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语果, 布鲁斯吃了都说好。

　　杰森干巴巴应了一声，两人都没有再开口继续说什么, 几人默默低头专注吃果果。提姆眼观鼻鼻观心, 假装看不到两人间的气氛暗潮汹涌。

　　杰森都开始后悔，为什么他不挑个布鲁斯不在家的时候回来了。坐立不安地陪着吃了几颗蛇语果，杰森忍不住起身告辞。

　　“既然东西已经送到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阿福惊讶地看向杰森：“少爷不在家里过夜吗？老爷应该也很希望您回来的，对吧老爷？”

　　忽然被提名的布鲁斯顿了一下：“……是。”

　　杰森：“？？？”

　　哈？？？刚才直接对阿福的话表示赞同的人是布鲁斯.韦恩吗？是他认识的那个黑漆漆的老蝙蝠吗？

　　像是没想到布鲁斯居然会给出这个答案，就连抛出这个问题的阿福都看了他一眼。

　　提姆听到布鲁斯简洁却明确的回答, 顿时被口中的丰沛果汁呛了一口。

　　“咳咳咳……”

　　提姆艰难地向看着他的三人解释, “别看我, 我就是太吃惊了……咳咳……”

　　瞧着提姆呛红的脸，杰森一点都没觉得他反应过度，反而颇有些感同身受——万年憋着话不会解释的布鲁斯竟然会开口留人了！

　　即使只是一个简单的单词, 作为被挽留方的杰森也非常不争气地感到了一阵喜悦。

　　杰森用拳头捂嘴掩饰住自己脸上的喜色, 他假装不在意地说道：“布鲁斯都亲口承认他希望我住下来了，我怎么可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说拒绝。”

　　过了几秒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的杰森：“……”淦！他刚才怎么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提姆敬佩地看向这位二哥, 杰森也太猛了, 这种话他居然敢当着蝙蝠侠的面说出来。

　　红头罩，不愧是你！

　　虽然早知道儿子们对自己多有腹诽, 但还是第一次当面听到的布鲁斯：“……”

　　布鲁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杰森答应住下来这件事无疑是一个好的开端, 他知道自己再说出的话恐怕不会多么讨喜, 就全当做没听到这番话。

　　作为身经百战的优秀管家, 阿福轻飘飘揭过了这茬：“真高兴看到这么其乐融融的一幕，看来以后我们家里会少很多家庭烦恼了。”

　　布鲁斯：“阿福，我听出来那是讽刺了。”

　　刚说出这话，布鲁斯就愣住了。

　　阿福切切实实地露出了诧异又抱歉的表情：“抱歉，老爷，没想到杰森少爷回来后，您连这种小事都注意到了。”

　　布鲁斯：“……”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有在被针对？

　　布鲁斯面无表情地起身：“似乎是我在场的原因，所以你们才这么放不开，那我还是先走了。”

　　杰森和提姆不约而同睁大了双眼，他们慌乱地连忙起身，杰森禁不住出口阻拦：“等等，你就这么走了？”

　　阿福向来胸有成竹的脸上，难得表现出些许迷茫：“……老爷？”

　　回过神的布鲁斯身体一僵，他几秒钟前都说了什么？那种几乎是抱怨的话怎么可能是黑暗骑士说得出口的？他本来要说的是自己想到公司还有事要先去处理啊？

　　布鲁斯暗地里攥紧了手掌，他表面波澜不惊地看着家中的另外三位成员，好像那句话根本不是从蝙蝠侠口中说出来的一样。

　　可是布鲁斯一如往常的观察力超强，他还是从三人脸上看出了如出一辙的震惊和疑惑。

　　布鲁斯：“……”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今日形象不断崩坏的蝙蝠侠忍住自己揉按眉头的冲动，他尽量语气平静地和杰森说道：“今天我不想和你谈红头罩的事……”

　　不，他本来要说的根本不是这个！

　　布鲁斯终于发现究竟什么地方不对劲了，他好像……出口成真了？

　　杰森也被布鲁斯口中大大方方的摆明的称呼吓了一跳。

　　他看布鲁斯之前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还以为自己这层马甲没被扒下来。谁知道布鲁斯已经知道了，只是一直没提出来而已。

　　想到自己红头罩的身份已经被哥谭义警知道了，对方还能心平气和地和他一起坐了半天，杰森心里说不上的别扭。

　　虽然不清楚布鲁斯怎么会按捺住他的控制欲，至今还没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杰森也不想打破他们之间这份脆弱的平静。

　　“为什么不问我红头罩的身份？你就这么不在乎我吗？”

　　杰森：“……”不，不！他是谁他在哪他刚刚到底在说什么羞耻的话！！！

　　提姆轻手轻脚地倒退一步，他现在开始考虑如果一会打起来的话，自己到底是上去帮谁还是直接从窗户跑路。

　　他这个二哥，实乃哥谭市第一勇士，惹不起惹不起。

　　布鲁斯似乎也被杰森这番质问震得不轻，他目光幽深地望着这个已经长大了的儿子，一时间竟然不确定自己到底要不要开口——布鲁斯觉得自己都不敢保证，他这次会说出什么心里话。

　　杰森本来还在为自己的发言灵魂出窍，但布鲁斯迟迟没有回应，却让他心里那种后悔的感觉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愤怒——

　　“你能在阿卡姆毫不犹豫地替我挡住爆炸，却不肯开口回答我这么简单的问题吗？布鲁斯，这么多年以来，难道我的存在就这么难以让你承认？”

　　杰森说着，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声音颤抖起来：“该死的！我已经不是你的罗宾了，为什么我他妈.的还在害怕你会对我失望！”

　　听着杰森的激动发言，布鲁斯的下颌猛地绷紧了。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本来还在愤怒的杰森都感觉身上沸腾的怒意逐渐平息下来。杰森紧绷的肩膀泄气般放松下来，他觉得自己的发问很可笑，他的怒意也很可笑。

　　就像被冰水兜头泼了上来，杰森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绕开依旧站在原地的布鲁斯，杰森低低向阿福告别：“抱歉……阿福，我今晚……”

　　“不。”

　　一个疲惫的声音落在杰森的耳中。

　　他迈步的动作仿佛被定住了，事实上杰森也不敢肯定这究竟是他的幻听亦或者是……布鲁斯真的开口了。

　　布鲁斯垂着眼，他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蜷缩，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到底想说什么。

　　“事实上，杰森……我一直以你为荣。”

　　是的，杰森.托德，他从一见面就带回来的孩子，他曾经训练着这个倔强的男孩，带着他巡视着夜间的哥谭；他也曾在对方生病时推开了其他事情，坐在这个客厅里和他一起看无聊的电视；他更亲眼目睹这个孩子的死亡，抱着他伤痕累累的尸体，想要亲手杀了小丑给他报仇……

　　但那一切的回忆就像是裹满了冰刃的礼物——他拆开它，他见证了璀璨美好的内在；他触摸它，冰冷锐利的刀刃就毫不留情地提醒着蝙蝠侠：你已经失去杰森了，是你的选择，让这个年幼的生命，让你的孩子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布鲁斯把这份刺人的礼物安放在他狭窄的心房里，他片刻都不能忘记，稍不留神就会被戳一下。

　　杰森的再次出现，无疑是一场命运不可思议的馈赠，但布鲁斯，他要怎么面对杰森的满腔怒火和怨恨？

　　是他带领着罗宾走上这条路，是他的选择让杰森失去了生命，他应该承担起对方的愤怒怨憎——即使布鲁斯也是这场阴谋里，另一个鲜血淋漓的受害者。

　　除了小丑，没人会对这一切不在意。

　　布鲁斯艰难地开口：“我只是，或许我只是不想因为我的回答，让你离开这里。”

　　但他的沉默却同样让杰森不愿留下。

　　杰森屏住了呼吸，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为这句迟来多年的肯定而高兴，但他的确情不自禁地想要回头去看布鲁斯的表情，也的确想要收回自己对阿福刚说出的半句话了。

　　天啊，我居然这么容易就心软了。

　　杰森在脑海里不可思议地唾弃着自己，压根没想到红头罩对敌人残酷的手段和铁石心肠。

　　杰森张了张嘴，最后他还是无奈地转过身去了。

　　看着千年难遇的布鲁斯真情流露环节，阿福可惜地想，他居然没有拿摄影机把这一切录下来——好在家里也有监控，他会趁老爷没把这段删掉赶紧拷贝一份收藏留念的。

　　提姆已经对杰森佩服得五体投地了，能和布鲁斯硬刚还刚赢了的兄弟，你是真的猛！

　　杰森：“好吧，其实我也爱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靠啊！！！

　　布鲁斯：“……”

　　杰森呼吸一滞，紧接着这位前任罗宾就爆发了最大潜力，头也不回地飞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关上的巨响让提姆不禁怀疑，是不是整栋房子都被震了一下。

　　阿福忍不住感慨：“杰森少爷还真是活泼啊。”

　　提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

　　杰森好像对布鲁斯说了……

　　我也爱你？？？也？？？

　　难道他漏掉了什么重要剧情吗？提姆心想，还是说这句话只有布鲁斯想让人听到，别人才能听到？

　　布鲁斯干咳一声，他没对杰森的言行做出什么评价，只是连续低沉了许久的语气终于轻快了一度。

　　“阿福，我先去公司了，今晚我在家吃饭。”

　　——没错，这次布鲁斯真的是去处理公务了。

　　走之前，布鲁斯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他转身深深看了眼杰森带回来的“伴手礼”，轻描淡写地让阿福把它们都收起来。

　　阿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觉得杰森少爷的这种水果，似乎不仅仅好吃，也很有用的样子……

　　卧室里，几年前的房间竟然依旧保存得完好无损。杰森拉开抽屉，里面的小东西看起来被收拾归纳过，却一样都没少。

　　扑在卧室的软床上，看着不再是413公寓根据他的幻想变化出来的房间……

　　杰森想，他终于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