“我有女朋友了啊，我家人给我介绍的，我们都准备结婚了。”

　　什么？出个差回来，连小助理都要结婚了？

　　她震惊道：“你不是说，要找一个朴实无华，愿意跟你一起回老家的女孩子吗？”

　　刘憨憨道：“是啊，我家人就是给我找了一个那样的女孩子呀。我们父母都认识，家庭情况都差不多，两家一起凑钱在北五环外买个小房子，就准备结婚了。”

　　嗯，这是很多人的选择，找一个家境差不多的，脾气差不多的，在一起就好了。

　　震惊过后，她由衷地为他高兴：“那真是恭喜你啊，你们结婚的时候我一定给你打个大红包。”

　　刘憨憨不好意思地笑了：“谢谢谭律师。谭律师你也要加油哦！”

　　谭知秋扯了扯嘴角，笑容勉强，这种事情，加油就能办到的吗？

　　临下班前，老张又跟她说，刘憨憨目前盯的那个项目，还有一些后续的工作没有做完，可能随时会叫她去一趟山东。然后又让她把广州项目的资料也给刘憨憨一份，让刘憨憨也熟悉一下广州项目的情况，两人随时做好交叉工作的准备。

　　周末，终于见到了她心心念念的王欣桐。两人在一起自然是漫无天际地八卦。

　　王欣桐神神秘秘地给她讲一件前几天刚发生的事：“诉讼部门那个于荔，你可能不认识，她知道咱俩要好，就跟我说要给你介绍个业务，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常年法律顾问。”

　　上市公司的常年法律顾问，通常是负责帮忙看一下信息披露的有关事项，协助他们开董事、股东大会。谭知秋有挺多的常年客户，都是给他们做完上市之后，自然而然接下来的常年。

　　她对王欣桐道：“可以给他们做呀，这一块业务我们很熟练。”

　　王欣桐按住她的手：“你听我说完。我当时心想，她怎么会有上市公司客户呢，这种客户一般不都是大佬们去搞定的吗？我就问她，这个客户哪里来的。她说，这个上市公司的董事长是她男朋友。”

　　谭知秋条件反射道：“那我们就没法给他们做了，要是他们俩结婚，我们律所跟他们公司就有了关联关系，不具备这个独立性了，尽量避免给他们提供服务比较好。”

　　律师一般是要跟当事人之间保持一定距离的，特别是非诉业务方面，因为律师给的法律意见书，是“独立”的意见，如果和客户关系过于密切，就不具备“独立性”，出具的法律意见就会缺乏可信度。所以如果不是独立的第三方，要谨慎考虑之后才能提供法律服务。

　　王欣桐笑道：“对啊，我也是这么跟她说的，我问她什么时候会结婚。你猜她说什么？”

　　谭知秋的八卦之心已经完全按捺不住了，催她道：“你别吊人胃口，快说快说！”

　　王欣桐哈哈大笑道：“她说，他们不会结婚的，因为那个董事长还没有离婚呢，哈哈……”

　　谭知秋大囧，竟然还有此等八卦之事。这种关系寻来的客户，自然还是不要碰的好，以免日后惹出麻烦不好看。王欣桐肯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婉拒了那位同事。

　　王欣桐笑完之后又问她：“你看人家多厉害，连上市公司董事长都能弄来当男朋友，你天天跟他们在一起，怎么也不拐个董事长回来呢？”

　　谭知秋感慨道：“魅力不够呗。我那个小助理都准备结婚了，还叫我加油，可见还是我个人没有魅力的问题。”

　　王欣桐对她这番说辞早就见怪不怪了：“你魅力不够，谁的魅力够？你要有自信，咱这脸蛋漂亮、身材有致、智慧加持、挣钱养家完全不在话下的姑娘，能有几个呀？你听我的，看见合适的男人就赶紧出手，抓住，别让他跑了。”

　　谭知秋沉默了，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方庭信的事，毕竟自己也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王欣桐见她冷场，就知道有事儿了，捅了捅她的手臂：“有心事了？有人了？”

　　谭知秋见躲不开她，只好如实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有人。我在项目上遇到一个人，他人特别好，对我也很好，好得让我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然后我们也没有说透过什么，但我好像有一点依赖他了。”

　　王欣桐激动得抓住她的手：“那就出手啊，绝对不能让他跑了啊，你个傻丫头，犹豫什么呢？”

　　谭知秋哭丧着脸道：“他是客户公司的，我们在一起是不是就有利益冲突了？这样我就得离开项目了，离开项目就见不到他了……”

　　这下王欣桐也惆怅了，如果说是已经上市的公司，偷摸着谈个恋爱可能还行，可是准备上市的公司，那很多信息都要扒得光光的，暴露在大众广庭之下，恐怕真是太敏感了。

　　她问谭知秋：“那他是个什么职务啊？不会也是个董事长吧？”

　　谭知秋摇摇头。

　　王欣桐又问：“董事？监事？还是高管？”

　　谭知秋道：“都不是，就是一个普通员工而已，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王欣桐一拍大腿道：“那有什么好怕的呀，普通员工影响不了他们公司的决策，算不得利益冲突，你就大胆出手吧，把他拿下！”

　　谭知秋叹了口气，大胆出手把人拿下这种事，她可没有经验啊，也不知道从哪里可以检索到靠谱的攻略，要是能够像研究行业法规那样，在网上能查到就好了。

　　王欣桐对她又是一番游说，两人在一起嘻嘻哈哈说了半天话才分开。

　　晚上回到自己的小屋，谭知秋好好收拾了一番。她的这个房子非常小，传说律师很有钱，但是和北京的房价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钱。她经常加班又不想住太远，就在市中心买了个老破小。

　　房间和客厅连在一起，旁边是卫生间和厨房。其实没什么人会来，客厅也不能算是正儿八经的客厅，只是放了一个长条沙发，沙发后面床，床那边是阳台和大窗户，阳台上放了个大书桌，方便她居家办公。

　　沙发的正对面没有装电视，而是放了一个满墙的书架，堆满了她爱看的书，有专业书，也有《小王子》这样的小故事书。

　　收拾好之后，她坐下来发了会儿呆。

　　也许是今天受到了刘憨憨婚讯的刺激，也许是受到王欣桐逼婚的蛊惑，她忽然想要联系方庭信，于是给他发了个信息：“周一开会之后可能会有点晚了。要是方便的话，我们明天就去你们家公司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