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说的挺好。”

　　“我也赞同小六的办法。”

　　“我也是。”

　　全都表态之后, 郑先进就和郑向东一起带着谢国枢走了。

　　谢国枢没啥行李, 可能是之前折磨太过, 他走路都有点踉踉跄跄, 郑先进和郑向东在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不可能帮他，只借着两人说话的间隙，放慢脚步, 让后头的人也不用那么急。

　　到了那间茅屋之后, 郑先进先看了看, 四处都很破败, 不算很好, 当下就点了点头。

　　“谢，先生，你就安心住在这儿吧。”

　　这是郑先进此时此刻唯一能说的话。

　　“多谢。”谢国枢十分感谢的朝他俩笑了一下。

　　“今天赶紧收拾一下，明天上工。”

　　说完郑先进就带着郑向东离开，直接去了郑先进家里。

　　当刘茵听到谢教授被下放过来的时候，惊讶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明天开始，谢先生就跟着你去猪圈, 铲猪粪洗猪圈这些都让他去做，别特意照顾他, 知道吗？”

　　郑先进担心刘茵是个女人, 会对曾经对他们好的谢教授起同情的心理, 特别叮嘱道。

　　刘茵点了点头：“大队长，现在啥情况我还不了解，肯定不会特殊照顾, 您放心。”

　　郑先进听后‘唉’了一声：“听说你还要增加小猪崽的数量，这回准备养多少？”

　　闻言，刘茵懵了一下，看了眼郑向东，立刻说：“一槽十头，一年二十头。”

　　“这么多你忙得过来吗？”

　　“现在不是来了个帮忙的，以后我只管去打猪草熬猪食，喂猪和打扫猪圈我都不管，顾得过来。”

　　“你说行那就行，你可是在咱县里收购站那儿都挂了号的人，可不能掉链子。”

　　“您放心，要是忙不过来，向东肯定会帮我。”

　　郑向东在一旁点头。

　　“向东帮你不计工分，你俩可亏了。”郑先进不想他俩吃亏，便道：“你先养着，这一年二十头要是养的好，我们开会给你增加福利。”

　　小六家里就他们两口子，现在的工分能分到的粮食绰绰有余，再增加工分，分到一大堆粮食吃不完也没啥用，现在外头投机倒把抓的紧，还不如卖猪的时候给他俩点实惠。

　　“谢谢叔儿。”有大队长帮他们争取好处，他们当然高兴。

　　郑先进摆摆手：“其实我该谢谢你，自打你养猪之后，不管我去公社还是去县里开会，人家都可羡慕我。”

　　“大队长好，我才会养这么多猪，换成以前那个大队长，我才不干。”

　　之前那个大队长没了之后，他的家人依然低调的生活在村里，只是这回批斗郑老五，让他们也被揪出来，这样的贪污犯的家人，也是批斗的对象。后来还是前大队长的爹迅速和儿子断绝关系，这事儿才算闹完。

　　可自那儿以后，村里人看到这家人同样也是绕道走。

　　“又说孩子话！以后这种话可不能再说了，知道吗？”

　　“知道了。”

　　大队长走了之后，刘茵才详细的问郑向东到底咋回事。

　　得知谢教授就住在他们原来的房子里，以及帮她打理猪圈的事情也是他提出来之后，刘茵也没说什么。

　　“猪崽增加了，猪圈也要扩大，你明天跟大队长说说，找人把猪圈扩建，争取能容纳五十头猪。”

　　“媳妇儿，五十头？”

　　“嗯。”

　　刘茵刚刚想了想，革命才刚刚开始，有了谢教授这一个，还会有接下来的两个、三个，现在把猪圈扩大一点，以后那些人来，都能有事做。

　　“会不会太多了？现在就你和谢教授两个人，你是不知道谢教授被折磨成了啥样，他干不了多少力气活。”

　　“我也没准备现在就养五十头，这不是准备慢慢增加嘛。”

　　郑向东顿时明白：“以后来的人也……会不会被人说呀？”

　　刘茵笑看他：“你都招惹了一个谢教授，还怕后边来的人？”

　　“谢教授不一样。”

　　“我知道，谢教授是你第一个承认的老师嘛。”

　　听着这话酸酸的，瞬间勾起了郑向东曾经的回忆，他连忙抱着她：“他只是我人生的过客，你才是全部。”

　　“肉麻兮兮。”刘茵嘴上嫌弃，脸上却是笑意连连：“行啦，你没听到大队长刚刚都说我是在县里收购站那儿都挂了号的人，你想想现在多缺肉啊，人家巴不得我多养点猪，到时候来一个人我就增加几头，争取让他们都留在猪圈。”

　　“他们只能帮着你喂猪，每天上山的还是你，这样你太累了。”郑向东帮别人，可也不想媳妇儿成天围着猪打转：“要不我跟大队长说，和你一起养猪？”

　　“如果忙不过来，我肯定会开口，你现在老老实实去上工。”看他并没有答应，刘茵只好依偎在他怀里：“你每天上工还能知道村里发生啥事，咱俩都在猪圈里，什么都后知后觉。”

　　“有二柱和大壮。”

　　“不能总依赖他们，当心小玉儿和勤勤跟你吃醋。”

　　“……”

　　最终，郑向东还是被刘茵给说服了。

　　对于刘茵而言，打多少猪草根本就没啥差别，现在有人帮着喂猪、处理猪粪和清理猪圈，简直就是将她从猪圈里解放出来了。

　　当然，自家男人的心疼，刘茵还是很受用的。

　　晚饭是刘茵做的，她特意熬了个鸡汤，倒了一碗在个缺口的碗里，又从家里拿了两个鸡蛋，带着旺家去了隔壁。

　　谢国枢难得能安静的休息一会儿，此时正躺在光秃秃的炕上。一听到外头有脚步声，他艰难的坐了起来。

　　“你坐着吧。”

　　当初搬家，他们把能搬的都搬走了，留下的都是本来房子里就有的，包括那个瘸了腿后来又被她修好的炕桌。

　　将炕桌放到炕上之后，刘茵将手里的鸡汤放下，又从兜里拿出两个鸡蛋。

　　“想吃吗？”

　　“有什么交换条件。”

　　谢国枢以前就没得刘茵不像农村人，但那时候他更多的是旁观态度，并没深思，现在他也没什么资本深思。

　　“教我男人学习。”

　　谢国枢看了看自己，苦笑道：“我现在这幅样子，你还想他学习？”

　　“只要他想要的，我都会帮他得到。”

　　“你们不怕，我就教。”

　　更何况眼前这人可是全国英雄模范，以后他也要跟着她上工，能得到更好点的生活，何乐不为。

　　刘茵将碗往他跟前推了推：“以后每天我给你送早饭，午饭和我一起吃，晚饭你自己解决。假如有特殊情况，可能三餐都要你自己解决。”

　　“谢谢。”

　　“我们是等价交换，用不着谢。”刘茵看他慢慢的喝着鸡汤：“趁着这个机会，我跟你说说猪圈的事情，现阶段猪圈里只有六头猪，等这栏出了之后，会增加到十头，你的任务就是喂它们，清理猪圈。明天早上我就来带你去猪圈，以后你自己每天早上过去。”

　　“好。”

　　刘茵看着谢国枢这幅模样，不由微微叹息，几年的时间，不仅人老了许多，身上也没几斤肉。

　　既然请了他暗地里教向东，那么她是不是该给他养一养身体？

　　想到之后还会增加猪崽，她决定不能让他健壮，起码得让人健康，不然到时候病病歪歪，猪圈里的活还是得由她来干。

　　有了这个想法，她就决定明天晚上去山里转转，弄些肉回来。

　　郑向东一直都认为媳妇儿是个善良的小仙女，看到媳妇儿安全回来，悬起的心也放下了。

　　“我和谢教授说好了，你以后有时间可以去请教他任何学习上的问题。”

　　这席话直接将郑向东炸懵了，他以为媳妇儿单纯去看看谢教授，万万没想到搞出这么大个事儿。

　　刘茵看他没回神，拉了拉他的手：“我知道你爱学习，所以我和谢教授谈妥，以后他那边早饭和中饭归我管，当做学费，你以后有啥不懂的直接去找他。”

　　郑向东猛地将她扯进怀里：“你咋那么好呢！”

　　刘茵在他胸前蹭了蹭：“好好学习，别辜负我那两餐饭。”

　　“嗯，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的心意。”

　　晚上，大壮和二柱都过来问情况。

　　曾经他们两个也和谢教授接触过，特别是二柱，他觉得谢教授博学，对人还特别好。

　　那时候在山上，他经常有很多问题，谢教授每每都会耐心回答他。

　　没曾想这才几年，谢教授就被……

　　得知谢教授以后同嫂子一起上工之后，他们安心了些。

　　与此同时，二柱觉得东哥的劝阻是对的，现在的人太疯狂了，他去参与或许能报复以前欺负过他的人，可更多的是打击那些他觉得无辜的人，例如谢教授这种。

　　郑向东一看二柱又出了新苗头，立刻制止他胡思乱想，让他安心和吴玉过日子，每天上工养家，得闲了去山里转悠转悠也成。

　　二柱一连看了这么多状况，再不明白也该明白了。

　　大势所趋，他改变不了啥，只能安心过自己的日子，不让自己陷进去就成。

　　回去的时候，大壮看二柱沉默了很多。

　　“你这个样子回去，吴玉又该担心了。”

　　搓了搓脸，二柱露出个笑容：“我们是小老百姓，上头的事儿我们管不着，我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赶紧让我媳妇儿怀上，到时候生了闺女，嫁去你家。”

　　“……”大壮全身都是抗拒，他终于想了个好理由：“同姓不婚，咋俩没可能。”

　　“还有这事儿？咱们虽然都姓郑，可隔了好远好远了。”

　　“不信你回去问婶儿，肯定是这样。”大壮说完还认真的点点头。

　　带着疑惑，二柱回了家，当即就问了自己娘这事儿。

　　他娘一听，直接让他先生出个闺女再说，现在毛都没有，就想着嫁闺女了。哼！

　　吴玉知道这事儿后，直接揪了二柱一顿，二十多岁的人了，干事还这么不着调！

　　二柱表示自己十分委屈。

　　他和大壮从小一起长大，现在看大壮的儿子机灵的很，陈勤又是个好性的人，这样的人家咋就嫁不得？

　　两家住的又近，到时候闺女回娘家多容易了，要真受欺负了，他抬个脚就能去教训女婿！

　　次日早晨，刘茵和郑向东吃过早饭之后，就把给谢教授准备的早饭拿上，去了隔壁。

　　谢教授已经起来，正在门口整理枯枝落叶，准备留着烧火用。

　　刘茵将早饭递给他之后，看他那破桶里残留着些清水，想着应该是他自己去河里打的。

　　这个房子荒废也有几年了，她偶尔空闲的时候会过来看看哪里破漏，当即给补一补，只是太久没住人，原本破旧的房子越来越残破。

　　刘茵带过来五个窝头和一个鸡蛋，谢国枢吃了三个窝头之后，就想将那些放着。刘茵见状，直接说道：“你现在啥情况不用我说吧？吃的放在肚子里最安全。”

　　谢国枢愣了一瞬，笑着觉得是这个理儿，当即将剩下的全都吃了。

　　看他吃完，刘茵就带着他去猪圈，一路上还说了说哪条路是去哪儿的，哪些地方最好不要去等等。

　　猪圈是村里目前最值钱的地方，所以不能距离人群太远，可为了刘茵好照顾，因此当初扩建的时候就离她住的地方很近，一会儿就走到了。

　　圈里的猪刚回来不久，个头都还不大，可猪本身就是能吃能拉，所以时不时要过来看看情况。

　　“那边是我煮猪食的地方，也存着很多干草，你累了可以去歇歇。”刘茵觉得这话不怎么合适：“也别太明目张胆，那里头很多干草，你要是觉得累，就坐在里头切草，权当是歇息。”

　　谢国枢哭笑不得：“行，我知道。”

　　昨晚喝了鸡汤和鸡蛋，他安稳的睡了一觉，今早又吃的饱，他整个人都觉得好了很多：“我现在给猪圈清洗一下。”

　　“行。”看他挽起袖子去舀水，刘茵也到专门煮猪食的地方开始给猪准备早饭。

　　等刘茵的猪食煮好，谢国枢那边的猪圈也洗的差不多，她便交代让他等会儿喂猪，自己上山去打猪草了。

　　早上，也有怀着好奇的人来猪圈看了一下，眼见当初那个风光的大教授，现在蹲在猪圈里挑猪粪，他们瞬间平衡了。

　　闻着谢国枢身上一股屎臭味，他们匆匆看过后就都回去了。

　　中午，刘茵将饭菜端去谢国枢那儿之后，立刻发现几个熟悉的身影往她家里去了。

　　“赶快吃完，把盘子藏好，我晚上来拿，你吃饭就去猪圈，拾猪粪。”

　　谢国枢看她突然变了脸色，交代完之后就匆匆离开，想来是有什么事情。

　　总归是受她照顾，这也算是她的地盘，立刻将饭菜吃饭，照她的意思将盘子藏好，去了猪圈。

　　刘茵进门就看到郑向东在招待革委会主任和大队长。

　　“带弟同志，吃饭的时间你怎么没在家？”

　　刘茵看了眼大队长，特别生气的说：“咱这不是来了个下放的人，跟着我在猪圈上工，上午让他洗了猪圈，刚刚又让他去挑猪粪了。这猪可是咱社会主义的贡献者，可不得盯着他好好干么。”

　　革委会主任笑了笑，也没说什么，见小两口都来了，便转身朝着大队长道：“我今天过来就是看看咱模范缺些什么，大队长有事儿就去忙，不用管我，等我说完我自己回城。”

　　郑先进干巴巴的笑了两声：“那行，您要是有啥需要，尽管跟小六说。”

　　进屋之后，革委会主任也不说话，就站在屋子中央挂着的那两张相片跟前，一直看着。

　　郑向东和刘茵也不知道他为啥过来，只能等着他先开口。

　　大概三分钟之后，革委会主任终于转身：“许梦死了。”

　　刘茵和郑向东均是一惊：“判了死刑？”

　　革委会主任慢慢摇头：“就突然死了，医生说是发病死的，她以前有被狗还是别的东西咬过。”

　　郑向东和刘茵同时想到那年她被老鼠咬过，郑向东没狂犬病的概念，刘茵当时不喜欢她，也没想过这茬。

　　“咱和许梦也不是很熟悉，您过来应该不是为了这事儿吧？”刘茵试探的说道。

　　“许梦的身份确实不简单，我们把她带回去之后严加审问，她嘴巴紧的很，什么都不说。后来我将此事上报，说她下乡期间意图挑起民族斗争，上头很重视，顺藤摸瓜发现许梦的父母身份也十分不简单。这么一查可不得了，直接牵出了一连串的人，咱们公社里也有人。”

　　这会儿，郑向东和刘茵更加震惊了。

　　原以为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没想到误打误撞找出个特务分子？

　　两人还觉得不可思议的时候，革委会主任又说：“上头发现这件事情之后，大力褒奖了我。”

　　郑向东和刘茵同时点头，恭维道：“应该的，能抓到这么多人，当然是您的功劳。”

　　“可挑起民族斗争这事儿却不是我最早发现的。”革委会说完还叹了口气。

　　郑向东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咋不是您发现的？当时您怀疑许梦的时候就发现她身份不简单，后来更是直接看穿许梦的本质。能抓到危害社会主义的毒瘤，您功劳最大！”

　　革委会主任非常满意他们这般识相，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这个，你们一定要收下。”

　　郑向东接过之后打开一看，鼓鼓的信封里放着一叠钱和许多票，他当即就放回桌上：“我们不能要。”

　　“收下，你们不收，我可不安心。”

　　革委会主任说罢就往门口走了一步：“这事儿你们也别往外说，上头还想着能不能多抓点这种坏分子，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

　　刘茵没管那信，直接跟在他身后：“主任来了，要不要去看看下放的人改造的情况？”

　　革委会主任想了想：“那就去看看吧。”

　　快到猪圈的时候，刘茵特意调高了点音量：“主任，您看，那边就是咱们大队的猪圈。”

　　谢国枢正在将猪粪堆成堆，听到声音之后，立刻往身上沾了点，继续干活。

　　猪圈不管怎么清理，都会有股味道，革委会主任刚走近就觉得太难闻，当下停住脚步看了看。

　　猪崽们都活跃的很，看着就让人高兴，至于那个一直在劳作的人，看他身上脏兮兮，干的也都是脏活累活，暗自点点头。

　　“不错，带弟同志不愧是咱县的养猪标兵。”

　　“您抬举了，都是为国家做贡献。”

　　革委会主任又往谢国枢那看了两眼：“将这些要改造的人交给你我放心，好好改造他们，争取也让他们成为为国家做贡献的人。”

　　“您放心，我一定会帮助他改造，出了成果，您也要来瞧瞧啊。”

　　“我相信你。”

　　猪圈那儿实在待不下去，革委会主任忍者说了几句之后，就赶紧离开了。

　　送他走了之后，刘茵回到猪圈，看谢教授已经坐在棚子里剁猪草了，她也慢慢走过去。

　　“刚刚那个是咱县里的革委会主任，你刚刚表现的不错。”

　　“是你叮嘱的好。”

　　说完这两句话，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往家走的时候，刘茵看郑向东还没去上工，便加快脚步回家。

　　进屋之后，她就将信封里的东西倒了出来：“他这是想用钱让我们闭嘴？出手还真大方。”

　　当初革委会的人只将许梦当成一般的矛盾而假举报的人，要不是刘茵那番话，革委会的人根本不会重视。

　　不重视自然也不会有后来的牵连，更不会得到上头的褒奖，说不定他还会因此高升。

　　“这点东西对他来说根本不算啥，比起上头的重视和未来的仕途，这些都不值一提。”

　　“收着吧，反正白来的，不要白不要。”

　　郑向东将钱和票都收到信封之后，问：“你带他去猪圈，他说了啥？”

　　“说对我很放心，让我帮助谢教授改造，谢教授表现的不错，他挑不出错来。”

　　“那就好。”

　　谢国枢跟着刘茵，尽管每天干的活很脏很累，但比起之前每天都吃不饱，还被拉出去游街批斗，这样的日子好太多。

　　在这里也会被拉去批斗，但他要面对的人更加和善，不会动不动就拳打脚踢。在这儿顶多就是挂牌子教育几句，喊几句口号之类的。

　　完事之后，他还能有力气回猪圈干活。

　　在第一次集体批斗的时候，刘茵还担心了下谢教授，看他如常的干活，着实佩服他的心理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