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旦和何年找到柯韶华的时候, 一身黑色西装的柯韶华正站在院子里抽烟，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夹着一只细长的女士香烟, 香烟已经燃了一大半，轻薄的白烟将柯韶华的脸映得有些不太真切。

　　“谢谢你们今天能来。”柯韶华看了何年一眼，然后将手里的香烟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她眼神略显清冷地看了一眼院子，然后这才转过身冲着何年道，“这次, 多谢你们帮忙了。”

　　“你先别急着说谢。”袁旦一脸严肃地看向柯韶华, “我还想和你打听一些事。”

　　“打听一些事？”柯韶华有些困惑，但见袁旦如此郑重, 而且就连何年都露出了紧张的表情, 她立刻正色道，“怎么了？出事了？”

　　“没出什么事，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在没有完全确定以前，袁旦并不想说出什么容易引人误会的话，所以她摇了摇头, 只简单问道, “你……认识那个人吗？”说着话, 袁旦伸手指向了远处。

　　远处那人，脸色甚至比她身上那一身素白的衣服还要苍白，一双通红的眼眸昭示着此时她那悲痛的心情。

　　“那人？”柯韶华显然对袁旦的好奇表示有些不解, 但还是如实回答道, “那人是宁蓉以前高中的同学吧, 我记得刚刚她进门的时候, 是这么说的。”

　　“高中同学？”袁旦眯起了眼睛，“你之前就没见过么？”

　　柯韶华：“我和宁蓉交往不多，又怎么可能会认识她的高中同学呢？”

　　袁旦点头，“那我们能再去看看宁蓉的遗物么？”

　　“怎么了？”柯韶华察觉到了不寻常，“为什么忽然想看宁蓉的遗物？”

　　“只是觉得……她的死或许有些蹊跷。”袁旦将柯韶华拉到了一旁，小声道，“我就想确认一下那人的身份，其他的回头再解释。”

　　见袁旦如此认真，柯韶华也没再追究，在和宁叔打完招呼之后，她便领着袁旦和何年上了楼。

　　袁旦也是目的性极强地直接按照记忆，找到了宁蓉的高中毕业照。

　　袁旦：“找到那个人了吗？”

　　何年眯着眼睛，努力在几百人里找出一个符合对象的，“没有，不过话说回来，宁蓉都毕业这么多年了，样子变了也很正常吧，而且……那人也没说是和宁蓉一届的啊。”

　　“宁蓉的高中去年百年校庆，学校整理了一本同学录。”袁旦举起手里厚厚的一本书道，“你那可能没有，但是如果连这本通讯录里都没有，就很有问题了。”

　　然后，在陪着袁旦看了一下午的照片之后，她们终于在比宁蓉小两届的校友里找到了那个她们今天在灵堂里看见的人——丁筱。

　　丁筱？

　　袁旦很确信，她并没有在宁蓉的好友名单里听到过这个人的名字。而且根据柯韶华所说，她们也并没有邀请过丁筱来参加葬礼。

　　当然，宁蓉的死在校友群里传了好几天，很有可能这个丁筱是通过校友群而得知宁蓉死讯，从而来参加葬礼。

　　但这并不妨碍袁旦怀疑这个丁筱有古怪……

　　袁旦：“今天葬礼上应该还有不少宁蓉的同学，何年你去找她们聊聊天，打听一下这个丁筱。至于……”袁旦看向了柯韶华，“我想好好了解一下有关于宁蓉的死。”

　　根据警方所调查的，宁蓉落水的地点在金城河上游的一座桥上，警方在桥的栏杆上查到了宁蓉的鞋痕，以此证明她是站在栏杆上调入水中的，至于是失足还是亲生，因为这个地方比较偏远，没有目击者，所以警方暂时定性为意外事故。

　　“警方没有再好好调查一下周围环境？”袁旦拧眉，因为有效的线索实在太少了。

　　柯韶华：“那个地方经常有人失足落水，再加上警方在栏杆上采集到了脚印，他们觉得宁蓉是贪玩爬上了栏杆，然后失足落水的。”看到袁旦的眉头越皱越深，柯韶华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太好的感觉，“怎么了？有问题？”

　　“我希望是我的错觉。”袁旦看向了柯韶华，“但是我总觉得这或许不是事故。至少我想宁蓉如果不是想要寻死的话，她是不会一个人去郊区，还爬上栏杆的。”

　　柯韶华：“那你的意思是……”

　　袁旦：“要么，宁蓉是自杀。要么，她的确是失足落水，但当天一定不止她一个人在场。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袁旦看了柯韶华一眼，她相信柯韶华能够明白她没说完的部分——

　　宁蓉可是被人害死的。

　　柯韶华的瞳孔骤然一缩，她的手忍不住就捏成了拳头。

　　“我们会尽力查清楚的。”袁旦拍了拍柯韶华的肩膀，试图让身体紧绷的她稍微放松一些，“你……你先不要胡思乱想。”

　　柯韶华：“是那个丁筱么？”

　　袁旦：“什么？”

　　柯韶华双眼充血地看向了袁旦，“是那个丁筱有问题吗？”

　　看着忽然变得有些可怕起来的柯韶华，袁旦后退了一步之后，她这才稳住心神道，“事情没查清楚之前，我不敢下定论，但——”

　　“不用你下定论，你就说，你是不是怀疑那个丁筱！”柯韶华神情凶狠。

　　袁旦很清楚，如果她现在说出丁筱很有问题的话，丁筱有可能就会立刻遇到麻烦。

　　而就在袁旦考虑着到底要怎么和柯韶华说的时候，何年回来了，一脸憋了一肚子话的样子。

　　袁旦赶紧冲着何年道，“你说吧，打听到了什么事？”

　　结果何年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道，“我去打听了一圈，都没人记得丁筱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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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旦有些尴尬，而柯韶华在听完何年的话后，二话没说，直接转身走了。

　　何年：“怎么……怎么了？”

　　袁旦拧眉，“只怕我们不等我们去查，丁筱就要惨遭柯韶华之手了……”

　　摇了摇头，袁旦赶紧提着何年回家，找冯姣姣想办法。

　　袁旦：“你能查出宁蓉遇害当时有谁在事发地点吗？”

　　冯姣姣惊讶，“那什么查？”

　　袁旦：“手机定位，看看当时有谁的手机定位在那……”

　　冯姣姣：“大姐！我操作的是科技，不是魔法。你让我怎么在好几亿人里排查出谁当时出现在那里过，就算科技足矣，那也排查也要时间的，好几亿人，排查到猴年马月去！劝你善良，别整天想着这些骚操作。”

　　袁旦不过是提了一个建议，就被冯姣姣噼噼啪啪说了一堆。

　　冯姣姣：“不过你们要是给我一个准确的号码，我倒是可以查一查号主的定位。”

　　还好，袁旦在翻看通讯录的时候，有把丁筱的手机号记下来。

　　不过那个号码已经注销了，但冯姣姣也不是吃素的，很快顺着注册人身份证找到了丁筱名下的其他几个号码。

　　“没有哦。”冯姣姣摇了摇头，道，“丁筱名下的手机号的定位没有在最近出现在事发地附近过。”

　　“怎么可能……”袁旦本来还信心满满地觉得，丁筱不论如何一定在事发地出现过，却不想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但是！”就在袁旦露出失望的表情时，冯姣姣捡到了一个惊喜的发现，“我查找了一下小艾的手机定位，发现她在那天，曾经去过事发地点。”

　　何年：“和宁蓉见面？”

　　冯姣姣：“这就不能确定了，手机定位只是轨迹，暂时还没办法确定时间点，所以没办法匹配。”

　　所以，在丁筱这条路走不通的时候，袁旦决定带着何年先去会一会小艾。

　　小艾看到何年后，喜笑颜开，张口就是，“何年，你上次不是说要来赞助活动吗？正好，这次有个活动，需要应援，你看——”

　　“拉赞助这种事情不着急。”袁旦挡在何年的面前，扬了扬眉头，似笑非笑道，“我们先来聊聊你和宁蓉之间的事情好了。”

　　“宁蓉？”小艾皱眉，“怎么又是宁蓉？你还有完没完了，上次来就问了一堆宁蓉的事情，你到底想干什么？”

　　袁旦：“我不想干什么，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那天我们来找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说谎？”

　　“我……我没有……”小艾脸色一变，转过身背对着袁旦和何年，假装出一副整理书籍的样子。

　　袁旦冷笑，“宁蓉出事那天曾经来过书店找你，你却和我们说没有见过宁蓉，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艾一脸不耐烦地看了袁旦和何年一眼后，眼看就要走人。

　　何年走过去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道，“不说清楚，你别想走！”

　　“你们要我说什么啊！是！宁蓉曾经来找过我，而且还和我吵了一架，我还摔坏了她的手机，那又如何呢？我不过是不想惹麻烦而已，你们别太过分了！”

　　“然后呢？”袁旦审视着小艾，不愿放过她表情中的细微变化，“你们在这里见过一面之后，还发生了什么？”

　　小艾：“什么还发生了什么？我摔了她的手机，她当然是很生气地就走了！”

　　何年：“你俩就再没见面？”

　　小艾：“没有——”

　　何年：“你说谎！你们明明在郊区的凤鸣桥又见过！”

　　“凤鸣桥？”小艾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何年顿时叉着腰，感觉抓到了把柄，“你又说谎，你就是心虚！宁蓉的死，一定和你有关！”

　　“没有！”小艾大吼了一声，身体更是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她看着何年和袁旦，“我没有见到宁蓉！是！那天晚上宁蓉是约了我在那个地方见面，我也去了，可是没有见到宁蓉，我就回来了。第二天你们来找我，打听宁蓉的消息，我当时也觉得很奇怪呢……”

　　小艾打死不认见过宁蓉，可是她是所有人里，嫌疑最大的。

　　袁旦压着眉，看了一眼记事本，“你们之前为什么会起冲突？宁蓉又为什么要约你去郊区见面？”

　　小艾抿了抿唇，一副不愿意说的样子，所以敷衍道，“小事。”

　　袁旦：“小事？后援团的事？钱的事？钱的事！”看的小艾在听到钱之后立刻舔了舔嘴唇，袁旦很确信，宁蓉那晚喊小艾见面是为了钱的事情。

　　可是钱的方面，会有什么事呢？

　　就当袁旦皱眉思忖的时候，袁旦的手机响了，是冯姣姣。

　　冯姣姣：“袁旦呐，我跟你说哦，我刚刚闲着没事查了一下小艾的家庭状况，发现她老妈前两年得了癌症，然后就一直在医院里养病，住的都是高级VIP房，用药也是用的最好的进口药。我估计她从后援团那抽出来的钱，全给她妈看病了。然后我就顺手查了一下她妈妈名下的财产，发现宁蓉出事那天，她妈名下的银行卡里被提走了十五万。你看，这会不会和宁蓉的事情有关。”

　　听完了姣姣的话，袁旦顿时感觉脑子里那块空缺的拼图被一下子拼凑上了。

　　挂上电话后，袁旦看向了小艾，“你以后援会为媒介，骗后援会的会员不断地花钱，然后从中抽取一定比例的钱，以此来支付你妈高昂的治疗费用。但是你没有想到，这件事被宁蓉知道了，宁蓉退会，而且还要求你返还她在后援会里花的钱，你……肯定拿不出来。”

　　袁旦估算了一下这两年宁蓉所花的钱，肯定不止十五万。但小艾却只拿了十五万，应该是在她的能力范围内能拿出来的最大数目了。

　　这样一来，小艾对宁蓉下手的理由一下子就清楚了。

　　袁旦：“你不想把这笔救命钱给宁蓉，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宁蓉把你的事情告诉后援会的人，毁了你的经济来源，所以你就把她约到了郊区，然后趁着夜色，将她推下了河！”

　　“不是！我没有！”面对袁旦的指控，小艾一下子就急了，“我没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见到宁蓉，而且……而且也不是我把她约到郊区的，是她自己说的时间地点。那天她来书店找我就是要钱，我还不出来，她就逼我，所以才发生争执打了一架，还把她手机给摔了。然后我妈来电话了，她听说我是为了我妈的病而偷拿了那些钱，便没说什么，让我先给她一笔，剩下的就分期给她。”小艾说着说着，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我怎么可能会因为钱的事情杀人呢？再说了，我要不是有心想要给她钱，我那天又何必去取那十五万呢？”

　　看着小艾哭得都打嗝了，何年有些心软地看向了袁旦，“我觉得她说的挺对的，要是她有心要害人，就没必要取钱了，你说对不对？”

　　对！

　　逻辑上的确是这样，但是谁能保证小艾不会激情杀人呢？

　　根据各方面了解，这个宁蓉平时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难保不会说了什么而激怒了小艾，从而造成了悲剧的发生。

　　可这一切都只存在于猜测……

　　“对了，我可以证明那天我什么都没做过！”慌乱之间，小艾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因为那是郊区，不好打车，所以那天我是喊了约车服务去的。当时我到了约定地点，见宁蓉不在，就直接坐车回来了。整个过程，司机师傅都和我在一起，他可以证明我什么都没做！”

　　小艾几乎是哭喊着说完了所有的话，何年看着都有些心疼她的嗓子了，而袁旦则是面无表情的就好像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没发生似的。

　　就当袁旦准备开口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了袁旦和何年身后，“你放心，关于那晚的事情，我们警方会去调查清楚的！”

　　话音落下，何年和袁旦扭过头看去，就看见一个扎着马尾辫，身穿警服的人走了进来。

　　不等袁旦和何年开口，那人拿出了自己的警官证，“我是付小红，警号XXXX，你们是……”

　　袁旦：“宁蓉的朋友。”

　　付小红挑了挑眉，显然对袁旦的话感到了兴趣，“宁蓉的什么朋友，方便说一下姓名地址吗？我可能要回访一下。另外，你们在这干什么？”

　　袁旦：“我们——”

　　“我们是来调查宁蓉意外落水的事的！”何年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然后下一秒她就看见袁旦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完了，好像说错话了。

　　可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后悔也晚了。

　　袁旦和何年只得扭过头看向了付小红，只见付小红晃了晃自己手里的警徽，“你们调查宁蓉落水的事？难道是同事？”

　　何年多嘴一句便引来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袁旦轻咳了一声，然后解释道，“我们是宁蓉的朋友，就是觉得她落水的事情有些奇怪，所以就来调查一下，如果给你添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付小红连连摆手，然后毫无顾忌地伸出手，直接勾住了袁旦的肩膀道，“你们正好帮我省了不少事，来来来，告诉我你们查到什么了。”

　　“没什么。”袁旦挂上礼貌的笑容，默默合上记事本，然后将双手背到了身后。

　　“没什么？”付小红有些失望地看着袁旦，“我看你刚才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不像是没查到什么的样子呀。你是不是在欺骗我？你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你……”付小红伸出手，戳了戳袁旦的肩胛骨，“你是不是和宁蓉的落水有关？你——”

　　“哎！没有没有！”看着付小红用胳膊夹着袁旦一顿质疑，何年在一旁看了着急道，“没有没有，我们只是受人所托调查这件事而已，我们没有干坏事！”

　　付小红：“受人所托？受谁所托？”

　　何年：“柯韶华，宁蓉的好朋友。”

　　付小红一愣，“韶华？”她缓缓松开了手，然后有些奇怪道，“韶华请你们来的？”

　　何年顿时有些意外，“怎么？你认识柯韶华？”

　　付小红冷笑，“认识？何止是认识，这臭小子……啊不，臭丫头简直就是和我穿一个开裆裤长大的！可她怎么没和我说过你们呀？”付小红狐疑地看向袁旦和何年，“你们该不会又在框我吧？”

　　“没有没有。”何年连连摆手，“你要怀疑，大可以去向柯韶华求证的。”

　　付小红点了点头，就没再继续问下去，而是扭过头看向了一旁的小艾，“我和你说呀！你呢，要想给你妈治病就脚踏实地好好工作，别总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什么后援会的，你现在干的一切都是犯法的！我已经把你的相关资料递交给上级了，你呢要想早点儿出来陪陪你妈，就好好配合警方。不然……就等着在牢里吃上十几年的牢饭吧！”

　　说完，付小红利落地从腰间抽出了手铐一把靠住了小艾的手。

　　小艾前一秒还很茫然，后一秒就被扣住了。她甚至连辩解和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好帅啊！”何年在一旁拍手叫好。

　　原来缉拿犯人的时候这么酷呀……

　　真的好帅，好厉害！

　　何年好想立刻就考上警大，然后毕业出来就走上缉拿坏人的正义之路。只可惜，何年的梦想在第一步的时候就卡住了。

　　“帅什么帅的！”付小红提着手铐，瞥了一眼何年，“你们两个也跟我走一趟，我有好多事要问你们呢。”

　　“我们？”何年伸手比划了一下自己和袁旦。

　　付小红理所应当道，“对啊！不然这里还有谁！赶紧的，跟我上警车，顺便帮我好好看着这个人。”

　　路上的时候，付小红说，她本来正处在休假的时候，结果宁蓉出事，她就提前结束了假期，然后仔细翻看了一下有关于宁蓉落水的卷宗。

　　虽然警方将这件事情定性为意外，但是付小红去事发地点查看了一下，她发现栏杆上的脚印带着些许红泥，而除了栏杆之外再没有其他地方落下脚印。

　　这让付小红觉得有些奇怪，便仔细查了查宁蓉的生活圈，没想到就查到了小艾这。

　　“倒是你们，是怎么查到小艾诈骗这些事情的？”付小红开着车，透过后视镜看向了正坐在后排的袁旦。

　　袁旦抿了抿唇，“我们是私家侦探，查案这种事情不像你们警方有那么多条条框框，我们一般都是大胆假设的，所以……就是瞎猜的。”

　　“瞎猜的？猜这么准啊……”付小红感慨道，“我看你刚刚说的那一大堆，一点都没出错哎，你这要都是瞎猜的，我看你这运气可以去买彩票咯，肯定中好几千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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