诣·如/绾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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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1）

　　*

　　基因匹配成功的音乐声在大厅里一响起来, 外面的应如是众人皆怔在原地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应如是刚刚在实验室里提取基因样本的时候，苏小绾担心她紧张，同她闲聊的时候也跟她说了基因库系统一旦匹配成功, 他们实验室的整层楼都会响起来音乐声的事。

　　只是...

　　绾姨不是刚把她的基因样本录进去吗？

　　而且她记得那天晚饭的时候绾姨也说过，他们这个系统今天是第一天开放, 所以她是他们系统里的第一个录入人。

　　此时系统里的基因样本，应该有且仅有她一个人的吧？

　　那…怎么就突然响起来音乐了呢？

　　是系统出现故障了吗？还是说…其实有人在她之前也录了基因数据在里面？

　　即使知道可能是出了差错的原因比较大，但应如是这颗心在音乐声响起来时还是窒了一窒。

　　她握着山诣青手臂的手不自觉收紧。

　　后者下意识把她搂到怀里, 在她后背轻拍了两下。

　　刚才研究所男孩给苏小绾说系统里留下他们夫妻二人的基因数据时, 因为属于私人话题还有研究所对录入人的保密协议，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 除了苏小绾之外, 其实连林维绅都没听到。

　　所以此时在场的所有人, 只有刚刚给他们普及的研究所女孩知道匹配成功的音乐声为什么会响。

　　可…可能吗？

　　如果是真的…这也太玄幻了。

　　少顷, 最先回神的山诣青看满眼惊诧和难以置信的看着应如是的女孩, 不动声色问, “小姑娘, 你刚刚说的如果匹配成功的那个音乐声是这个吗？”

　　女孩脑袋里因为这段音乐声而产生的所有乱七八糟的可能性悉数闪过。

　　她看着应如是，干吞了吞口水, 双眼生理性的快速眨着, “那个…是，是这段音乐, 但不是, 可能…可能是系统出出现故障了, 我我我进去看一眼哈, 不好意思，请请稍等一下。”

　　话说完, 也不等其他人再问，快步走到门前拿胸口的磁卡在感应器上刷了下，推门闪了进去。

　　众人：“…………”

　　同一时间，实验室内。

　　苏小绾把应如是的基因数据等等按照流程刚录进系统里，电脑前的指示灯忽然闪起来温馨的粉红色，伴随而来的，是屏幕上出现的“恭喜”二字和飘荡在整个实验室里的悦耳音乐声。

　　同刚刚在门外的众人一样，在听到音乐声响起来的那一秒钟，苏小绾他们的第一反应也是怔在原地。

　　男孩和几个同事对视一眼后，下意识去看坐在电脑前的苏小绾。

　　瞠目道，“苏老师，这是——”

　　系统里…系统里现在不是只有他们苏老师和刚刚那个女生这两个数据吗？

　　可…为什么音乐和指示灯都……

　　难道……？！

　　不不会吧？！

　　“苏、苏老师——这个…刚刚…那不是…”

　　其中一个稍微年长些的同事在男孩说到这里时，伸手拽了下他袖口及时打断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说，随后看着苏小绾低声问，“前辈，是不是系统出现问题了？”

　　他话音刚落，刚刚在门外的女孩已经迅速换好无菌服小跑着进来，她暂时还没察觉到这里的“诡异”气氛，只是忙着要证实些问题，“刚刚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我们系统出问题了啊？还是说——”

　　女孩的话在看到同事对着自己轻轻摇头时，刹时止住。

　　在场的每一个人其实都清楚，他们虽然如此问，可都明白系统出现问题的机率是微乎其微的，毕竟他们在系统正式启用前已经做过无数次试验了。

　　虽说所有的事都没有绝对——否则他们也不会在明知没多少可能性的情况下，还是帮苏小绾夫妻留下了基因样本，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他们虽然不知道这位应女士和他们的苏老师是什么关系，如何认识的，可这么多年，她们难道都没有认出来彼此吗？

　　……

　　苏小绾坐在电脑前，怔然的瞪大眼睛看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着的“恭喜”二字。

　　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同事的话，只是盯着电脑屏幕的那双眼一眨也不眨。

　　她右手紧攥着鼠标，在看到听到一系列提醒，反应过来某种异于现实的偶然和可能性时，眼里瞬间涌了泪，眼前的一切忽近忽远变成模糊一片。

　　苏小绾抬手用手背抹掉眼里的泪，想把光标放到“系统故障检测”的选项上，可手抖如筛连鼠标都握不住。

　　男孩站的位置离苏小绾最近，明白她想要做什么后，把鼠标从她手里拿过来，轻声说，“苏老师，我来。”

　　苏小绾从始至终眼里的泪就没断过，甚至渐渐有了极为隐忍的抽泣声，她听见了男孩的话，想起身站起来给他让个位置，可浑身软绵无力，根本动都动不了一下。

　　其余工作人员站在苏小绾身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自觉都紧张的干吞了吞口水，握紧了彼此身边同伴的手，看着男孩弯腰在苏小绾身侧点着电脑屏上的一系列操作流程。

　　苏小绾目不转睛的紧紧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正在检测中，请稍候…”，这时候连抬手抹泪的动作都动不了，只能用力眨眼，把挡住自己视线的泪水眨掉才能看清楚屏幕上的字。

　　同事几人看到，眼里皆是漾着心疼，不由自主走上前把手放在她肩上，想借此给她点力量。

　　只是可惜苏小绾全部心思都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丝毫未觉。

　　漫长的半分钟过去，系统声响：

　　系统故障排除成功，未有发现。

　　系统操作无遗漏项，一切正常。

　　基因数据再度匹配成功，恭喜。

　　系统声落，刚停下的音乐声便再度响了起来。

　　诺大的实验室，除了音乐声和电脑系统的嗡嗡声，落针可闻。

　　男孩慢慢蹲下身子，抬头看着苏小绾放轻声音道，“苏老师，应女士她…真的是您女儿。”

　　“恭喜您，您找到女儿了。”

　　面前的电脑屏幕忽远忽近，苏小绾撇着嘴，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看着屏幕上的“恭喜”二字，没了再出现，再没再出现。

　　她手在抖，嘴也在抖，牙齿在嘴里打颤发出撞击声，即使隔着口罩也清晰可闻。

　　刚开始只是小声的抽噎，然后声音慢慢变大了些，再大些，最后她忽然像是整个人失了控般，双手捂住脸从喉咙口里挤出来一声似兽般沙哑到极点的凄厉痛唔声。

　　“啊——！！”

　　她的女儿啊！

　　她的宝贝！

　　她的囡囡！

　　就算紧闭着双眼，报纸上那一张张照片也无比清晰的呈现在苏小绾眼前。

　　肿胀到变形的眼睛…脸颊…身上各处的划伤淤青还有…那差点儿要了她命的玻璃刺入——

　　那些照片在她的“眼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她这一颗心像是被人生生撕成了千万片，带着让她无法承受的重量，劈头而下。

　　在场的所有人皆被苏小绾这一凄厉嚎哭声吓了一跳。

　　温和秀雅如他们的苏老师，以往就是打个小小的哈欠，她都会捂嘴偏头悄无声息，遑论现在这样顾不及丝毫形象的在一众人面前如此凄惨嚎哭的模样。

　　刚从外面进来的女孩最先反应过来，只是想着她是因为找到女儿太激动了，想去握她的手安慰：“苏老师…”

　　可人还没碰着，后者却不知从哪里冲出来的一股劲儿，从椅子上猛然站起来，她估计是想往门外跑，可实际上浑身并没力气支撑着，右腿只往前迈了一小步，整个人就往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摔过去。

　　在她身旁的男孩下意识反应的伸手去接了一下，只是仍然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苏小绾趴在了地板上。

　　“苏老师——”

　　“苏老师——”

　　一众人这才都反应过来，忙上前搀扶起她，后者还没站稳，又一股脑儿的看着大门的方向往外跑，嘴里呢喃着“囡囡”二字。

　　……

　　苏小绾好不容易在同事的帮助下，两步一摔的走到门口，门被同事从外往里打开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完全没了平时的优雅秀丽，就只是一个找到自己失去二十多年的平凡母亲。

　　除了林维绅当年在应如是丢了时见过苏小绾的这一面外，其余人相识多年，皆未见过。

　　她脸上的口罩早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一张被眼泪冲花的脸凄凄惨惨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山年华一行人显然全被她忽然的狼狈给吓到了。

　　“小绾，你——”

　　“绾姨——”

　　“小绾——”

　　林维绅刚要上前，却见苏小绾挣开众人搀扶着她的手，跌撞到应如是跟前，淌着满脸的泪看着她。

　　她本来颤巍巍的伸出去手想去握应如是的手，可又像是不敢一样，半路收了回来，捧在自己心口，不由自主的伸出去又再伸回来——

　　如此反复。

　　浑身上下，皆透着小心翼翼。

　　而从头到尾，那双紧紧盯着应如是的眼，却是一下都没有眨过，像是怕眨一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囡囡，妈妈的囡囡…妈妈的宝贝…”苏小绾手捧着心口，边哭边看着应如是叫唤着，间或穿插着哭的太大时的哭嗝声，“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妈、妈妈？

　　妈妈…是、是什么意思？

　　“绾、绾姨——”

　　应如是看着眼前的女人，无措出声，下意识去看了眼身旁的山诣青。

　　后者知道苏小绾和林维绅当年给自己女儿取的小名是囡囡，虽然之前他也“异想天开”的假设过阿如会是绾姨他们的孩子，可是…现在却是变成真的了吗？

　　因为还不确定，山诣青此时并不能直接开口问，只是在应如是视线看过来时，轻拍了拍她。

　　山诣青的“安慰”很快让应如是安下心来，即使脑袋里因为苏小绾的这声“妈妈”混乱一片，还是下意识先伸手去握住她的手安慰，“绾姨您…您…”

　　苏小绾在应如是的指尖碰到她的一瞬间，反客为主，用力的紧紧攥住她的手捧在自己手心里，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囡囡…你是妈妈的囡囡，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都是妈妈的错，让你受苦了，受苦了——”

　　说完，她又像是疯了一样，松开应如是的手，对着一旁的山年华和柳弦柱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直直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头，“谢谢谢谢你们，年华谢谢你，谢谢你们——”

　　其实她想跟山年华说的是，谢谢她当年写信救了她女儿，谢谢她给她做手术帮她捡回来一条命，更谢谢她这么多年对她的念念不忘，做她精神上的支撑者……

　　可惜她现在神智混乱不堪，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苏小绾的动作太过突然，山年华和柳弦柱没防备，怔了半晌，才伙同其他人一起弯腰费力把她从地板上拽起来，“小绾你这是做什么！老林老林——”

　　林维绅上前搂住苏小绾肩膀，试图把她的神智叫回来，“小绾、小绾你冷静一下，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苏小绾用力攥住他胸口的衣服，“老林老林…”她哭着扭头看一眼应如是又扭过来头看他，“小如是我们的孩子，她真的是，她是我女儿，她是——”

　　说到最后，她像个急需别人回应的小孩一样，双脚在地上不安的跳动着，“她真的是…真的是…”

　　应如是的呼吸都因为苏小绾的这句话停下来了。

　　什么叫她是他们的女儿？他们的孩子？

　　谁是？

　　她吗？

　　应如是吗？

　　是她的名字应如是对吗？

　　除了研究所内的工作人员外，山年华他们余下所有人在听到苏小绾的话后，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小如是小绾的女儿？

　　这…这怎么可能呢？

　　“我们的系统在正式启用前，经过不少次的试验，”那位年纪稍大些的男人适时开口给大家解释，“我们所里几乎所有的同事都在里面录过基因样本，然后再提取我们各自家人的基因样本录进去筛选…”

　　“多次试验成功之后，我们才一致决定今天正式启用的。”

　　“启用前，我们已经把之前录过的所有人的基因样本删除干净，唯独留下了苏老师和她先生的，所以——”他看着众人微微笑了下，“所以刚刚我们提取过应女士的基因样本，转换成数据录进数据库后，才会响起来我们特意设置过的匹配成功的音乐。”

　　山年华和柳锦瑟在听完工作人员的解释之后，皆捂着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们两个，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老天爷——

　　这到底是——

　　山诣青和柳弦柱的反应则要内敛一点，只是眼眶红了许多。

　　而同样跟苏小绾工作多年的同事早在刚刚搀扶着她从实验室里出来时就已经偷偷掉起来眼泪了。

　　有两个年轻的，甚至还在后面小声的抽噎着。

　　他们苏老师夫妻两个人这么多年真的太不容易了。

　　人贩子该死，人贩子活在这世上天理难容！

　　苏小绾自己说不出话，听着同事的解释，只能哭着对应如是一个劲儿的点头。

　　一边点着头，一边用无比殷切又裹着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她。

　　不知何时，应如是的脸上也已经淌满了泪。

　　“您、您真的是…真的是…”她有些局促的吞咽一下，泪眼朦胧的看着眼前一脸狼狈的女人，“您真的是我…是我…妈妈？”

　　苏小绾仍旧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直不停的点头。

　　应如是再把视线慢慢转到搂着苏小绾默默掉眼泪的林维绅，哑声再问，“你们…你们真的是…真的是我的、我的…爸爸妈妈？”

　　所以，她不是生下来就被抛弃的。

　　她真的像这个世界上的很多小朋友一样，是在爸爸妈妈的爱和期待中出生，甚至切实体会过爸爸妈妈的疼爱的。

　　只是上天不讲理的偷走了他们一些在一起的时间。

　　可幸好，幸好他们现在重逢。

　　幸好，余下还有很久很久的时间可以在一起。

　　应如是看着面前恸哭的两人。

　　虽然眼里脸上都是泪，还是尽力的对着他们弯了弯嘴角。

　　“没有我在身边的这么多年，你们也辛苦了。”

　　“我很好，一切都很好。”

　　......

　　“妈咪——”

　　一直悄悄被山诣青安抚着没敢出声的应棉朵，在这时候，带着小小的哭腔轻轻唤了一声应如是。

　　后者笑着回头看她，用指尖勾了勾小人儿朝她伸过来的小手，笑笑轻道：

　　“朵朵有爸爸了，现在妈咪也有爸爸妈妈了哦。”

　　*

　　总之岁月漫长，然而值得等待。

　　作者有话要说：

　　总之岁月漫长，然而值得等待。——村上春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