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轮比赛就这样结束了, 桑德兰主场兵不血刃, 只以1比0小胜阿斯顿维拉。但是这一个球, 就足以让桑德兰在积分榜上维持第一的位置了。切尔西同样战胜了对手，全取三分, 但照样得老老实实地排在桑德兰身后。

　　赛后球队根本顾不上松口气, 为了能在欧联杯里继续往前走，球队临时组建了一个“链式防守”学习班：

　　“链式防守”是一种瑞士人发明的，意大利人发扬光大的防守战术。安东抛出了“链式防守”这个理念之后，桑德兰全队都在想——这个主教练, 真不愧拥有意大利的血统。毕竟只要一提“链式防守”, 大家就会想到意大利。安切洛蒂当年的米兰王朝，就曾经将这一项战术发挥得像教科书一样。

　　打个比方，链式防守就像是在中场和后场各设了两条链子, 第一条链子直面对方进攻球员, 是第一道防线, 而第二条链子随着前面一条链子的变化而变动, 在后面做保护, 是第二条防线。即便对手越过了第一条防线，在第一条链子补防的同时, 球队也还有第二条链进行防守。

　　这种防守战术看起来像是“摆大巴”, 但是要比“摆大巴”要复杂得多。因为这是一种有纵深有层次, 针对空间的防守，因此不会像摆大巴那样轻易放弃对球权的争夺——不是一味被动挨打。一旦配合得默契，链式防守将把整支球队穿成一个稳健的整体。

　　海皮亚因为经验丰富, 果断被推举为课代表兼学习委员；队长加纳依旧是“班长”；安东自然是专业课“老师”，而罗素则成了“训导主任”。其他人在学习班里没有特定职务，但是没过多久，球员们开始陆续赢得他们的“称号”——

　　“学霸”称号给了罗伊斯和埃里克森，这两个年轻人对场上空间的理解非常透彻，很多内容只要安东一说，他俩立即能明白，并且立即转化在训练场上的表现——除了领悟力好之外，两个小家伙也很勤奋，训练时不遗余力地跑动，因此立即成了教练组的“宠儿”。

　　班上还有很多领悟力不及学霸，但是非常努力的学生，瓦尔迪、亨德森、戈丁……都属于这一挂。尤其亨德森，因为训练太努力，造成了大腿肌肉紧张，被队医紧急叫停了——最终亨德森作为他们中的代表，荣获“学痴”称号。

　　剩下的就该是学渣了：皮克福德就学渣中排名第一个，毕竟他是守门的，链式防守不需要他参与维持阵型。这小子每天除了跟着门将教练受训之外，一直不晓得“链式防守”跟他有什么关系，直到“训导主任”前来考核，发现这小子论理知识0分，实践考核吃老本——

　　“这下惨了！”皮克福德喜提“放学别走”大礼包，好好接受了一回胡萝卜加大棒式的“再教育”，终于明白了“链式防守”对于门将的意义。

　　“学习使我快乐！”皮克福德被训导主任罗素教育过一次之后，见人就这么说。

　　至于梅西，在球场上他拥有独一无二的“上帝视角”，原本有望成为“学神”的，可是安东总是让全队把他当假想敌来防守。没过两天，梅西竟沦落到和皮克福德一个等级，头上挂着个“学渣”的名号，在光明学院里招摇过市。

　　餐厅里，乔妈妈见到整个学习班，亲切地笑道：“来呀，学霸加鸡腿，学痴加鸡蛋，学渣么……加份营养餐怎么样？”

　　梅西与皮克福德：“……”

　　确实如安东所说，“链式防守”能将整个桑德兰队串成一个完整的体系——“学习班”演练了几次之后，就已经似模似样了，只是不晓得会不会临阵掉“链子”。

　　而接下来他们就将迎来新赛季第一次“大考”——客场对阵“喜鹊”纽卡斯尔联队。

　　“听好了！下一场比赛，我们要面对的，是纽卡斯尔联队，而且是在他们的主场。”在对阵“喜鹊”之前，安东给全队做赛前动员，“这场比赛被称作‘东北德比’，或是叫做‘泰恩河德比’，你们心中的‘德比’意味着什么？”

　　他点了海皮亚的名。海皮亚沉声答：“默西赛德郡德比！”利物浦对埃弗顿，同城“死敌”，恩怨纠缠百年的德比。

　　安东接着又点克劳奇，后者也大声答：“北伦敦德比！”这是阿森纳对托特纳姆热刺，一样是激情澎湃，火|药|味十足的比赛。

　　胡梅尔斯很平静：“鲁尔区德比！”这是德甲两支劲旅，多特蒙德对沙尔克04的比赛，别看胡梅尔斯说得平静，可是德比现场一点儿也不“平静”。

　　最后安东看向梅西，梅西挺挺胸脯说：“加泰罗尼亚德比！”他指的是巴塞罗那对同城球队西班牙人的比赛——结果全体球员一起瞅瞅梅西：这两队交锋，一般来说悬念都不算大吧？

　　可是梅西表情不变，他大概认为，论激烈程度和荣誉感，这项同城德比要比西班牙的“国家德比”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乔丹，你来说说‘东北德比’。”安东指着亨德森，谁知两个叫“乔丹”的小伙子一起开了口。

　　亨德森声音雄壮，斩钉截铁地说：“对，喜鹊对黑猫，世界上最激烈的德比，火星撞地球的比赛。不管在哪个场地，我们桑德兰必胜！”

　　虽然亨德森说得有点儿“我即世界”，可是他的话让所有人都联想起了自己生命中最热血澎湃的经历，最富激情的比赛。一时坐在亨德森身边的球员都满脸肃然，全都挺直了脊背。

　　可是在另一边，皮克福德在笑嘻嘻地讲述：“我知道我知道，每年一次去纽卡斯尔市的机会。我小时候和哥哥们走着去过一次，在圣詹姆斯公园旁边的一家酒吧外面和人打架，打完了就跑，没人抓得住我们，绝对刺激——”

　　相比亨德森，皮克福德说的是最接地气的经历：桑德兰的球迷多的是蓝领工人，没有钱买车票的时候，就开11路走到纽卡斯尔去。到了纽卡斯尔，也不一定能买着球票，多数时候只能在酒吧外面蹭直播看，免不了与当地的球迷起冲突。为免被当地警方抓住，都是打完了就跑，想想确实挺刺激的。

　　可问题是，皮克福德现在说这个实在是起了反作用，原本非常严肃的“赛前动员会”上，好多球员都有点儿想要笑场的冲动。

　　安东也有些哭笑不得。

　　这番话让安东意识到了皮克福德的“街头”习气。

　　近来皮克福德这个小门将在队内的主力门将地位已经完全确立，球员本人也树立了强大的自信心——虽然曾经短暂地“飘”上天过，但是立即被安东拉回了地面。

　　但是不可否认，皮克福德还是个小孩，尚未完全成长为一名成熟的职业球员。他身上不可避免地带着“草根”和“街头”的特征，毕竟与他同龄的年轻人这时大多还有机会在街头“快意恩仇”。

　　这也解释了为啥当初皮克福德面对文森特的挑衅一点儿也不淡定——能淡定就怪了。

　　对于皮克福德这个“皮”到了家的年轻人，安东也不知道，怎样的契机能促使皮克福德成长蜕变，让他的技术不至于被性格所辜负，让他真正成为一个才气与稳定兼具的主力门将。

　　这是安东轻咳了一声，肃容说：“是的。”

　　“我们马上要踢的，是世界上最激烈的德比。我们要去的球场，是著名的魔鬼主场之一，那里的坐席比光明球场还要多，你想象过球门背后像一道幕墙一般的坐席，在那里毫不留情地向你发出震耳欲聋的嘘声吗？”

　　皮克福德顿时不说话了。

　　整个会议室里的气氛重新变得肃穆，球员们一起紧绷着脸望着安东，都体会到了即将降临的压力。

　　“可是，不是……不是有魔咒在吗？”过了一会儿，坐在角落的皮克福德突然小声小声地问了一句。

　　按着历史“定律”，所有主教练，接手“黑猫”之后的第一场东北德比对“喜鹊”，都能斩获三分。

　　安东伸手指了指皮克福德的方向：“说得没错！”

　　这真是个优缺点兼具的孩子，什么都没法儿轻易将他吓倒。皮克福德是那种，面对压力绝不会退缩，脑回路永远乐观的人。他再“皮”，安东一时也无法苛责。

　　“我希望你们都能记住这一点——我们会赢！”

　　安东继续说：“当然，我这么说，并不是需要你们帮我验证什么‘魔咒’，而是希望你们能够学会在压力下比赛。在身后全都是针对你的声音、不分来由地骂你的时候，我也希望你们，依旧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比赛上，追求一场纯粹的比赛和胜利。”

　　“这场比赛对你们会是一个考验，而我希望你们一个个都像个男人似的挺起胸膛。”安东说到这里，目光在每个人面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轻松地拍了拍手，说：“今天就这样了，散会吧。”

　　球员们纷纷散去，最后只留下一个留在会议室里。红发少年有点儿不怎么敢看安东的眼睛，垂着眼帘问：“安东……这次您会让我上场吗？”

　　考尔贝克是个“喜鹊”球迷——在主队的死敌阵中效力，这是怎样的体验？考尔贝克最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

　　安东反问一句：“那你想上场吗？”

　　年轻人拨浪鼓似地摇头。

　　“还没想清楚职业球员和自己所喜爱的球队之间的关系？”安东柔声问。

　　考尔贝克点点头。

　　足球是一项竞技运动，追求的是胜利。球场无父子兄弟，甭说对手是自己喜爱的球队，哪怕是亲爹在对面，该踢的时候还是得踢。像考尔贝克这样的职业球员，更加无法回避这种问题——红发小子还是太年轻。

　　“听着，”安东说，“这次你不在首发名单上，但是我需要你随队出征待命。如果球队需要你出场，我会毫不犹豫地派你出场。我会绝对信任你，但怎样回报我的信任，就得看你有多爱足球了。”

　　这话的逻辑有点儿绕，考尔贝克愣了一下，咬着嘴唇低下了头。安东忍不住就想起罗素说过的，考尔贝克“脑后有反骨”的话。

　　于是安东没有再多说，点点头道：“去吧！”

　　*

　　10月的最后一天，桑德兰队准时抵达了圣詹姆斯公园球场。

　　可以容纳52000人的球场座无虚席，其中绝大部分是身着黑白条纹球衣的纽卡斯尔球迷——分给客队球迷的球票很少。手上举着红色围巾的桑德兰球迷被远远地搁在一个小角落里。客队球迷区一旁有警察牵起了警戒线，将主客两队球迷分隔开，防止两队球迷生出事端。

　　大批桑德兰球迷没能进场，想来应该是在纽卡斯尔市各处酒吧“蹭”直播了。

　　圣詹姆斯公园球场的气氛，正如安东事先曾形容过的那样——宏大、热烈……恐怖。球门后陡峭升起的看台，坐满了纽卡斯尔球迷。开赛之前他们唱起队歌，能将桑德兰球迷的呐喊声震得一点儿水花都没有。

　　等到双方队长选了边，皮克福德跑向自家球门的时候，球门背后的球迷一起破口大骂——

　　绝非因为和皮克福德有什么私怨，就是因为两队是死敌，球迷对桑德兰谁也看不惯。梅西来了他们也一样地骂。

　　皮克福德精神抖擞，一边热身活动一面走向球门。也不知这哪里惹恼了对方球迷，突然间，各种污言秽语混着对小球员家人的问候，一起从看台上掷了下来。还有一个人往下掷了一纸杯的啤酒，连纸杯带啤酒全都掷在球门旁边的地上——球场不允许携带瓶子入内，否则就会是沉重的水瓶朝皮克福德扔下来。

　　皮克福德身上溅到不少啤酒，他站在门将的位置上，停留了一会儿，才转过身——

　　所有桑德兰的球员，包括教练组在内，都惊奇地发现：皮克福德的眼圈竟然有点儿发红。

　　——太委屈了。

　　被球迷骂得太狠，当场哭下来的球员从来不缺，可是这回轮到了皮克福德实在是让人吓了一跳。纽卡斯尔的球迷竟然骂得那么狠吗，连个半大孩子也不放过？

　　但是哨响之后，皮克福德立即收敛心神。年轻的门将脸上登时一点儿表情也没有了，而是全神贯注地盯着皮球的动向。似乎旁边震耳欲聋的喝骂声被他自动屏蔽掉了。

　　“皮皮好样的！”罗素忍不住握着拳头在场边叫出了声。

　　安东也在心里说：就是这样，摒除一切杂念，这就是一场比赛。

　　这时候红发少年考尔贝克坐在替补席上，和其他球员一样，一边听着背后纽卡球迷的谩骂，一边承受着压力。这红发少年脸红得快赶上他的头发了：纽卡斯尔是他喜欢的球队——可现在他因为坐在这里，而被和他一样的球迷痛骂。

　　这少年也忍不住扭着双手，还在回想主教练安东说过的话：得看他有多爱足球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比赛一开始，桑德兰就承受了巨大的压力。球员每一次触球，球场里就会响起巨大的嘘声，只要他们向纽卡斯尔球门推进，就会有纽卡球员不要命似地上来抢断，刚刚取得的球权很容易被人抢走。

　　第一次参加德比的球员全都懵了——但是队内有经验的球员很快让局面稳定下来。

　　海皮亚大声冲队友喊：“5万人，这跟7万人的老特拉福德根本不能比！”在“双红会”跟前这算个啥？

　　胡梅尔斯也说：“你们是没见过矿工球迷那劲头。”鲁尔区德比也不是盖的。

　　队长加纳和队副亨德森此刻都在场上，加纳在向队友大喊：“别听那些，只管就当都是白噪音！”……这么响的白噪音？

　　亨少则摆出一副霸道总裁脸：“放心，他们今天怎么对我们，回头到了光明球场，桑德兰都会一一给找补回来。”

　　但不可否认，圣詹姆斯公园球场的气氛对比赛的激烈程度有巨大的加成，身处这环境之中，渐渐地每个球员都感到血脉贲张，紧接着全身心地投入这场“火星撞地球”式的比拼之中——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结果上半场才过了20分钟，两支球队各得三张黄牌，主裁判吹犯规都吹得手软了。双方主教练不得不各自提醒自家球员注意“尺度”，安东更加提醒：“注意安全！记住之前教你们的，受伤了就别回来见我。”

　　他的球员一个个的都是宝贝，要是为了一场“德比”而受伤就实在太得不偿失了。

　　*

　　比赛过于激烈，反而不够流畅，而且没有进球。中场休息的时候比分牌上依旧写着0比0。

　　桑德兰的球员下场，安东站在场边，挨个儿迎接下场的球员。经历了一场暴风骤雨般的比赛，球员们大多情绪非常高涨，虽然体能消耗很大，但是一个个都很激动——除了皮克福德。

　　安东迎接皮克福德下场的时候，就觉得这小子和别人不一样：皮克福德既不激动也不再害怕，而是双眼滴溜溜地转，这会儿怕是正在心里琢磨什鬼主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