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江东工具人章节列表在线阅读+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28
“主母说,总觉得自己的病同姑娘之前的病有相似之处,便觉得该请姑娘过去一趟,说不得病能马上好呢。”
乔陌听着她滴水不漏的话,一时寻不出错处,便允下来。
“我记得主母之前送来过一些药,我好的快,还余了一些,不若一起带过去吧。”她递了个眼神给鹿鸣,后者会意,忙去收拾出来。
乔陌到了桃夭台,菁儿客客气气地迎她进了内室,以旁人不便打扰为由只让她们自己待着。
她不敢相信,不过半年光景,谢淑慎已是判若两人,行将就木。
“主母,没有好好养病吗?”乔陌得了命坐下,小心翼翼地开口。
谢淑慎声音轻轻的,像是能被一阵风给刮走,“养不养的,又有什么分别。”
“主母这话错了,病就是慢慢调养好的。哪里有不养病就见好的?”
谢淑慎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憧憬和怀念,“我……你长得和我家里一位族妹很相像。”她不敢说苏玄朗的事情,只能隐晦提及零星半点。
“谢家女儿都是温婉贤淑,如同主母一般。能有几分像主母族妹,是属下的福气了。”乔陌答得也是恭谨有度,滴水不漏。
谢淑慎继续说:“我与她最是要好,一起长大的。”
乔陌静静聆听着,脸上挂着不失礼的微笑。
“她虽说是妹妹,却心智比我成熟得多,俨然一副姐姐的做派——”她还没说完,孙权径直从外面闯进来。
他应该是来得急,还未站定,说话也是出气多些。
“乔陌,谁准你来叨扰。”
乔陌连忙起身,“属下知罪。”
谢淑慎看着孙权,目光煞时变得冰冷。
“是我叫她来的,想着之前她病过。”乔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总觉得谢淑慎在说“她病过”时,咬牙切齿的。
乔陌识趣的退下,谢淑慎在背后冲她大喊道:“乔陌!”
待乔陌回头后,谢淑慎眼中含着盈盈粉泪,“我那位族妹,最后失忆了,我觉得是好事。因为无意识的失忆和忘记,是上天的恩赐。”
“够了。”孙权看着谢淑慎,低吼道。
乔陌觉得莫名其妙,只是施礼退下。
“你今日叫她来,就为了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么?”孙权与谢淑慎对视着,两人的眼神都称不上友善。
“我从没有打算告诉她关于苑御的事情。”
“你本就不该告诉她。”孙权语气极为生硬,闻者就像是在啃一块硬邦邦的大石头。
两个人相对无言,彼此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像古旧的建筑物,矗立着。
“主公既然这么害怕乔陌得知真相,当时就不该瞒住她,更不该让她亲自动手。”可能是相对沉默的时间太长,谢淑慎的声音听上去极为慵懒,让人昏昏欲睡。
“你不懂,若是将来有人拿着乔陌的身世说三道四,大可以用大义灭亲来抵挡回去。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她。”
“明哲保身的办法有很多,偏偏主公选择了一个最偏激最罔顾人伦的法子。”谢淑慎见他没有开口的欲望,继续说道,“听说在苑御死过后,主公还拿着苑御的临终口供问责谢家。 ”她目光满是讽刺,“可是问出什么没有。”
孙权不为所动地反问她道:“前几日你弟弟谢承来了,没有告诉你么?”
谢淑慎讥笑说:“他说与主公说,大有不同。搞不好,便是各执一词,互相争执的场面”
“苑御临死之前攀咬一气,那些妄言算不得数的。”孙权轻描淡写道。
“可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个道理,连小郡主孙清婉都懂。更何况主公您。”
孙权十分好笑地看着她,看着她眼睛里的讥笑和讽刺——那是从她嫁入孙家开始,就没停过的讽刺和嘲弄。
“你竟是要将自己母家、谢氏一族都冠以通贼的罪名么?”
谢淑慎故作哀怨道:“左右我快死了,不如就让谢家也随我一块儿投了胎。大家一起往生,来世还做一家人。也好过日后主公猜忌疑心,随便找个口供,安个罪名来灭族。”
孙权听得这话勃然大怒,将她周身的药碗拂落摔个粉碎。
“还真是为谢家着想的人啊!好,真好!”孙权气到极处倒是笑起来,“当日母亲就因为听说你温婉贤淑,才特意求娶。不承想是母亲错了,她看错了人!今日你的胡言乱语,你自己听听,是不是大家女儿的做派!”
他看着谢淑慎,一副云淡风轻的做派,也不恼,嘴角还是含着笑。
“你笑什么?是在告诉孤,你如何的温婉如何的大度么?是在讽刺孤,如何的失礼失态吗!”孙权看着她的盈盈笑意,心中烦躁至极,怒火更甚。
“我是想,”谢淑慎说话轻轻的,同孙权的怒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是想,主公即位才四五年,如何就这般多疑了。”
她没头没脑地又说了一句:“我真替乔陌惋惜。”
孙权听她提及乔陌,警觉道:“为何?”
“日后主公会越来越疑心,越来越想要权力在握。那么乔陌她是否会接受那样的主公呢?”谢淑慎慢悠悠道,字字却直击孙权内心,“那样的主子,还会不会让自己的部下善始善终呢?”
孙权冷声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有本事就活到那时候,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
谢淑慎自嘲道:“我活到那时?徐瑶怎么办?主公不是已经有意让她做继任主母了么?”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孙权也不否认。
谢淑慎撑着最后一口气问他:“是不是徐瑶自进府的那一刻,你便打定主意要她做正室?”
孙权听到这个问题反而愣住,而后才道:“从未。”
谢淑慎听到这个回答才又放心地坐回去,“那段时日大家都在传,说徐瑶定是入府做当家主母的。又是依着礼法,又是进祠堂的,我也就信了。”
孙权才回忆起那时的事情,但也只是隐隐约约的记忆了。
“那不过是为了给足她面子,你也知道,徐家战功颇丰。”倒是为难他,还能真心实意地解释一番。
谢淑慎得了这个恼扰她几年清梦的答案,也就满意了。
“方才我言及谢家之事,不过是想要庇护家族。主公没有灭族的意思,我也就放心了。也算不枉嫁过来的使命。”谢淑慎像是卸下重担一样,浑身轻松。
“原来会稽那么大的谢家,也怕被我这个寒族所迫害吗么?”孙权说话酸溜溜的。
“谢氏一门都是些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如同郡主所言,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她讽刺一声,“呵,读着书中至善至纯的道理,自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却连知恩图报的道理都不懂。”
孙权听懂她话中所指,“你是说苏玄朗。”
谢淑慎一说起苏玄朗,立刻就发自真心地笑道:“他是个好人,特别好的人。”谢淑慎的笑容是孙权多年不曾见过的,既如同晨曦初阳般温和,又如同骄阳般灿烂。
既然说起苏玄朗,谢淑慎话也就多了起来:“朗哥哥从小就把我当做他的妹妹一样对待。父母严格教导我,总是枯燥乏味的。朗哥哥就会带我去玩,去市集,外面的大街。只有在他身边的时候,我才是个小女孩,可以随意笑,尽情跑。不用守着规矩,一板一眼地过。”
孙权想起以前他也是这样跟在孙策孙辅的身后,自恃有哥哥,也是上山下水的玩耍。
他也曾是个天真的少年。
他知道于谢淑慎而言,苏玄朗是枯燥生活里的唯一自由的可能。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两人是否有情愫。但如今见到谢淑慎怀念他的模样,与他怀念兄长时如出一辙。
便是这乱世之中的众人,见到天下平定、海晏河清的希望和憧憬。那是一种不同于男女之情的情愫,是可以相信,可以托付,也明白那人对于自己的重要的相互怜惜。
是除了血缘之外,足以被称为亲情的感情。
“……他来接我了。”谢淑慎喃喃道。
“淑慎?”
可惜谢淑慎已经听不到孙权这声柔情的称呼了。她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眼神也变得涣散,眼前任何物体都散成一个个小点,最终汇聚成一个人影。
“淑慎妹妹,我带你去摘花,做花环。”苏玄朗伸出手,笑容明朗,眼神坚定。
“下辈子,我不要叫谢淑慎。”
孙权走出桃夭台,漫无目的地逛着。
等他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在水一方的庭院里。
这个曾经谢淑慎听见有人住进来时,气势汹汹就携着袁雪落来一探究竟的地方。
想到之前一直对孙权的事情不为所动的谢淑慎还有这样的经历,不觉好笑。
就算是为了谢家才插手他的事情也好,孙权也满意了。世家大族教出来的女儿没点感情,对于夫君哪日带回来一个不知名的女子也只是安排好住所,再嘘寒问暖一番。一点也不醋妒,大大方方,贤良得很,像个假人。
妻子对于谢淑慎就像是个职位,是个每月领着俸薪做事的管家一样。她做的很好,无可指摘。他们之间一直隔阂,一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这很好,却又很不好。两个人被家族绑在一起,都闷闷不乐。
“如今你算是解脱了。”孙权闷声道,“也算是没辱没你的名字。”
终温且惠,淑慎其身。谢淑慎的一生,就像是在完成这个名字赋予她的使命一样。
“下辈子我们不要结亲,你和苏玄朗去活得恣意些,我……我也去找个在意我的人去。”
吾家有女
谢淑慎的离去阖府并未感到多吃惊多讶异。饶是谢氏一族自己,也对此早有预料。丧仪在徐瑶的操办下办得有条不紊。很快,谢淑慎的死亡也同着建安八年的冬天一起过去,来年春宴,依旧热闹。
徐瑶也成了新一任主母,毕竟这个位置,从来不会空缺太久。徐矫听得这消息,急匆匆地就冲徐瑶道喜。
“兄长还是收敛一些得好,”徐瑶叮嘱他道,“没由得授人以柄,说兄长不敬先人。搞不好还会编出一套说辞来,陷害于你。”
徐矫点头:“这是自然,自然。”
乔陌执着笔,给云纨写信。
“谢夫人亡故之日,与我见过,言,无意识的忘记是上天的恩赐。云纨是否也这么如此认为?虽然我知道记得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但终究是我们经历过的所有。”
她想了一想,又继续写道:“如今已是春天,去岁冬天的所有事情都随冰雪消融,北风逝去。徐主母当道,无人再提及谢夫人当日种种。我觉得甚是惋惜,只为着死后无人记得罢了,并无诉说徐主母不好之意。不过袁姬倒哭晕了几次,想来,是真情实意。犹记得建安四年初见袁姬之时,还是一副精打细算的模样做派,云素甚至说是沾了玉玺的光才得以入府。如今我倒是觉得她精明强干之下,还是有几分真情的。只对着那些真心念她待她之人罢了。”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一恍惚,云纨已经在皖城待了三年有余。
“止戈算着年龄,也是到了垂髫之年,不知你教导得如何?何日才能带着止戈回吴?我们也好见见。”乔陌想不出还要写些什么,便结了尾,封好信。准备找个时间给她寄送过去。
上次云纨来信还是听说金鸣坊要演皮影一事,如今步练师已经不演皮影了,一则是吴县百姓兴致寥寥;二则是步骘同楚氏商定了要给她议亲。
步练师找乔陌抱怨过议亲一事,“真不想议亲啊,嫁作他人妇,就再也没有自己了。”
乔陌沉吟道:“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
步练师恨她一眼:“怎么就没见你嫁人?”而后又好一番哭天抹地地哀怨道:“嫁了人,就有好多事情要做,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自由了。”
乔陌安慰道:“有个人照顾你了,不也很好吗?”
步练师摇摇头,“谁知道呢,我不求能多照顾着,只盼能和睦一点就是了。”
乔陌怅然道:“谢夫人生前,也是万般贤淑的,同主公相敬如宾,难不成你喜欢这样的?”
“确实听上去像是做戏一般,可是,若有一段做戏的姻缘总归是好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真情呢。”步练师言及此事也是万般惆怅。
乔陌从不曾思虑婚嫁之事,总归是不会嫁人的,这些事情听上去就像天际一样遥远。
步练师眺望着远处,用手遮住刺激眼帘的光芒,满怀希冀地说道:“好想去远边,自在地过。”
乔陌背靠阑干,闻言,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夕阳的光晕打在她们身上,倒是构成了一副岁月静好的画卷。
孙尚香最近颇为苦恼。
今年她该是及笄之年,孙权打算大操大办一番,让所有人看着,孙家的女儿也是可以娴静的。
孙权的想法最终是要实现在孙尚香身上的。若是真的要依着礼书上一一办来,就得提前戒宾宿宾,及笄取字,也得将孙尚香的婚事正式地提出来了。这都不算什么,对孙尚香来讲最要命的是两件事:第一件便是行礼过后在宗祠里学习德容言功。她咬咬牙,倒还能撑过。若是教授的人不严,这件事也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揭过。第二件,也是无论如何逃不过,最击中她要害的——在众目睽睽之下,经过初加,再加,三加为她穿好礼服,戴上钗环。
她一向都穿戴简洁,从未穿过礼服,更遑论满头钗环。就这些还只是从大乔那听来的、记住的一部分,她已是哀嚎不断了。加衣之后还要拜,孙尚香想,到时她定然会摔得鼻青脸肿,更加丢人。与孙权的期望相去甚远。
所以,自从孙权提及此事后,孙尚香就每天眼巴巴地守在他跟前,晓之以情,一通抹泪。孙权这几年讨伐山贼和黄祖,钱财上也有些吃紧。就连此次上巳节办宴会也是乔陌从醉春风和采薇楼里收了半岁的收益才得以支应下来。
孙权正好顺水推舟,生活上能省则省,先紧着军务才是要紧的。
“宴会还是得办,你的笄礼就改成献舞吧。”孙权指着孙尚香的脑门,故作严肃。
“不许舞剑!”孙权冲着孙尚香欢脱的背影喊道。
“知道了知道了!”
能少一件事,就少一件事,她已经知足了。
很快孙尚香就发现了,练舞也不是一件容易事。但好在她习武是认真的,身体也没那么僵硬。教她跳舞的是醉春风的晚桃,秘密请来的,不然又惹得一阵风言风语。
“今日就到这里吧。”晚桃算着时间,每日教的不多,但孙尚香还是累得气喘吁吁。
一听到可以结束,孙尚香还是小小地欢呼一下,很快就四仰八叉地倒在榻上。
一阵困意袭来,她眼睛刚阖上,就听见玉荷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
“郡主,不好了,出事了!”玉荷语速飞快,旁人一听还以为孙尚香怎么了。
孙尚香勉强地“嗯”了一声,玉荷继续说,“方才奴婢经过前面,看见破贼校尉被人绑得严严实实的。像是犯了事,被押解过来的,那脸上还有血!”
孙尚香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破贼校尉是谁,听到最后才想起来,凌□□后凌统承了他的官职。
“凌统怎么了?是……是犯了什么事吗?”她心急如焚,拉着玉荷追问。
玉荷为难地开口,“这……奴婢不知道,只是瞧见了,就赶忙来通知郡主。”
孙尚香刚刚就已经腾地起身,此刻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想着能找谁打听。忽然,灵光一闪,就朝不疑居奔去。
极少出现在不疑居的赵天肃此时与乔陌、洛千帆一起站在不疑居的庭院内,谈着同样的事情。
“你如今都甚少露面了,想来军中的教习夫子一职你做得特别顺手吧?”乔陌打趣他道。
或许真的因为书卷气的沾染,如今的赵天肃,打扮得便是一个书生模样,连面上的神色都温和不少。实难想象是一个杀手。
赵天肃颔首道:“找你们是有事。”
乔陌见他云淡风轻的,也就不觉得是急事,“现在你还真是,有事才想得起我们是不是?”
“凌统——”
“陌姐姐!”孙尚香跑到乔陌面前,还未注意到赵天肃,“梓晞姐姐呢?”
“你找她做什么?她不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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