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闹了矛盾？”陈大娘抬头问道。

　　虽然是无头无尾的一句话，晴雯却知道她指得是什么。

　　“算是罢，”晴雯神情有些落寞：“我和她说那样做不好，她也并不听我的。”

　　“没试过，又怎知一定不好？”陈大娘道：“你如此，她也如此。”

　　“可是师傅，她那样最后是一定不好，”晴雯坚定道。

　　陈大娘讶异地看了眼她，道：“你信，可未必别人就信，你现在拦了她你自认为是为她好，可是她心里也这般认为吗？指不定还觉得是你断了她的路。”

　　“可是我......”

　　“有些人是撞了南墙才知道回头，看见黄河才晓得死心的，”陈大娘叹口气：“你如此，她也如此。”

　　晴雯静默良久，似是突然懂了些什么：“多谢师傅教诲。”

　　收拾了杏仁饼干后，晴雯就往外头走了。经过荣禧堂外头，她便唤住一个王夫人身边的小丫头，要她将杏仁饼干给彩云送去。

　　几个月过去后，黛玉和贾琏从扬州回来，这回便是长住在这了。

　　宝玉很是高兴，日日里都和她待在一块儿，晴雯可是松了一口气，先前为了躲他，自个儿几乎要长在灶房里头了，绛云轩里头的丫鬟们个个儿都盯着自己，这感觉实在难受。

　　这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就这么在府里插科打诨的过着日子，弹指一挥间四年便这样过去了。

　　晴雯已然出落成个大姑娘，越发的亭亭玉立，两年前破格成了一等大丫鬟，宝玉也颇为重视她，尤其是搬进大观园后，怡红院里她同袭人倒是平起平坐了。

　　可近些年来，因着晴雯日日里往灶房跑，她的厨艺反倒比绣工更为出名，人人道怡红院里头有个小厨神唤作晴雯的。

　　小厨神这会儿正正在灶房，将鸭货沥了水，用盐、料酒、姜、葱腌了半个时辰，腌好的鸭货再冷水下锅开大锅煮沸了，晴雯拿了把勺子把浮沫都给撇掉，接着捞出来用清水冲一冲，沥干水分。

　　陈大娘站在一边儿好奇地瞧着，最近几年这丫头净做些稀奇古怪没见过的玩意儿，可是却都十分好吃。

　　晴雯手上忙活着，继续将这五条鸭脖七个鸭翅放在碗里头，又搁了姜、冰糖、料酒、老抽、生抽等，接着将除了辣椒以外的各种香料比如八角、桂皮、花椒等放在碗里头，用开水冲泡了一会后再捞出来，好去除掉香料里的苦涩味儿。

　　然后将所有配料和鸭货一块儿放在锅中，加入生抽和老抽，先用大火旺旺地烧着，过一段时间要再翻另一边，这时候才放素菜，譬如土豆片之类。

　　继而放小了火，再煮一会儿，最后再用大火烧着好收干汤汁，接着将周黑鸭盛出来。

　　“这便好了？”陈大娘问道。

　　“不，不，”晴雯忙道：“现在还不能吃的，要等一会，这时候的鸭肉很松散，要等的它凉些了肉紧实了，那时候才能吃的。”

　　说着，晴雯将周黑鸭放在冰块儿里边，过了一个时辰才将它取出来。

　　“师傅，你尝尝罢！”晴雯笑道：“这便是周黑鸭了！”

　　陈大娘带要用筷子，晴雯拦住她，笑道：“用手也是可以的，用筷子容易掉了。”

　　话罢，陈大娘便拿起一块儿来尝了尝。

　　“不错！”陈大娘眼前一亮：“这肉紧实，还又辣又麻又香。着实是道美味！”

　　晴雯忍不住也拿起一块儿吃了，满心满眼都高兴起来，果然美好的食物是最治愈人的东西！

　　晴雯教陈大娘了法子，陈大娘笑道：“我当初果然没看错，你小小年纪便有这等天赋，这才三四年，你就要超过我去了！”

　　“哪里哪里，”晴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些东西的做法也不是她发明的，不过是仗着是穿越人把现在还没出现的美食做了出来。

　　“我要学习的还很多呢！”

　　“你现在我有什么可教你的，”陈大娘笑，看着自家的徒儿是越看越满意：“我都要和你学学了！”

　　临走的时候，晴雯和原先一样打包了一部分周黑鸭，来到荣禧堂旁，要托之前那个小丫鬟给彩云送去。

　　“你何不亲自过来给我？”彩云突然从后边的门里走出来，脸上有几分嗔怒。

　　“这不是怕你瞧见了要生气的吗，”晴雯笑道：“我可是说好要给你做一辈子美食的，怎能食言，只好出这下下之策了。”

　　“说得倒好听，”彩云笑了：“等以后你为了你喜欢的跑到外头去，可不就把我给忘了！”

　　“那可不，谁叫彩云那丫头倔得很，八头牛也拉不回来，死活也不听我的，”晴雯笑道。

　　“呸！你才叫牛拉呢！”彩云笑着要来锤她。

　　“过来罢，我要同你说件子事儿，”彩云拉着她去了后边的小树林里，两人坐在石凳子上。

　　“怎地突然露面要找我了？”晴雯笑道。

　　先前的时候她便注意到了，没回自个儿来给她送吃的，门后边总有人在瞧着，她便知道是彩云这丫头。

　　“实不相瞒，”彩云拉了她的手，脸上浮起一抹红晕：“他现下也大了些，他说等以后要告诉夫人，要我做他妻子。”

　　晴雯心中疑惑，原书中明明写了彩云和贾环没得善终，怎地现在都要成了正室了？莫非自个儿穿过来原本就打破了原书的规则，所以便多了许多变数？

　　左思右想理不出个头绪，可若是彩云真的能成了贾环的正室，未免不是一件幸事。

　　“好罢，”晴雯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若是真能如此，我也是打心眼儿里为你高兴的，只是你可要小心些，夫人未必就愿意一个丫鬟给一个主子当正室的。”

　　“没事，即便不是正室，哪怕是个姨娘，只要能陪着他，我也是知足的，”这话说的极其甜蜜又温柔。

　　“你，你当真是真的欢喜他？”晴雯见她这娇羞养儿，吃了一惊，她只道是彩云为了成为主子才做出这种事的。

　　“原先没那么欢喜，可是后来我觉得他待我甚好，”彩云道：“我又怎能不以真心待她？”

　　“傻姑娘！”晴雯戳着她：“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我管他什么脱不脱也的，”彩云哼一声：“这事儿我是做定了的！”

　　晴雯沉默良久，知道自个儿也劝不回她来，便郑重道：“那你定要听我一句劝，莫要太过用心，多为自个儿着想，你若是真能成我便由衷地恭喜你，若是不能成还有我在你后头。”

　　彩云听了这话甚为感动，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且放心罢！”

　　回了自个儿的房间，晴雯摸出小本子来，只见上头密密麻麻地写了这四年来的收入和支出，经过四年的积累，她已经攒下了近百两银子，着实不易。

　　第二日便是晴雯轮休的日子，她又往东市里头走去，身上还带着个纸条儿，是帮院子里头的几个小丫鬟稍些东西。

　　进了东市，这地儿同往常一样热闹，可惜的是没有那个活蹦乱跳的彩云陪她了，那丫头现在一有时间就和贾环待在一块儿。

　　这时前头突然喧嚷起来，一群人围在那边儿似乎是在看什么，还传来隐约的骂声。

　　晴雯素来是个好奇心重的，便挤过人群往里头看去。

　　只见人群里头有个一身华衣大腹便便的男人，他身边站着一群仆从，他面前正跪着一个梨花带雨的姑娘。

　　“你这个混蛋，狗娘养的，你想做什么！”晴雯这才看到另一边有个布衣男子被人压制着。

　　那男子刚骂完，揪着他的仆从就一个耳光扇过去，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我们公子也是你能骂得起的？”

　　“我说小哥，谁叫你妹妹弄脏了我的衣裳呢！”那所谓的公子笑着指指自己的前襟，那上边果真有点儿污渍：“你们又赔不起，本公子只好叫这位姑娘赔别的了！”

　　奴仆们瞬间哄笑着，那跪在地上的小姑娘红着眼不住地抖着身子。

　　晴雯没想到皇城周围也有这种欺侮人的事，大为讶异。

　　“我以后定会赔你，你现在放了我妹妹！”

　　那自称公子的不耐烦地皱皱眉头，他身旁一个瘦高个儿立刻道：“我们家公子哪有那么多闲钱陪你们顽，你妹妹跟了我们家公子可是她的福气！”

　　“好了，咱们回府去吧！”那公子显然不想多耽搁时间。

　　立刻有两个奴仆要去拉那姑娘。

　　“不要，我不去！”那姑娘哭号着要挣脱，还是被那两人拉着跟在后头。

　　“玉绣，玉绣！”那布衣男子嚎啕大哭，一味地叫着那姑娘的名字，压在他上头的奴仆又给了他两拳：“哭咧咧的像个娘们，晦气！”

　　“公子，你的衣裳值多少银子？”

　　那公子一愣，心道没想到还有愣头青，回头来一看竟是个美人儿，瞧着比身后这个还要美几分。

　　“本公子的衣裳能值几个钱，”那公子笑嘻嘻地：“连姑娘一个笑脸儿都抵不上！”

　　“是吗，”晴雯笑了，从怀里头掏出了十文钱：“既然如此，那这十文钱是值公子的衣裳了，我替他们给你这十文，你放了他们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