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史蒂文·杰拉德事先知道, 他有可能会在距离梦想一步之遥的地方滑倒……世界将会怎样？

　　*

　　利物浦的队长杰拉德在新主教练安东接任球队之前很有些疑虑——他还从没有和比自己年纪小的主教练合作过。

　　但是他却拿不出任何可以用来质疑的理由。刚刚辞职的前任主教练达格利什对这位继任人选赞誉有加；在赛季初转会切尔西, 但依旧与昔日队友保持了良好关系的托雷斯, 听说安东接任的消息，立马给杰拉德发来贺电；就连杰拉德昔日的老队长海皮亚也对安东此人满口称赞, 说是挑不出一丝毛病。

　　让杰拉德立马抛下所有疑虑接受这位新主帅的, 是安东的履历。

　　——未满30岁，已经作为教练，带队拿到了一座英超冠军奖杯。

　　安菲尔德已经阔别英格兰顶级联赛冠军22年。甚至在英超联盟成立之后，利物浦依旧时不时在欧洲赛场上有所斩获, 但是却没能够触及那个位置。杰拉德职业生涯之内, 他也还没有机会亲手捧起那座奖杯。

　　这时正是2012年的夏天，距离杰拉德第一次在安菲尔德亮相已经过去了13年。

　　他是利物浦本地人，8岁就加入了利物浦青训, 以帮助利物浦夺冠和压过死敌曼联为己任。18岁那年他成功在英超首秀, 19岁坐稳利物浦主力, 21岁随队斩获史无前例的“五冠王”伟业……23岁时, 海皮亚亲手把队长袖标戴在杰拉德手臂上。

　　但是杰拉德始终没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利物浦在杯赛中屡屡创造奇迹，在联赛中却总是疲软。

　　缺少那座至高无上的顶级联赛奖杯, 很多人都渐渐离开了, 同是利物浦青训出身的欧文走了, 富勒走了，很多人都走了……曾经青春洋溢、才气过人的阿隆索、马斯切拉诺、托雷斯……他们来了，然后又都走了。

　　杰拉德也并不是没有机会离开：“狂人”穆里尼奥曾经砸出创纪录的转会价格邀他加盟, “死敌”主教练弗格森一样曾抛开一切积怨与成见，向杰拉德递出橄榄枝。甚至杰拉德自己都曾经畅想过：自己和基恩搭档，贝克汉姆吉格斯作为左右护法，范尼在前面踢中锋……这画面不要太美。

　　但这一切都只是想想而已。

　　正因为那么多人都离开了，他才必须留下来。

　　这么多年，一直陪在杰拉德身后的，只有那个与他一样是利物浦本地人，眷恋故土并笃信忠诚的卡拉格。

　　在2010年“狗血双熊”引起的那场风波里，利物浦俱乐部差一点点申请破产保护——当时有人曾经对杰拉德说，如果利物浦真的破产，所有的队员都会被挂牌出售。

　　“就算是被挂牌出售，我也不会离开利物浦。即使利物浦降入英冠、英甲，在低级别联赛里沉沦蹉跎，我也会留在安菲尔德。”杰拉德还记得自己当时的誓言。

　　好在这一切没有发生。

　　2012年初夏，安菲尔德迎来了英超最年轻的冠军教练——安东尼奥·林。

　　所有在利物浦踢过球的球员，都明白“默西塞德郡德比”对自己的俱乐部意味着什么。2012赛季末尾，安东率领利物浦，在这场没有“正面交锋”的默西塞德郡德比中，依靠最后3轮的连胜，以1分之差，反超了同城死敌埃弗顿，把对方球迷气了个倒仰。

　　杰拉德感到好安慰：他的选择果然没有错。

　　而且他很快发现了安东身上另外一项不可思议之处——安东第一次入主安菲尔德，却对手下这些球员非常了解，对利物浦的足球文化非常了解，就像是已经执教了好多年，对一切都知根知底，熟到不能再熟一样。球员与这位年轻的主帅之间，几乎没有磨合期，一切都过渡得顺理且自然。

　　安东对杰拉德也是这样，熟知杰拉德的一切技术特点与能力，也对他目前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

　　“您是怎么做到的？”杰拉德实在抑制不住好奇心，将心中的疑问诉诸于口。

　　安东笑笑：“其实我已经执教利物浦执教了好多个赛季了。”

　　杰拉德：……您这真不是在开玩笑？

　　等到安东送给杰拉德“绿茵人生”典藏版中，玩家S的账号，他才明白了安东所言非虚。

　　玩家S：……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惹。

　　*

　　2012年，利物浦以第七名的成绩完成了赛季。在这个赛季里，杰拉德伤病缠身，出场的次数与此前的赛季相比几乎直线下降。

　　但是在2012-13赛季，安东给杰拉德安排了单独“训练”和特别治疗，尝试让杰拉德恢复状态。幸运的是，这些手段都见效了。杰拉德再度回到绿茵场上挥洒汗水，状态之好，仿佛是当年在安菲尔德首秀的那个翩翩少年。

　　在这个赛季里，他总共出场了46次，进了10个球。

　　球队虽然只拿到了联赛第三，但是逐步完成了新老交替，新加盟的球员完美地接过了上一辈的接力棒，成长为新一代的“红.军”。

　　包括杰拉德在内，很多人都对安东抱有信心，相信他在不久的将来就能带领这支球队创造奇迹，触摸阔别已久的冠军。

　　果然，在2013-14赛季，安东的球队向榜首发起猛烈冲击。他们在赛季之初就开始取得了一系列连胜。

　　乌拉圭人苏亚雷斯如今已经接过托雷斯留下的担子，成为一名进球如麻的神锋。而红.军也不再轻易送温暖，面对弱队，苏亚雷斯上演的帽子戏法和大四喜就从没少过。

　　年轻一辈也在迅速成长，亨德森、斯特林、库蒂尼奥、斯图里奇……这批晚辈的快速成长让杰拉德唯有欣慰。

　　待到赛季下半程，进入2014年之后，利物浦就再也没有失利，不败的状态一直延续到4月，并且在与曼城的“天王山之战”里以3比2险胜对手，牢牢地占据了联赛积分榜的首位。

　　联赛倒数第三轮，他们的对手是“老冤家”切尔西。

　　赛前两天，杰拉德照例登入他在“绿茵人生”的账号，自从安东送了这个账号给他，他时常利用这个账号给自己训练，以求保持状态。

　　但是杰拉德这次登入之后没多久，就直接从模拟器中登出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见的——

　　杰拉德登入模拟器之后，看到了一场比赛录像，其中就有他自己。

　　他以前也时常误入各种比赛录像，有他自己的，也有其他玩家的，甚至有些是真实比赛——尚未发生的真实比赛。

　　他曾为此请教过安东，安东也向他解释过，模拟器拥有强大的算法，可能在一定精度下预测未来的比赛。

　　杰拉德也曾比较过一两场这种“预测”与真实比赛的关系，并得出结论：关键处分毫不差，小细节上略有差别。

　　他愿意相信模拟器预测的结果。

　　可是这一次，他看到了利物浦对阵切尔西的比赛，看到了他本人，在上半场伤停补时阶段，犯了一个致命的失误。

　　一个葬送比赛的失误；

　　一个足以葬送夺冠希望的失误。

　　职业球员在生涯中不可能不犯错误，即使再伟大的球员也有马失前蹄的机会。

　　可是在这样的比赛里……一想到这一点，杰拉德就心惊肉跳。

　　千万不能，千万不能在这种时候，犯这种错误！

　　*

　　两天之后，比赛在安菲尔德举行。

　　杰拉德作为队长，在这场比赛中首发。

　　开赛之前，利物浦与切尔西的球员们一起在安菲尔德的球员通道里。站在杰拉德身后的，是队副亨德森。杰拉德揣摩安东的意思，如果自己退役，亨德森将接过队长袖标，成为利物浦新一任队长。

　　杰拉德回过头，看看亨德森，眼神中略带询问，似乎在说：“你紧张吗？”

　　老实巴交的年轻队副一咧嘴，向杰拉德报以憨厚的笑容，似乎在答：啥也不想，上场就踢。

　　杰拉德点点头，转过身。出场的时间快要到了，杰拉德身边的小球童伸出手，拉住了杰拉德的胳膊。

　　“你叫什么名字？”杰拉德问。

　　“我叫特伦特·亚历山大-阿诺德。”小球童报出一个长长的名字，“队长，我现在就像你当年一样，也在利物浦的青训营里踢球哦！”

　　杰拉德“嗯”了一声，抬起头。

　　是啊，当年……当年他在青训的时候，也像身边这些充满朝气的年轻人一样满怀信心，至少从来不担心自己会“失误”。

　　这时，球员出场的时间到了，杰拉德牵着亚历山大-阿诺德，走出球员通道，走向安菲尔德。看台上响起潮水般的掌声，为这支正向着夙愿疾奔而去的球队。

　　杰拉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忘却一切，全身心投入比赛，就像他多年以来，一直这样做的。

　　比赛持续进行，双方在上半场45分钟之内，战成0比0——这与杰拉德在“绿茵人生”中看到的预测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边后卫萨科一脚把球传向队长杰拉德。

　　杰拉德顿时感到紧张，手心出汗：

　　如果球赛也有“剧本”，那么接下来他会伸脚停球，并且不小心停大了；切尔西球员登巴巴上前抢劫，自己反抢时却突然滑倒，没办法阻止登巴巴的快速反击，造成利物浦在上半场最后一刻的失球。

　　在那之后，切尔西就可以打最擅长最舒服的防守反击，并取得比赛的最终胜利。

　　在球来的这一刻，杰拉德的心就像是停跳了一样，他深吸一口气，面向来球，伸出脚……

　　*

　　安东的弟弟伯纳德好奇地问兄长：“你真的把平行时空里的比赛录像给你的队长看了？”

　　安东点点头。

　　伯纳德是利物浦球迷死忠，他只有希望利物浦赢球的份儿。听见安东说的，伯纳德却有些愁眉苦脸。他说：“大哥，你难道没听说过‘墨菲定律’？”

　　“墨菲定律”：越是担心发生的事，越是可能发生。

　　把这个“定律”放到杰拉德身上：越是怕失误，越是可能失误？

　　安东转过脸望着弟弟，看着这个小伙子急得抓耳挠腮，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我当然知道墨菲定律——可即便是那样，事情也没有变得更糟不是吗？”

　　伯纳德是真的急了，却没法儿反驳哥哥。

　　这时安东敛了笑容，很认真地说：“这是杰拉德一生的梦想，也是他必须自己克服的心魔。”

　　从平行时空流传出来的“剧透”，其实是一把双刃剑。

　　在这最关键的一刻，究竟是失误还是不失误；丢球还是不丢球；失利还是胜利……梦想是破碎还是成真——

　　压力全担在杰拉德身上。

　　杰拉德迎着队友的来球，眼角余光观察着身边切尔西前锋的位置。他稳稳地站着，并伸出了脚——

　　作者有话要说：　　我曾经无数次想象过，13-14赛季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杰队从未滑倒……我也曾因此满怀渴望，想要写这样一个故事，让次元世界里杰拉德与利物浦的遗憾从未发生……

　　可是真的写到这里了，我却停在了这里……你们都知道我想要写什么。

　　可是……

　　如果遗憾未曾发生……又怎样呢？

　　所以我选择在这里，把这段故事的结局，交给队长自己。

　　*

　　伟人说过：“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了。

　　杰拉德留给利物浦的，应当不止是那些奖杯，还有意志、忠诚与信仰的传承——这对一座俱乐部来说恐怕是最重要的。

　　写到杰拉德，突然想起，曾经有人说过，2005年在伊斯坦布尔的那个夜晚，杰拉德花掉了一生所有的运气，所以奇迹建成了，而他要用恒久的痛苦来还债。

　　杰拉德就是这样一位悲剧英雄，一旦想起，便叫人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也许正是这个存在缺憾的世界，才让人感觉如此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