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陆陆续续有不少人已经抽了签，各自询问陌生教员的情况, 有些高兴不已, 有些忐忑不安。

　　邯素坐在座位上, 指尖轻轻点了点电子平板的屏幕，然后按下随机匹配键。

　　苏游正靠在邯素身边，睁大了眼睛注视着他的屏幕，等结果出来的那一瞬, 苏游叫道：“是萨洛……欸？！”

　　邯素把手收回来, 抽签结果延迟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显示清楚，是裴旭的名字。

　　苏游摸摸后脑勺，疑惑道：“刚刚我是不是看错了, 怎么看见萨洛米的名字……”

　　邯素把电子平板待机，语气无波无澜：“你看错了。”

　　苏游：“完了, 我这才多少岁，都老花眼了。”

　　邯素深以为然：“多喝营养液。”

　　期中考核要一个月后才举行, 这段时间学生们的任务都很轻松，邯素想了想, 决定去问裴旭关于考核的事情。

　　毕竟他现在既是自己的教员，又是自己的队长，邯素有了充足的理由去接近他。

　　——小电脑还没放弃对裴旭的怀疑。

　　下课后, 邯素在教员的休息室里找到了裴旭，他正背对着门，神情严肃地和萨洛米说话，邯素抬手礼貌地敲了敲门。

　　裴旭倏然住了口, 目光锐利地往门边一看，发现是邯素，神色才柔和下来：“怎么了？”

　　邯素一本正经道：“来找教员学习考核经验。”

　　旁边的萨洛米心情复杂地看了邯素一眼，和裴旭道了个别，先行离开了，留下邯素和裴旭两个人在休息室里。

　　裴旭招手让小电脑过来：“什么学习经验？”

　　邯素拿着电子平板，递给裴旭看：“关于期中考核的经验，萨洛米说可以找别人问。”

　　裴旭没看那块薄薄的平板，抬手给邯素倒了杯水，随口道：“什么地图？”

　　“丛林。”邯素从口袋里掏出支电子笔，他是真准备来记点笔记。

　　裴旭把杯子推到邯素手边，挑眉道：“丛林？你们今年的运气挺差的啊。”

　　邯素：？

　　裴旭琢磨了一下，为了更加清楚地和邯素解释，开口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有两个小孩，某天去林子里捉迷藏，一个先跑了三分钟，另一个人在后面追他，但是足足找了半个小时都没有看见。后来天黑了，他又发现了自己同伴的身影……”

　　邯素很认真地听故事，裴旭语气幽幽地继续讲：“太暗了，他看不清楚，但是依稀能见到前面有一个小孩子在奔跑，还隐隐能听见笑声，于是他就一直往前追。但是发现对方忽然钻地底下，忽然又爬到树上，非常灵活，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一个小孩。”

　　“追人的那个产生了怀疑，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竟然看见四周都是自己同伴的身影，远的、近的、高的、低的，树后面藏着的，都是矮矮小小的孩子身形。”

　　邯素抓紧了玻璃杯，眼睛睁得大大的。

　　“第二天这个小孩被找到，在一片沼泽地里面，下半身陷在泥里，一块肉都没有了，全是白森森的骨头。”裴旭慢慢靠近邯素，压低了声音道：“其实他的同伴就藏在外边不远的地方，眼睁睁看着这个小孩跑进去，一句话也没说，后来等得实在无聊，就先回家了。”

　　邯素乌黑的眼睛里透着淡淡的疑惑。

　　他丝毫不知道裴旭靠近了自己，只在系统里搜索这个故事，看看能不能找到故事的真相。正当他沉浸于思考的时候，腰上忽然搭上了一只冰凉凉的手，邯素一个激灵，猛地站起来。

　　裴旭吓了吓这个小电脑，非常得意地笑了两声，说：“记住了吧，如果你在丛林里，入夜之后记得，不要轻易相信你的眼睛，也不要相信你的耳朵。并且穿好长袖长裤，不然会被虫子蛀空。”

　　邯素虽然是个小电脑，但也被裴旭故弄玄虚的鬼故事吓到了，他问：“那我可以相信什么呢？”

　　裴旭：“相信我啊。”

　　邯素：“……”

　　裴旭逗了一会儿邯素，才正色道：“这个故事倒不是我编的，是以前去丛林清剿虫族的时候，听附近的住民讲的。”

　　邯素问：“为什么他会看见那么多人呢？”

　　裴旭说：“那些不是人。”

　　邯素把桌面上的水杯转了半圈，听见裴旭的声音淡淡：“或许是猴子，或许是异化的虫子，又或者是其他具有智慧的东西。D-11星是曾经的五颗虫星之一，丛林很多年没有被人类开拓过，基本上只作为训练场地保留，热带植被丛生，沼泽湿地遍布，除了原本生活在里面的动物，还有各类已经发生变异的蚂蝗、毒虫、蜘蛛，甚至还有瘴气。”

　　“在沙漠、浅海、平原等地貌中，丛林是最具危险性和变化性的。”裴旭抬手揉了揉眉心：“你们也是倒霉，今年抽中这么个魔鬼训练场。”

　　邯素想了想：“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去这么个地方呢？”

　　难度大，复杂性高的地貌，按理说不应该让第一次出外考核的新生参加。

　　听见邯素问话，裴旭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倒是消了下去，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因为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邯素抬眸看他，眼睛黑白分明，里面既没有恐惧也没有紧张，像是一汪平静的清泉。

　　裴旭瞧着这个小电脑，忽然想捏捏他的脸，或者抱抱他的腰。

　　突如其来的一番冲动，裴旭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他只是看着这样安静的邯素，忽然想起几天前的夜里，小电脑咬着他的被子，眼圈湿红的模样。

　　啧……

　　裴旭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纷乱思绪从脑子里摒弃掉，清咳了一声：“这些东西一下子也说不完，这段时间我要是有空来学校，都会找你聊聊。”

　　*

　　裴旭还真像他说的那样，只要有空待在学校里，基本上都带着邯素做训练，或者特意去了图书馆给他找了视频资料来学习。

　　一来二去，连学校里的同学都注意到了他们，邯素疑惑地问裴旭：“不是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么？”

　　裴旭：“那哪成啊，尽管大胆地告诉他们，以后你走路都能横着走，看谁还敢欺负你。”

　　邯素：“？”

　　裴旭实际上心里想的是，邯素都已经变成个不良少年了，要是现在还不赶紧威慑一下那帮敢带坏小电脑的学生，以后就真的来不及了。

　　什么低调，什么注意保持距离，裴旭就当自己说过的话是放屁，从今往后邯素就是他罩着的人，他倒要看看，还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学生敢勾搭邯素去不三不四的地方。

　　在裴家长大张旗鼓的护犊子架势下，这段时间连卡曼都少来找邯素了，裴旭满意地看着“日渐走回正轨”的不良小电脑，觉得非常欣慰。

　　除了有一点还是让他觉得烦恼：邯素最近总是喜欢对他动手动脚。

　　不是趁他没留神的时候扯他的头发，就是当着他的面摸他的脖子，甚至还有更过分的——有一次邯素在裴旭低头看教案的时候，突然从天而降骑到了他的背上，紧紧扒着他不放手。

　　裴旭：这孩子什么情况？！

　　忧虑的裴旭上星网查了查，上面告诉他邯素是多动症发作。

　　裴旭：“……”

　　邯素最近也有点忧虑，他跟着裴旭转了这么多天，愣是什么线索也没发现。

　　其实也有最简单的方法，验证裴旭是否是他的核心管理员身份，只需要邯素对他开放所有权限，让他重新输入签名指令，与原始代码进行对比就行。

　　但是如果这样做的话，邯素自己也没办法主动收回权限，接入外来权限后，不管裴旭是不是他的管理员，他都会变成裴旭的小电脑，或许将是一个没有自由的小电脑。

　　邯素有点闷闷不乐。

　　时间在日常相处中很快地过去，尽管学生们无比紧张，期中考核还是如期来临了，这天同学们起得都很早，天还没亮已经全部安静排队上了时空穿梭机。

　　一个组有十位学生，邯素和苏游坐在一起，紧接着发现许久不见的陆白时默不作声坐在了他旁边。

　　陆白时也是和自己一组的？邯素眼神疑惑，之前并没有听他提起过。

　　同组的其他几位同学邯素并不认识，应该是别班的。卡曼十分不情愿地坐在萨洛米身边，脸色黑得像锅底，目光一直盯着对面的邯素，看那样子像是想把邯素吃掉。

　　邯素已经习惯了卡曼的注视，身为一个小电脑，应该有对人类目光视若无睹的能力，他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

　　下一刻，他感到右边有人看着自己，转头发现是裴旭。

　　裴旭望着他，唇角隐隐带着笑意，忽然抬手指了指自己头顶。

　　邯素疑惑地抬手搭在自己头上，摸来摸去也没摸到什么，反而把几根呆毛撩得翘了起来。

　　裴旭别开头，像是憋不住笑了。

　　邯素：“……”他好无聊！

　　小电脑发誓绝不再注意其他人的视线！

　　穿梭机很快通过时空跃迁到了D-11星，邯素透过窗户看下去，发现这颗星球很有特色，色彩极其鲜明。

　　蔚蓝的海水、墨绿的森林、褐黄的荒原、霜白的冰川，组成了一个趋于原始风貌的世界。

　　邯素正看得微微出神，突然听见穿梭机舱门一开，外面猛烈的风忽地灌了进来，吹得里面的学生东歪西倒。

　　裴旭站起身来：“考核开始，现在，两人一组跳下去！”

　　学生们低头看看下面呼啸而过的风和一望无际的绿色丛林，面面相觑。

　　裴旭：？

　　他一脚把一个畏畏缩缩的学生踹了下去，阴森森道：“在？需要帮忙？”

　　学生们争相下饺子似的往下跳。

　　裴旭给不少浪费时间磨磨蹭蹭的学生送了一脚下去之后，邯素排队上来。

　　裴旭习惯性地就要踢他屁股，结果下一秒看见熟悉的侧脸，腿硬生生拐了个弯，一脚蹬在舱门口。

　　邯素安静地瞅着他。

　　裴旭露出阳光般灿烂的微笑，柔声道：“需要帮忙吗？全新突破，无痛降落。”

　　作者有话要说：大型双标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