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怎敌她绝色妖娆全文最新+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87章 迷离惝恍
三更尽头, 夜已到了最深最沉的时候。
暴雨倾盆如注, 风声也尖若兽嚣, 钩销挂紧了牖扇,依旧被刮得“哐哐”作响。
高墙外的长道积水成河, 沿街早没有半盏灯光,隐隐绰绰能瞧见对面巷口那棵老树下撑伞伫立的人。
但那卓尔不群,又孤寂高绝的侧影仍旧好认得很,一望便知是他。
少说也有几个时辰了吧。
任凭暴雨冲淋,又在脚下恣肆漫淌,他就这么铁铸般站着,始终一动不动……
谢樱时脸上早已濡湿一片,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怎么样, 总该看够了吧?”
背后的冷语几乎和半开的窗扇间涌进的凉风同时响起。
谢樱时扶栏的手微颤,迤迤转回身。
“舍得也罢,舍不得也罢, 横竖也就这样了, 剩下的事不用你管, 好生歇着吧。”
皇甫甯蹙着眉, 语声已颇为不耐,言罢便起身往外走。
“等等……”谢樱时不由自主地跟上一步拉住她。
“干什么,依着你不赶人, 也由着你瞧了半夜,如今还想再得寸进尺?”
皇甫甯回眸一瞪,全然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到这时候, 的确不该再存着什么念想了,何况先前在宫里已经当面立了誓,容不得再反悔。
既然已经看到他平安脱险,心愿了了,也该知足了,纵然再不舍,也只能藏在心里。
谢樱时有些怯怯地放开手,木然低垂下眸。
皇甫甯哼声点了点头:“再这么割不断放不下,到头来你才真是苦。”
从小家便是散的,几乎没得过一天父母关爱,如今连倾心相恋的人也要割舍,所谓生不如死大约也就是这个样子,难道还会更苦么?
谢樱时长长呼出那口郁结在胸中的气,只觉鼻息都是哑的,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缓缓转身,挑开钩销,将窗子掩紧,一步步走向内室。
“想通了便好,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若不想害人害己,就别盼着藕断丝连,再和他有什么来往。”
皇甫甯冷声丢下这句话,也不再看她一眼,返身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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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滂沱,四下里如黑幕漫张,只剩灰影幢幢。
唯有高墙内那座小楼上亮着灯光,雨幕中昏黄羸弱,迷离惝恍。
但足以让人等下去。
可就在刚才,那片光促然熄灭,连微敞的窗也随之闭上了。
狄烻有些怔,探手轻抚着怀中被雨水浸湿的刀鞘。
一团泛白的光蓦然亮起,从巷子那头由远而近,廓亮了幽暗的路,也渐渐照清了来人的模样。
“你还要站到什么时候?”
人还没到跟前,冷硬的质问已先劈面而来。
狄烻眼前略有些模糊,亮光下双眸微狭,望着对面提灯擎伞,一身清修女冠打扮,柳眉含威的皇甫甯。
“偈奴见过大娘子。”他语气平静,一如从前那样见礼。
“亏你还记得,我还以为你早已人伦不分,六亲不认了呢。”
皇甫甯嗤声带讽,目光却不自禁地在他身上打量。
雨实在太大了,伞早变得可有可无,他衣裳早已浸透,衣袖、后襟、袍摆……全都湿贴在身上,却兀自在凄风冷雨中岿然不动。
十多年未曾见过,当初稚气未脱的少年已长成了挺拔的俊伟郎君,容貌也和记忆中有了些出入,还多了一股当年没有的沉稳。
但那双眸依旧干净如初,磊落坦荡,不见丝毫暗藏玄机的伪饰。
更不像谢东楼,仿佛时时都在刻意审视着你,暗中怀疑揣摩。
这大约便是人和人的不同,跟命一样,谁也改变不了。
她微叹了口气,目光不再那般凌厉:“别的话我也不多说,若你对皇甫家尚有半分感念,便此刻答允我,从今往后忘了阿沅,永远不要再见她。”
狄烻默默听完,待她语声沉落,几乎不假思索便答道:“大娘子吩咐,原该从命,唯有这件事,请恕偈奴不能从命。”
“你也疯了么!”
皇甫甯不由自主地吼起来:“自小看你是个知情明理的人,如今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再纠缠下去,你不光害了阿沅,更害了自己,爵位前途,狄家数百年的基业,你还要不要了?”
狄烻淡然微笑,灯火映照下眸色莹莹闪亮。
“大娘子错了,狄家基业自然后继有人,至于偈奴,从前只知家国社稷,现下想想,其实多多少少也该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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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是不停。
这天像是有诉不尽的苦,说不完的愁,只能化作泪水万千。
外面不辨晨昏,纯白的高丽纸映着灰蒙蒙的光,横竖相间的“卐”字菱花也恍然显得凌乱起来。
寒光陡然闪过,跟着便是雷声隆隆。
皇甫甯木然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微动,稍稍转头望过去。
床榻上的谢樱时双目紧闭,面色惨白,眉心处还隐隐透着一层泛紫的青气。
那夜她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样子,现下依旧不见半点好转,眼瞧着是没有多少活气了。
这时把脉的人也收了手,一直在旁垂泪的谢东蕴赶忙拉住:“方先生,人到底怎么样,该如何救治?”
方先生眉头紧锁,摇了摇手示意不要高声,面上愁容不展。
“樱娘是自服了引毒的药,如今已和之前所中的毒搅缠在一起,这种情形,老朽也是……”
“是什么?难道不能治了么?不成,那怎么会……”谢东蕴拉他的手抖颤起来。
“夫人莫急,不是老朽不愿尽力,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说起。”
方先生像是也觉劝慰无益,顿足叹了一声:“罢了,老朽便实言相告,樱娘之前中的毒原本无法可解,她服药的目的便是想催发药力以图自尽,但误打误撞,两毒相逼,反而不再沉积于脏腑内,而是散诸于血脉之中,若是有个内功深厚的人能帮她推宫过血,便有一线生机,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助她解毒的人便会遭反噬,而且毒发极快,无法可解,说白了便是一命换一命。”
“既然有法子,那还在这里犹豫什么,你们都出去吧。”
皇甫甯忽然开口,几步走到榻前。
谢东蕴愣了下,赶忙拦住:“嫂嫂,不可!就算是个法子,也不能让你亲自来试,若不然就算救了阿沅的命,你让她今后如何自处?”
方先生也正色劝道:“夫人所言极是,先不说樱娘是否答应,这法子本身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其间难保不会有什么变故,一旦出了岔子,可就是两条性命啊!”
“都不必说了。”
皇甫甯凄然一笑:“当年我离家而去,现下若再弃她不顾,便真的枉为人母了。哪怕只有一成指望,我也要试试,就当补偿这些年的亏欠吧。”
说完,抬手推开两人,抖落身上的道袍,俯身抱起床榻上的女儿。
……
不知何时,外面渐渐静了下来,只偶然听到檐头上嘀嗒的水声。
雨终于停了,窗内的高丽纸上烘映着一片赤红的光。
檀座上的香支只剩下短短的半指,上头燃尽的香灰歪斜着向下垂,倏然跌落,在座基上化作一撮散碎的粉。
皇甫甯斜倚在围栏上,垂望着身边的女儿,眸色温然和煦。
那张小脸上多少有了点血色,眉心的紫气已经褪尽,鼻息均匀,就像睡着了。
一切都过去了,一切又像回到了从前。
回到那个悲苦和仇恨还没有开始的时候。
她不是没想过这样看着女儿恬然入睡,不带丝毫心事,平静而自在,只是没想过是在这一刻。
轻轻帮她归拢额角的碎发,指背顺势抚过如婴儿般柔腻的脸颊,稍作停留,便能触到足以暖人心脾的温度。
之前她也这么做过,那时候满眼泪水,泣而无声。
而现在她只想笑,笑得欢心安慰。
檀座上最后半指香也燃尽了,窗子蓦然被风鼓开,香灰飘然散尽。
皇甫甯撑起身,过去轻手把窗掩好,朝榻上的女儿最后看了一眼,慢慢向外走。
来到前厅,她已喘息不止,颤颤地拉开横栓。
几乎同时,大门被向里推开,锦袍玉带的人迎面堵在那里。
她踉跄着后退两步,望向那张厌恶到骨子里的脸,眉头一蹙,稳了稳身子,跨步出门。
不经意间,脚尖在门槛上绊了一下,登时向前跌倒。
“阿甯!”
谢东楼抢上一把,揽着肩头将她扶住。
记不清多久没被这样叫过,促然之间不由自主让人心头一颤。
“别碰我!”
皇甫甯觉得天旋地转,奋力甩开他,步履摇晃地向前走。
谢东楼微怔了下,没再言语,跟上去不由分说地搀扶她。
她挣不脱,力气也不断离体而去,终于软倒在地。
谢东楼俯身抱住她,紧紧揽在怀中,像怕她还会挣脱离去。
皇甫甯还在推拒,指尖划破他的侧脸,在脖颈上留下几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但最后的力气终于用尽了,那只已略见风霜的手软软地蹭过衣襟,垂落了下去。
她目光散淡,有意无意终于和他对视。
望过来的人依旧如初见般儒雅俊美,曾经令她那么着迷,甚至生死以之,但后来只剩下憎恶,最终不堪忍受。
然而这时候,她仿佛又从那双眼中看到了当初温柔的真诚,人似乎已泣不成声。
“若你……护不住阿……阿沅,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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