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素想了一会儿陆白时说的话, 将里面个人性极强的主观色彩剔去，只剩下话的原意，那就是“裴旭和陆白时一样, 都接受过实验室的基因改造”。

　　小电脑抓住他的左手腕，裴旭下意识想要避开，邯素却轻声道：“哥哥, 不要瞒着我。”

　　裴旭动作一僵, 语气无奈：“不是什么大事, 不想让你担心。”

　　握上裴旭手腕的时候，邯素才发现裴旭表面看上去云淡风轻, 实际上已经控制不住手腕的微颤，邯素沉默了片刻, 问：“很痛吗？”

　　裴旭摇摇头, 小电脑看见他鬓角都渗出了细汗，却仍说：“没事，不用在意。”

　　邯素抿了抿唇, 小电脑生平第一次生出后悔的情绪, 如果不是自己贸然跑到这里来，裴旭就不会亲自过来找他，如果不是自己发射了太多次讯息信号, 就不会没电，两个人也不会陷入这样的困境里。

　　邯素沮丧道：“你不应该来找我。”

　　裴旭闻言说：“我的小电脑都掉在这个地方了，怎么可能不来找？”

　　“至于为什么一个人过来，”他又失笑, “那可能是我自己冲动了，觉得把你的坐标告诉他们还得解释很多废话。是我的错，别怪自己了, 嗯？”

　　邯素别开头，盯着地上那几只瑟瑟发抖的小虫子，低声道：“我不想你变成这个样子。”

　　“……”裴旭：“你小脑瓜里在想什么？我又不是虫子。”

　　邯素：“？”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裴旭莫名其妙道：“你听陆白时说了什么吗？为什么觉得我是虫子？”

　　邯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可能，误会了陆白时说的话。

　　小电脑重新想了一下陆白时说过的话，他说“裴旭和他是从一个地方出来的”“裴旭也是一个异类”……陆白时好像确实并没有提过裴旭也被改造成了虫子。

　　邯素：“。”

　　之前在小电脑眼里，裴旭是个实打实的帅惨强，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被抓入了实验室，在惨叫声中被改造成虫子，也许还和陆白时一样生出了翅膀，但裴旭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份，每天都在承受剧烈的痛苦，担负着沉重的命运，活成表面阳光的模样，背地里实际上是个非常可怜的人。

　　裴旭发现这个小电脑神色古怪，似乎在背着自己想些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刚想开口询问，忽然听见不远处一声闷响，从上面又跳下来了一只虫子，是先前遇见的那只灰虫子。

　　对方手里还抓着那只破碗，邯素注意到了，心想它应该是去舀水来喂这几只小虫子。

　　灰虫猝不及防在自己窝里看见两个人类，吓了一跳，忙站在小虫子前面，对着邯素和裴旭凶神恶煞地呲牙，看样子随时准备扑上来打一架。

　　裴旭鸡同鸭讲地和它沟通了半天，无奈这只虫子并不能听懂人类的语言，最后双方发展到剑拔弩张的地步，邯素担心裴旭的身体，扯了扯他的衣服：“我们还是出去吧。”

　　裴霸王强占虫子的窝不成，灰溜溜地带着小电脑出了坑，临走前还被灰虫拿破碗砸了一下，差点当场爆炸。

　　出去之后，邯素开口说：“我相信你不是虫子了。”

　　裴旭：“……”

　　邯素又抓住他的手腕，蹙眉问：“还疼吗？”

　　裴旭见既然被小电脑发现了，也懒得再掩饰，大大咧咧地往地上一躺，语气虚弱道：“啊！好痛啊，小电脑帮我揉一揉……”

　　系统低耗能状态的邯素思维非常单纯，见裴旭一脸痛不欲生的模样，小电脑立刻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捧着裴旭的左手腕，轻轻给他捏了半天，不料越揉裴旭的惨叫声越大，最后邯素不得不停了手，疑惑道：“还有哪里疼吗？”

　　裴旭毫无负担地开始演戏：“疼啊，疼啊，全身都疼。”

　　邯素：“……”

　　小电脑又给他捏了捏肩膀，语气茫然：“为什么会疼？”

　　裴旭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反而问邯素：“陆白时和你说什么了？”

　　邯素乖巧回答：“他说你和他一样，是个怪物。”

　　裴旭听了这句话，差点一怒之下从地上弹起来，但他立马想起自己还在演的悲惨人设，又重新躺好了，嗓音低弱道：“那你信了吗？他说我是个怪物。”

　　邯素说：“信了。”

　　裴旭：？？？

　　他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小电脑犹豫着问：“你……真的进过实验室吗？”

　　裴旭一愣：“什么东西？”

　　他琢磨了一会儿，不太确定道：“好像有点印象……那段时间似乎受了点伤，在医院接受了一场大手术，之前的事情都不太记得了。”

　　邯素垂下目光，望着他的手腕。

　　裴旭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不禁安慰道：“只是强化了一小部分的基因，嗯……医生说这样比较有利于身体的恢复。”

　　邯素和他对视了片刻，裴旭眼神坦坦荡荡，夜幕降临，甚至能在他的眸子里看见浮动的零碎星光。

　　“好，”邯素说，“陆白时在骗我。”

　　裴旭摸摸他的头发，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你怎么不给我揉了？我快被痛死了。”

　　小电脑慢吞吞地捏捏他的肩膀，又捏捏他的脖子，再捏捏他的……裴旭突然抓住邯素的手，虚弱道：“那里不能捏。”

　　邯素听话地转移了阵地，裴旭装模作样地叫了几声痛，而后开始走神，目光落在小电脑认真的神情上，忽然问：“你是不是在心疼我？”

　　裴旭本来厚着脸皮问了这句话，等着邯素否认或者干脆给自己两巴掌清醒一下——按邯素以往的脾气，发生这种事情的概率绝对不低，不料他等了一会儿，却看见邯素点点头，毫不犹豫道：“嗯。”

　　裴旭愣了一下。

　　邯素语气有些迟疑：“系统不会运转了。”

　　“但是这里不舒服。”小电脑指指自己的心口，小声说：“好像有零件坏掉了。”

　　裴旭看了邯素半晌，突然坐起身，把小电脑拉进怀里，低声道：“没坏。”

　　邯素很固执：“坏了。”

　　裴旭挑眉：“你今天怎么像个小傻子？”

　　邯素虽然停了大部分系统进程，但也听得出来裴旭在说自己的坏话，正要发作，忽然见裴旭低下头，轻轻吻了吻自己的额头。

　　“虽然傻，但也挺可爱的，”邯素听见他自言自语道，“比平时好骗多了。”

　　邯素：“……”

　　真拿小电脑当傻子？

　　*

　　两人在几只虫子的家外边休息了一晚上，期间把虫子吓得不敢出门，只能时不时探出脑袋来观察这两个不速之客。

　　它们看见这两只人类先是平静地聊了一会儿天，然后黏在了一起，紧接着突然开始打架，一只人类把另一只人类压在了地面上，按照虫子们的思维，底下这只脆弱的人类很快就会被吃掉。

　　果然上面那只大的下嘴了，不过他的牙齿似乎不太锋利，咬了半天也没把下面人类的头咬掉，虫子们睁大了眼睛，看见下面那只人类雪白的脸色变得很红，让虫子们想起清晨时朦胧的绯色云雾，还带着点氤氲的水汽。

　　虫子们看得津津有味，最后却被灰虫一个接一个地拖了回去，警告它们不许再看这样少虫不宜的场景。

　　小电脑被无良流氓欺负了半天，裴旭终于舍得放过他，邯素从地面上爬起来，觉得自己头晕乎乎的，剩余的电量似乎都被裴旭给吸过去了。

　　裴旭毫无自觉，对于自己不当的行为表达了知错不改的态度，甚至还有心思把小电脑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看见那几只虫子了没有？”

　　邯素瞥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坐远了一点。

　　裴旭说：“它们应该是受了污染，基因变异后长成这模样的。”

　　邯素闷闷答了一声：“嗯”。

　　……不想说话，嘴唇好痛。

　　裴旭往这边挪了点距离，继续道：“这个地方离污染源似乎很近，之前见过的虫子并没有发生这种变异状况。”

　　邯素的情绪平静下来后，又渐渐开始困倦，裴旭的声音像是催眠曲，轻飘飘落在小电脑耳朵里。

　　裴旭：“辐射影响加大的情况下，不仅会使虫子们发生基因定向变化，还可能造成……”

　　邯素闭着眼睛，头沉重地往下点了一点，随即被人抓住了肩膀。

　　小电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裴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移动到了他的身边，正伸出他的魔爪，准备把小电脑抓回他的怀抱里。

　　邯素想起先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电脑被按在地上摩擦的场景，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裴旭摁住邯素的肩膀，避免他逃跑，一边压低了嗓音道：“我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关于我身体的。”

　　裴旭的口吻非常严肃，邯素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

　　裴旭把小电脑的手按在自己左手腕上，用一种虚弱无力的、但又坚强不屈的语气道：“我觉得自己好像也被污染了。”

　　邯素一脸茫然：“那要怎样办？”

　　裴旭本来是准备讲点正经东西，但看小电脑这模样，心里面像是被羽毛轻挠了一下发痒，又总想干点什么不正经的事情。

　　于是他说：“你凑过来一点，我就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被按在地上摩擦

　　被按在地上摩擦……

　　新的一个月到了，该周末日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