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感冒，两个人还是决定洗热水澡。

　　沐恒等了好一会儿，柯函都没有从卫生间里出来，他有点奇怪，于是走了进去。

　　他看见柯函拿着手机，在对着手机屏幕发呆。

　　粗略地扫过一眼，沐恒发现柯函的手机停留在跟柯女士的聊天界面上，双方很久都没有发出一条消息。

　　水还在流。

　　“柯函？”

　　沐恒喊了一声，但柯函好像被水流的声音给影响了，以至于完全没有反应。

　　于是，沐恒悄悄地走了过去，然后俯身抱住了柯函的身体。

　　柯函被抱得吓了一跳。

　　他有点反应过度地手一抖，然后手机就掉进了水里。

　　“扑通。”

　　还有几滴水落在了柯函的拖鞋上，最后从拖鞋的鞋面上滑落到底。

　　沐恒：“……”

　　柯函：“……”

　　沐恒用最快的速度认错道：“我错了，宝贝，你不要打死我。”

　　柯函：“……没事。”

　　水盆子里的水的温度很高，手机掉进去的瞬间，还没有因为进水而被烧关机，就先因为温度而跳出了系统警报。

　　【检测到室温高于45°C，系统异常，自动关机。】

　　瞬间屏幕就黑了下来。

　　柯函盯着自己的，感受着背后沐恒身体的温度，他的那两只石膏手全部都架在他的腰侧，像两根巨粗的水管抵在他的腰侧。

　　“你别乱动，我先给你缠保鲜膜。”

　　柯函伸手从水盆里捞起自己黑屏的手机，顺便起身摸了一把沐恒的脸。

　　沐恒后退了两三步，放开了柯函，好像知道自己错了一样，特别乖巧地靠边低着头。

　　“对不起……”

　　他念得特别的可怜乖巧。

　　但是柯函并没有生他的气，因为那个让他不高兴的人并不是沐恒。

　　如果是沐恒的话，哪怕他把自己的手机拿去丢了，柯函觉得自己也根本不会生气。

　　他没有那么丰富的情感。

　　医生说他由于在精神异常的那段时间里，长期缺乏睡眠饮食失调，导致他大脑的情感记忆区块可能出现了微量的损毁，以至于柯函现在没有那么多的感情。

　　这表现在他的身体上，就是柯函没有什么表情。

　　但柯函看着沐恒的时候，眼睛里是温柔的。

　　带着淡淡的光，很纯粹。

　　“你骂我吧，或者打我也行，就是得要轻一点，因为我现在这么弱小，可能会被你直接打死。”

　　沐恒在旁边随时随地地跟随着柯函，小心翼翼地跟他认错。

　　他也没有想到柯函这么的不能受惊吓，要知道他之前可是一点都不害怕的。

　　哪怕沐恒穿了一身的万圣节鬼的装扮，柯函也能在接触的瞬间认出来是沐恒，然后放松警惕。

　　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一个个的？

　　“我待会儿陪你请假出去重新买个手机吧？”

　　沐恒很乖很乖地跟在柯函的身边不停地提出着自己的建议。

　　他其实心里还有些慌张。

　　因为柯函今天表现得好像他妈……呸呸呸，他爹死了。

　　不对……

　　沐恒还没有在心里想完这一圈比喻的事情。

　　柯函忽然间回头。

　　他盯着他的眼睛，朝着沐恒伸出了手。

　　他抱住了他的脖子，然后微微踮起脚尖亲了沐恒一口。

　　柔软温热的触感。

　　沐恒：“！”

　　他顿时瞪大了眼睛，有点呆呆的。

　　柯函：“答应我，相信我，少说话，好吗？”

　　沐恒对此的回应是在柯函有点日常发干的唇瓣上舔了一口，他如今不能主动，确实是失去了很多机会。

　　但唯一让他感到快乐的好处就是，他得到了柯函的主动。

　　天知道看柯函这么一个冷冷清清仿佛完全隔离于烟火人间之外的人为了自己而主动，沐恒觉得如果粉红泡泡可以具象化的话，它早就充满这个房间了。

　　柯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过来让我给你裹保鲜膜。”

　　沐恒盯着他泛红的耳垂，心里不知道在想点什么地应了一声：“嗯。”

　　……

　　本来洗澡在柯函的设想里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但是等他给沐恒洗完以后，他才注意到一个之前根本就没有想到的问题——沐恒没办法穿衣服。

　　确切一点说是他根本没有办法穿现代的任何衣服。

　　他的两只打了石膏的手，根本塞不进去。

　　眼看着柯函在那里拿着衣服给他比划了老半天。

　　沐恒忍不住说了一句：“你给我翻翻，我好像有一件压箱底的背心。”

　　他没穿衣服倒是不着急，但他看柯函不敢看自己，刚刚洗澡的时候就被逗得有点厉害了，整个人都红透了，连眼神都不敢跟他对视一下。

　　柯函还真从沐恒的行李箱底翻到了他的背心。

　　不仅翻到了背心，他还翻到了一些未成年不宜的东西。

　　沐恒：“咳……这个只是我好奇……真的就……一时好奇……”

　　然后他低头，就看到了有点明显的柯函的睡裤下面，出现了微微的凸痕。

　　沐恒有点想笑：“……我们还没成年呢。”

　　柯函的话有些小声：“其实我没有那么单纯，真的……”

　　沐恒：“好，既然你这么说了，那等你成年了我就来，你等着。”

　　“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这些东西——”

　　柯函的视线冷不丁地划过了沐恒的身体，然后迅速地像被火焰给烫伤了似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这、这些东西，真的，老师查房的时候查出来，我们要怎么解释？”

　　沐恒：“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冲上去就是一句：老师我们是互为男朋友的关系。”

　　柯函：“……”

　　“反正你放好，不要让老师看见了。”

　　沐恒：“我会的。”

　　“而且，我之前也打听过了，这边的电路系统都很陈旧，没有安总控，所以晚上不断电。不过会有老师巡逻，你不用担心我对你做什么的。”

　　柯函看了看沐恒还被保鲜膜包着的两只手。

　　这到底是谁要对谁做什么啊？

　　两个人都很果断地没有再沿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柯函给沐恒套上了衣服，他已经对沐恒的身体有了一定的抗性，毕竟这具身体充满了恰到好处的青春活力，那是一种很吸引他这种日常精神有些沮丧的人的感觉。

　　所以，柯函喜欢沐恒的拥抱。

　　他一直都很感谢竞赛训练营的住宿标准是双人间，而且还是单人床单人床的那种标准双人间。

　　这样的话……柯函的目光落在了那两张单人床上，有一点点的走神。

　　像沐恒这么敏感的人其实能很清晰得感觉到他在意的人的情绪变化。

　　他刚刚在洗澡的时候特别的过分，过分到柯函都差跟他“打”起来了。

　　结果，柯函不仅没有因为他而心情变糟糕，反而整个人都变得……快乐了一点。

　　调情有助于愉悦心情——沐恒默默地在心里记了一笔。

　　也不知道柯函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情绪不对。

　　柯函想了一下，提出了今晚的计划。

　　他对沐恒说：“要不我们今天吃完夜宵以后回来看电影吧？我以前有几部电影一直都没有时间看，也没有人一起看，所以就没有看。”

　　沐恒：“你想看什么？我让楚白月给你绕墙找。”

　　柯函：“死亡之地、生化危机、异次元杀戮……”

　　沐恒：“……”

　　他沉默了两三秒，显然是没有想到自己的男朋友会有这种观影爱好。

　　“你要是想看的话，我今晚陪你通宵？”

　　柯函犹豫了一下：“还是别了吧，你这个样子，还是要多睡觉才能让身体恢复得快一点。”

　　沐恒：“那好吧，等我们回来以后，就陪你看。”

　　顿了顿：“对了，你要不就用我的手机，我反正现在也用不怎么上。”

　　柯函也没有拒绝。

　　他从书桌上拿起沐恒的手机，很自然地就问了他一句：“密码是什么？”

　　沐恒：“你直接指纹解锁就可以。”

　　柯函的手比他的人要更快地反应过来，他习惯性地把手指放在了沐恒手机的指纹区块上，几乎是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沐恒的手机就解锁亮起来了。

　　柯函：“……”

　　他的心情有点复杂。

　　沐恒：“我的平板跟手机一样，你都可以直接解锁，而且密码是你的生日。”

　　柯函：“不行，这个密码太简单了，我给你换一个。”

　　沐恒：“你想要换什么的？”

　　柯函头也没抬：“一三八一一八。”

　　沐恒：“为什么？”

　　柯函：“你猜。”

　　沐恒猜不出来。

　　但他们还是出门去找夜宵吃了，顺便还问了张意达一句，问他要不要出来跟他们一起吃夜宵。

　　张意达问清楚他们是两个人还是一群人以后也下来了。

　　楚白月在女生宿舍那边等他们。

　　他们这群人因为昨天的事情，从金城十四的校方手里拿到了请假条——用来外出看心理医生的——学校还是很怕他们因为受到刺激而精神损伤。

　　特别是对于柯函。

　　问别人问一遍的事情，每个老师问柯函要问至少两遍，普遍三遍。

　　楚白月：“吃什么？”

　　祝明承：“肉。”

　　沐恒：“要辣的。”

　　柯函：“不行。”

　　沐恒别过脸相当倔强地跟柯函对视了一眼，结果最后还是败下阵来了。

　　“我知道了，我忌口，我听话，我乖乖的。”

　　柯函：“但我会去给你买汤的。”

　　沐恒：“嗯呢，谢谢男朋友，么么哒。”

　　张意达：“……”

　　你们收敛点。

　　最后沐恒的夜宵吃的是乌鸡炖桂圆。

　　沐恒：“……”

　　“爸爸你好好坐月子，”楚白月还专门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在精神上支持你们。”

　　沐恒也不生气，抱着汤盅，乖乖地低下头抿了一口：“好喝，谢谢男朋友。”

　　楚白月：“……”

　　你是真的不要脸。

　　张意达一个人往角落里坐了几分，一副“我拒绝跟全世界沟通”的样子。

　　柯函多看了他几眼，以至于沐恒都不乐意了。

　　“别看他，看我。”

　　柯函：“嗯？”

　　沐恒：“我生气了。”

　　柯函：“……”

　　沐恒：“你不准老是盯着别人看。”

　　柯函：“嗯……”

　　沐恒：“你要是想要知道他是什么情况，我会替你去问他。”

　　顿了顿：“所以，你要不要知道？”

　　柯函过了好几秒钟都没有给沐恒答案。

　　于是沐恒就起身了。

　　但在沐恒起身的那瞬间，柯函忽然冒出了一句：“其实我大概理解张同学的想法。”

　　沐恒低下头看着他。

　　柯函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的油烟味道淡淡的，毕竟是烧烤摊附近。

　　他继续道：“因为我的情况可能跟他有些相似。”

　　因为话题是围绕着着自己展开的，所以并不耳聋的张意达，他也转过了头，来看柯函。

　　柯函：“丧偶式抚养。”

　　“我从小到大，几乎没有跟父亲一起出门去过比较远的地方只为了游玩。我出门玩几乎都是我妈带着的，而且我的父亲也不常回家，他的工作好像很繁忙的样子，在我小的时候他每天大概只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检查我写的题目。”

　　“只有我妈会给我过生日，会给我买玩具，会陪我玩。”

　　“我爸只会给我布置任务，让我每天完成，完成了以后才能够睡觉、吃饭。”

　　他忽然间别过脸盯着沐恒。

　　“你是第一个在我家过夜的人，无论是在我的哪个家。”

　　沐恒笑了。

　　他说：“我会陪你度过很多的第一次，也会陪你度过每一个最后一次。”

　　楚白月往角落里缩了缩，她拿起手机给就坐在她旁边的祝明承发了一条消息。

　　【楚菜姬：他们真的好肉麻哦。】

　　很显然，身为楚白月的发小，祝明承一看她的小动作就知道她是要干什么。

　　他顺手点亮了自己的手机屏幕。

　　果然——

　　【马奇诺的小明：其实我觉得这主要是沐神的锅。】

　　【楚菜姬：我在等上天赐给我一个沐神。】

　　【马奇诺的小明：你的意思是要长得帅的，学习好的，还是要有钱的？】

　　【楚菜姬：小孩子才做选择，我都要！】

　　【马奇诺的小明：那你还是洗洗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楚菜姬：你不是也要找我这样的女朋友嘛？我跟沐恒的标准也没有差很多吧？】

　　【马奇诺的小明：……你这样的，至少还是单身。你看看人家沐神，他单身吗？】

　　【楚菜姬：他三个月前还是单身呢。】

　　【楚菜姬：我七夕给他们放烟花呢，他们那个时候肯定还没有在一起，要不然沐恒绝对会主动来找我放烟花的。】

　　【马奇诺的小明：……】

　　【马奇诺的小明：我常常因为我的朋友过于愚蠢而对TA的智商产生怀疑.JPG】

　　【楚菜姬：你不是当初的那个猪猪了.JPG】

　　【楚菜姬：我玛卡巴卡就没受过这种委屈！.JPG】

　　祝明承懒得跟楚白月再扯淡。

　　反正还有白笑愿意跟楚白月在线上扯淡，他也没必要天天陪着楚白月。

　　他们虽然是发小，但他们不是男女朋友。

　　最后谁也没问张意达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这些小朋友都明白一个道理——如果朋友有痛苦的话，他肯定会来找你的。而如果他不希望你知道他的事情的话呢，那他就算听见了你在试探着问他这件事情，他也不会回答你，反而是保持缄默。

　　每个人都会有不愿意揭开的伤口。

　　柯函就从来都没有问过沐恒，他为什么要潜伏天阁二中隔壁的光明中学上学。

　　他也不问沐恒，为什么他要拒领优秀毕业生的奖状，甚至不惜为此跳窗而逃。

　　因为他相信，等他们的感情足够深厚的时候，沐恒总会愿意自己说出来的。

　　现在往回想一想，他们好像才认识了一年多一两个月。

　　但他们已经很自然的成为了朋友，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很自然地……过得像老夫老妻。

　　这大概也是一种幸运。

　　柯函心想。

　　因为他好像确实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轰轰烈烈地谈恋爱，因为他并没有那么多的感情来投入恋爱。

　　回到金城十四的时候，几个人远远地就看见了那边有很多人聚集着。

　　楚白月线上跟屠秀玲问了一句。

　　得到的答案是，有一位来隔壁高校交流的客座教授好像在他们校门口等人。

　　而且等的人还是——柯函？

　　为什么一个千里迢迢过来的客座教授要来他们金城十四等人？

　　等那群人散开一些后，楚白月发现走在前面的柯函明显的身体僵硬了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