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鹤真的喜欢玩火, 我上次看着他对着烧冥币的火盆子笑。”唐雨杺有理有据肯定道，“后来我问他了, 他也承认自己喜欢火, 他就是喜欢玩火！”

　　“……”周鹤看着她。

　　“阿鹤笑了？”周健挺不可思议地说, “我还没见这孩子笑过, 怎么看到火就笑了呢？”

　　“烧冥币的火盆子？”吴晓霞猜测, “这孩子该不会是撞邪了吧？”

　　“呸呸呸, 别乱说话, 百无禁忌。”周健谨慎道。

　　吴晓霞点点头, 立马噤了声。

　　见大人们神色莫测的样子, 唐雨杺也不是很明白他们在想什么，不过也没多问。坐直了些，闷头扒饭，很有眼力地跟着不说话了。

　　饭桌上静悄悄的。

　　周鹤盯着唐雨杺看了会儿，默默收回视线，继续用筷子戳碗里的米粒。

　　须臾, 周健轻咳了一声，用胳膊肘撞了撞右手边的吴晓霞, 提议：“要不……试试？”

　　吴晓霞迟疑间摇了摇头，又立马点了点头，不确定道：“试试？”

　　试什么？

　　原本还在迷迷糊糊犯困的周鹤瞬间清醒了。

　　为了能让孩子好好吃饭, 两口子也是操碎了心。

　　去杂物间，两人各抬一边，七手八脚地把火盆子搬到了餐桌前。

　　吴晓霞走去门边, 探头往外看了看。确认外头没人，这才把门关好。

　　这事太古怪，得偷摸着干。担心被嘴碎的邻居瞅见，会传出不得了的闲碎话。

　　吴晓霞关好门，吩咐周健把可以用来通风的后窗打开，转手拿了叠冥币出来。

　　周健开了窗，一看她手里的东西，急忙拦她：“孩子只是喜欢看火，你拿这玩意出来干嘛？怪吓人的。”

　　“那烧啥？”吴晓霞问。

　　这问题把周健给难住了，琢磨了会儿，把周康小时候的旧图画书翻了出来。

　　“这不是康康让存起来的物件吗？你打算烧这个？”吴晓霞问，“不怕他回头来找，找不到跟你急？”

　　“急啥呀？就一堆破纸，真当宝贝疙瘩呢？”周健说，“他要真跟咱急，大不了我再买几本旧书，让薇薇帮着瞎涂一遍呗。多大点事？”

　　“人康康脸皮子薄，你要真跟薇薇摊开这事，他才真是要跟你急。”吴晓霞说。

　　“也是，那小子的倔脾气吧，是难搞。”周健被她一提醒，觉得是这么个理，回头看了看书架上的连号杂志，说：“不然，烧你那些旧杂志？”

　　吴晓霞平日里就好收集杂志，当没听见他这提议，说：“那就先这么着吧，紧着孩子。”

　　利落接过周健手里的图画书，撕下一张纸，用打火机点燃，丢到火盆子里。

　　“要是康康问起，这是你的主意啊。”吴晓霞摊摊手，说：“跟我没关系，我可是有劝过你了。”

　　“……”周健蹲到她身边，“我怎么有种被坑了的感觉？”

　　周鹤看了眼兴奋看他的唐雨杺，转而目光呆滞地看着那个火盆子，此刻他也有种被坑了的感觉。

　　两口子蹲在火盆子边忙着斗嘴。

　　唐雨杺跳下桌，捡起被遗忘在一边的图画书，很热心地帮忙撕纸，递送。

　　吴晓霞接过孩子递来的碎纸页，记起正事。

　　唐雨杺负责撕纸，吴晓霞负责把纸送进火盆子里，周健负责随时搅两下火盆子，防止火灭。

　　三人配合默契，同步抬头，满眼期待地看着呆坐在桌边仿佛已进入石化状态的周鹤。

　　屋内烟熏火燎，“嘶啦——嘶啦——”的撕纸声不断。

　　周鹤被眼前诡异的场景惊到了，拿筷的手一松，筷子在桌面上咕噜噜滚了个圈。

　　他才活了七年有余，就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这个世界好奇怪，这里的人更奇怪。

　　所以，到底是他不正常？还是眼前这波人不正常？

　　接收到火盆边蹲着的三位期待满满的眼神信号，周鹤仰起头，看着浓烟滚滚的天花板，选择无视。

　　他们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什么话都信？

　　是智商碎了吗？简直蠢到没眼看。

　　还是说这是什么搞笑节目？到底谁家会在吃饭的时候烧纸？

　　好烦。

　　他打算直接跑掉，一转头，对上唐雨杺傻兮兮的笑脸。

　　想要跳下桌的动作停住。

　　无声对视了数秒，周鹤撑住桌沿的手指蜷了一下。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算了，就当是哄一下那个缺心眼。

　　至于为什么会生出哄一下缺心眼的想法？他觉得可能是因为这种白痴氛围很容易影响他的脑回路，让他也有点像白痴了。

　　周鹤内心激战了一番，重新拿起碗筷。在三位的注目礼下，应付任务般三两下把碗里的饭菜扒进嘴里，快速吃了下去。

　　两手捧住碗边，转了个方向。给他们展示了一下空碗，示意他们可以结束这可笑的烧纸活动了。

　　展示完，动作不带停顿地扶着桌沿跳下桌，跑回房关门避难。

　　“吃完了？”吴晓霞小声嘀咕了句。

　　不怎么相信地走去桌边确认，乐了：“嗐！还是雨杺有办法！以后哄孩子吃饭，咱总算有招了。”

　　周健没她这么乐观，想起她之前说的话，琢磨着家里是不是进什么脏东西了？

　　把唐雨杺抱回桌边让孩子继续吃饭，周健神色复杂地拿起杯水，浇灭了盆里的火苗。

　　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孩子有点邪气。”

　　周鹤悄悄开房门往外瞧，觉得外面那波人更邪气。

　　之后每次吃饭，周鹤再不用吴晓霞哄着才张嘴了，家里人往他碗里夹什么都吃。

　　免得吃个饭还要被迫再看一场奇奇怪怪的烧纸表演。

　　**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唐雨杺格外惊讶。

　　她的新同桌，一个看起来脑子好像不是很灵光的孩子，几张试卷竟然全满分？

　　亏她还以为周鹤半道转学过来功课会跟不上，非要上赶着给他讲题来着。

　　不过周鹤就算比她懂得都多，也从不会推拒她的好意，总是乖乖配合。

　　惊讶的同时唐雨杺又倍感欣慰。

　　幸好周鹤的智力没什么太大的问题，长那么好看很容易被人贩子盯上。万一真遇上坏人，应该不那么容易被骗走。

　　唐雨杺上幼儿园那会儿常跟外婆一起看法制节目。

　　她其实也不怎么能看懂剧情，配合气氛，学着外婆的样子，一老一小坐在电视机前拍着膝盖叹息这世道不行。

　　再稍大一些，她知道有一种叫“人贩子”的坏人，会把小朋骗走卖钱。

　　自从认识了周鹤，唐雨杺成天忧心他会被人贩子骗走，总是叮嘱他不要搭理陌生人。

　　小小年纪就已经会像个小大人一样操心很多事了。

　　入暑假，曹向梅带唐雨杺去了趟外地。

　　曹向梅之前在电话里听唐薇提起胃疼，担心只身在外的唐薇照顾不好自己，带着女儿去找唐薇。

　　给唐薇租的那个屋子里置办了不少生活必需品，添了个冰箱，塞了不少可储存的食材。

　　唐薇还是小孩子心性，带着唐雨杺到处疯玩。

　　听唐雨杺说起周康有把她小时候画花的图画书当宝贝一样藏在了周健家，唐薇心情大好，给唐雨杺买了一堆花里胡哨的小玩意。

　　曹向梅看唐薇给孩子买了那么多东西，忧心她钱不够用，临走前悄悄给唐薇的枕头底下留了笔生活费。

　　离家个把星期。

　　唐雨杺一到家就把姑妈给买的一箱子东西都摊在了床上，在一堆小玩意里挑挑拣拣，选出要给小伙伴们的礼物。

　　趴在床边没一会儿就犯困了，迷迷糊糊抱着个洋娃娃打瞌睡。

　　“雨杺。”曹向梅敲了敲她的房门，“阿鹤来找你玩了。”

　　唐雨杺被吵醒，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向被曹向梅拉着小手站到房门口的周鹤。

　　周鹤不爱出门，除了去学校，平时就爱缩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一个人呆着。这还是他第一次上家里找她，唐雨杺当即高兴得不得了。

　　拖着条睡麻的腿，一瘸一瘸地去门口拉周鹤的手。把他拉去床边，给他展示姑妈买的好东西。

　　周鹤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她之前拖行着的右腿上，看她又敲又揉折腾了好一阵，终于又恢复之前活蹦乱跳的状态了。

　　原来只是腿麻。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松了口气。

　　“阿鹤，你怎么突然来找我了？”唐雨杺笑嘻嘻地问，“是不是几天不见，想我了？”

　　想她了？

　　好像是。

　　周鹤不由一愣，抬起眼看她。

　　唐雨杺问完也没指着他能回应，略过了这个话题。往他手里塞了把小水枪，拉着他去厨房。

　　搬了两张小板凳到水池边，唐雨杺踩着小板凳往上爬，回头朝周鹤招了招手。

　　周鹤立马很听话地跟着踩上并排的小板凳，听她要给自己手里的水枪灌水，把水枪递还给她。

　　唐雨杺伸长了小胳膊，把水枪储水口放到水龙头底下。好不容易才够到了水龙头开关，挺费劲地拧开。

　　水流很急。

　　唐雨杺还没能反应过来，就被突然出水的水龙头嗞了一脸的水，整个人都懵了。周鹤近距离看着她被水冲的鼻孔朝天的样子，笑出了声。

　　手忙脚乱地关了水龙头，唐雨杺甩了甩被水喷湿的脑袋。

　　周鹤一点都没有要帮忙的意思，盯着她笑个不停。

　　唐雨杺转头看他，眨了眨眼，转瞬跟着笑了起来。

　　觉得他笑起来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忍不住想亲亲他。

　　凑过去，亲了亲他可爱的酒窝。

　　唐雨杺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泛红的脸颊，由衷道：“阿鹤，你笑起来真好看！”

　　周鹤被她突然亲了脸，又被她夸了一下，脸部升温。低下黑长的眼睫，挺害羞地从小板凳上爬了下去。

　　看起来呆呆的，格外可爱。

　　“阿鹤！你长得这么好看，穿裙子一定更好看！”唐雨杺跟着跳下小板凳，一脸热情地拉住他的手，说：“我姑妈给我买了新的小裙子，借你穿啊！”

　　“……”周鹤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作者有话要说：【防杠】哄孩子吃饭烧纸这段，是我大学时期的心理学教授课堂上讲过的真实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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