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裴旭让自己凑过去一点, 邯素犹豫了片刻，还是听话地靠过去了。

　　——然后他就被裴旭咬了一口。

　　小电脑试图拦住裴旭的动作，却听见对方说：“被污染了, 需要净化一下。”

　　迟钝的邯素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裴旭一本正经道：“你是个小电脑，不怕中病毒对吧？”

　　邯素迟疑半晌，想了一想, 觉得自己就算是中了病毒, 也能通过系统的防火墙自己修复好, 普通的病毒只能让小电脑产生一些不良反应，但到底损伤不了他的核心, 邯素于是点点头。

　　“那你就得帮帮我，”裴旭捏住小电脑雪白的后脖颈, 轻轻揉了揉, 嗓音微哑，“我中毒了，帮我把这污染的病毒清理掉好不好？”

　　邯素缓慢地思考了半天, 最后点头。

　　裴旭低下头, 开始浅浅地吻他，邯素有些纳闷，但还是很乖地听裴旭的话, 没有避开，这个吻逐渐加深，小电脑被迫微微仰起头，裴旭扣着他的后脑, 将人朝自己这边按过来，动作慢慢变得用力，邯素还没学会怎么转换呼吸, 感觉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憋得满脸通红，眼圈都红红的。

　　裴旭及时放开他，语气有些无奈：“又哭了？”

　　邯素眨眨眼睛，他其实想说，只是因为呼吸不到空气而憋出来的眼泪，但看了看裴旭的样子，小电脑突然又把话咽了回去。

　　“下次你来好不好？”裴旭一边安慰似的揉揉邯素的后颈，轻声哄：“你天天这样哭，我很有负罪感的。”

　　邯素不说话，模样看起来极其委屈。

　　裴旭的愧疚指数逐渐上升，挖空心思把平生所学的哄人招数都使出来了，但无奈平生所学也并没有多少，哄了半天，小电脑面无表情，一动不动，裴旭说：“……那下次……之前先征求你的意见行吧？”

　　邯素终于有了反应，他说：“哦。”

　　裴旭：“……”

　　勉勉强强把人哄好，裴旭不敢再耍皮了，严肃道：“应该是和污染源有点关系，之前在D星系的时候，那个星球也残余有微量辐射，既然已经在这里了，我想找找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邯素低头看看他的左手腕，现在裴旭已经很少使用这只手了，小电脑怀疑他根本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轻松。但每次邯素想去抓他的手腕，却被裴旭灵活避开，调侃道：“多大人了？还要手牵手。”

　　缺乏了高智能系统的帮助，邯素拿他无可奈何。

　　裴旭说归说，为了避免低电量的小电脑走路不稳，一个不小心头朝下栽进土里，他还是用另一只手牵着邯素。

　　裴旭整理了东西，两人又吃了一些干粮，邯素难得提起了一点精神，小电脑虽然平时以充电维持生物拟态的活力为主，但人类的食物也可以转化为一定的能量，只不过相比起电能，这些能量都过于微弱，不太能提供足够的精力。

　　越往北边走，就连邯素都能察觉到裴旭的状态越差，毕竟依裴旭的性格，路上肯定不会好好走路，时不时就要调戏一下小电脑，但走到后面，裴旭的话突然少了很多，就连必要的应答也只剩一两个字。

　　邯素望着他略显发白的侧脸，抿紧了唇。

　　与此同时，小电脑也感觉到一阵不寻常的波动，他尝试着将系统程序运行起来，果然受到了极大的干扰，系统时不时跳出错误报告，运行中的乱码明显增多，邯素思考了一会儿，先将系统大部分程序关掉了。

　　“停一下。”裴旭忽然开口道。

　　邯素顿住脚步，牵着他手的人一瞬间突然失了力气，扶着旁边粗糙的树干滑了下去。

　　小电脑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裴旭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邯素愣愣看着他片刻，蹲下身来，抓着裴旭的手摇了摇，轻声喊他：“哥哥。”

　　裴旭靠在树干上，脸色发白，眉头紧蹙，看样子很是痛苦。

　　小电脑终于开始心慌，没了系统的加持，没了万能的系统百科，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帮裴旭缓解这种痛苦，邯素在原地转了几圈，有点茫然地抬头望向天空。

　　天空灰蒙蒙的，呈现一种尘沙染就的土黄色，这里已经和当初陆白时带他去的地方截然不同。越靠近污染源的地方，景象越是离奇，形状怪异的树木野蛮生长，一片叶子比小电脑的脸还要大，估计也是受了辐射污染，植物和虫子一样发生了突变。

　　邯素坐在原地思考了半晌，决定自己独自去找污染源然后毁掉，免得裴旭继续受这么些痛苦。

　　他把裴旭扶靠在树干下，在旁边的地面留下讯息，又折了些叶子盖在他身上——虫星内昼夜温差极大，小电脑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来，他担心裴旭晚上着凉。

　　如果粒子网还能用就好了，邯素心想，那样自己就可以织一层被子给裴旭盖上。小电脑有点伤心，他丧失了一切有用的能力。

　　邯素做好一切工作，在确定裴旭短时间内没法醒来过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个地方，顺着小电脑的直觉，去寻找发散辐射的污染源。

　　邯素的生物拟态精神状态不太好，病恹恹的，因为休息不够充分，太阳穴甚至隐隐发疼，小电脑先前并不知道自己的脑袋还能这样痛，在他的想法里，生物拟态的脑壳里面应该是一团零件。

　　——现在看来未必如此。邯素发现自己的身体和人类似乎没什么区别。

　　会疼，会流血，会在裴旭靠近的时候心跳加快，会在他亲吻自己的时候头脑发晕，还会在被他欺负得狠了的时候，非常丢人地掉眼泪。

　　邯素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纤细的手指，白皙的肌肤，隐在表皮下黛青色的血管，还有微微跳动的脉搏。

　　小电脑觉得很神奇。

　　如果一个小电脑长得和人类一模一样，那他和人类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

　　邯素暂时思考不了这么复杂的问题，决定先存起来，等回去之后再问问裴旭。

　　他跃过一条突起的树根，落脚时却猝不及防被绊了一下，生物拟态脆弱的脚踝轻轻一扭，邯素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弯下腰死死摁住自己的脚腕，咬着下唇缓了一会儿，一声不吭地去看绊倒自己的东西。

　　是一根从土壤里伸出来的，细长而坚硬的黑线。

　　邯素拿手拨了拨它，心有所感地打开了系统程序，一大堆乱码和错误报告瞬时涌进邯素的脑海里，系统受极大的辐射干扰，几近陷入瘫痪。

　　邯素把系统关掉，心道果然如此。

　　这附近埋着一个巨大的，也许是曾经人类从星球上撤离后，没有及时销毁而遗留下来的辐射污染源。

　　至于为什么没有及时被毁掉，邯素猜测，应该是普通人类根本注意不到发散的特殊污染，只有虫子、一部分植物、一个小电脑，和经过基因改造的裴旭会受到影响。

　　——也许只有所谓的“异类”会受到影响。

　　邯素在这周围找了一圈，总算看见断出的建筑物一角，入口处非常狭窄，小电脑挤进去的时候，甚至还不小心蹭了几道擦伤。

　　里面昏暗无比，邯素蹙眉，顺着往下摸索了片刻，花了半个多小时找到向下的楼梯，期间还猝不及防撞了一下脑袋。

　　饶是小电脑夜视能力再过人，也不能在黑暗中敏锐地发现本来就是黑色模样的东西。

　　比如某些黑色的虫子。

　　邯素闪身避开一只身长半米的黑色甲虫，他进来前并不知道有这么多虫子把这个地方当作巢穴……小电脑一个不留神，差点被它们啃掉生物拟态的小零件。

　　好在这些虫子的身体或多或少都有些残缺，几只残疾的虫子对付一个柔弱的小电脑，双方战力勉强持平，邯素屏住呼吸，在众虫环伺中艰难地下到第三层。

　　第三层的楼梯口正对一条走廊，这边的虫子似乎更加多，而且长得奇形怪状，邯素不太理解它们的行为，更不明白这些虫子为什么一定要挤在辐射污染最大的地方。

　　可能它们被污染坏了脑子。小电脑开始担心自己也会被污染系统。

　　那样邯素就会变成一个丑模丑样的小电脑，或者变成一个智障小电脑，说不定比裴旭还傻。

　　邯素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往走廊深处走去，绕过一地苟延残喘的虫子，邯素顺着它们头朝着的方向走，看见一扇几米宽的机械门，已经被虫子们挤得变形，邯素伸手把几只虫子拽下来，然后往里边看了一眼。

　　……什么也看不见，里边好像全是虫子。

　　邯素有点焦躁。

　　这种烦躁突如其来，小电脑在原地转了几圈，暴躁地踢飞了几只脚边的虫子，又不小心打开了系统程序，错误警告和乱码数据在脑海中不断重复，邯素头疼欲裂，往里面看了一眼那些满地乱爬的虫子，忽然起了杀心。

　　这些丑陋的，苟延残喘的，怪模怪样的虫子，真的很讨厌。

　　邯素盯着它们看，心想，要不就直接捏死好了。

　　虽然有很多一部分已经出现了拟态和智慧，会在邯素路过的时候好奇又警惕地打量他，和完全无智慧的虫子不太一样，也没那么强的攻击性，比起曾经期中考核时故意袭击人类的蠢虫子，甚至算得上友好。

　　但是——但是外面的裴旭还在等着自己。

　　邯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黑暗中隐隐有白光一闪，极细而锋利的粒子网在半空中浮现出来，不小心碰到这东西的虫子们立刻被削断了一部分触角，惊恐地往后缩去，一时间嘈杂的虫子叫声不绝于耳。

　　邯素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剩余电量，正准备动手，突然被人轻轻从后抱住了腰，那人伸手扣住他的手，一瞬间被近处的粒子网割伤了皮肤，血迹染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那人却像是毫不在意似的，扣住邯素的手连抖都没有抖，温热的触感从两人相触的皮肤上传递过来，带着血的温度。

　　“小电脑乖，”裴旭疲倦又显得温柔的声音响起来，邯素愣了一下，听见他说，“别冲动……听话。”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