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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肉肉喵 12878字 2022-11-22

  日头刚攀上城墙,福纨溜溜达达,沿着护城河堤往南走。

  时辰尚早,天街冷冷清清,她穿过一派萧瑟的东西市,又折过一处小巷,最终停在一处旧院落前。抬头看那墙壁斑驳剥落,枯死的常青藤攀过房檐,低低地垂下来,枯枝落了一地也无人打扫。

  她叹了口气,上前敲门。

  破木门没有锁,一叩就开了,她探头进去:“那个……”

  话音未落,忽听得利刃破空之声。

  福纨猛地一缩头,背后门板“咄”的一声,却是深深钉了一支镖,尾部兀自震动。

  她干笑两声:“那个,我不是什么坏人。”

  里头停顿片刻,传来一个犹豫的女声:“……福纨?”

  “对对是我。”她眼前一亮,立刻就要推门进去。

  谁知还走出不到两步,就被一柄剑鞘抵住了脖子,顺势抬头一看,却见那白衣女子反手执着剑,一脸不虞。

  福纨抬起双手:“好姐姐……”

  “别叫我姐姐,”白蝉抿紧唇,面上泛出一点薄樱色,“你这,你这……”她执剑的手抖了抖,“你这登徒子!”

  福纨第一反应是想笑,为了保住小命,拼命憋了回去。

  福纨道:“好嘛,白姑娘。”她抬起手指,软绵绵攀上对方粗糙的剑鞘,眼波微微一转。

  白蝉别过脸。

  “想杀我?”她手指缓缓顺着剑鞘往前探去,如一条水蛇,就在两人手指将触未触的瞬间,剑客猛地收回了剑。

  福纨:“既是想杀我,怎的不拔剑?”

  白蝉冷哼,掉转剑鞘往砖地一插,坚硬的青砖立刻裂出了许多蛛网似的纹路。

  她道:“对付你,还用不着剑。”

  饶是福纨早知道她武功高强,亲眼见到,也不由咋舌。

  福纨软声告饶:“算我错啦白姑娘,喏,这不就上门给你赔罪了么?”

  白蝉:“你如何得知我的住处?”

  福纨笑得得意:“秘密。”

  白蝉:“……”她横剑胸前,警惕地盯着她,“行,既然话带到了,请回吧。”

  “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吗?”福纨从袖中掏出一只荷叶包,“捎了宫里的点心给你。”

  她硬邦邦地:“不需要。”

  那荷包散发出阵阵清香,混着肉类特有的鲜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半柱香后,两人对坐在木屋里,桌上摊着一只鲜嫩的糯米鸡,两双筷子,还有一壶冷茶。

  廊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滴滴答答啄着土壤,掀起一股冬日里难得的青草气。

  “啊,再有一杯酒就好了。”福纨感慨,“廊下听雨,知己对饮,岂不人间乐事。”

  白蝉淡淡瞥了她一眼,只道:“我素不饮酒。”

  “你可真是……”福纨挑起眉毛,却没说完。她环顾四周,只觉得这位白姑娘生活委实简朴,清锅冷灶,家徒四壁,屋内挂了青纱帷帐算是隔出间卧室,榻上薄薄一层被褥。

  不喝酒,不赌钱,连美食都吃得克制——活得如苦行僧一般。

  “我不觉得苦。”白蝉抬眼看她,“人间富贵,过眼烟云罢了。”

  福纨愣了一愣,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中吐露了心声。

  “换我可受不了,”她掰着手指头,“呐,我想要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哪样不需要银子?”

  白蝉蹙眉:“光有银子,就都能买到吗?”

  福纨从眼尾看她,白蝉坐姿端正,愈发显得腰线柔韧漂亮。此时她也正回望着她,眼下泪痣衬着窗外粼粼水光,如一枚清浅的泪。

  光有银子……

  福纨笑了:“或许不成。”

  “但我想往高处爬,也不全为了钱,”她抱起膝盖,在硬而冷的椅子里蜷缩起来,许久,才道,“我想活着。”

  白蝉望着她。

  福纨埋首于腿间,闷闷地:“不仅如此,我要活得比旁人都快活。”

  “可你方才说——”

  “像今日这样,和你坐着赏雨,自然是快活的,”福纨道,“可若我不去争,不去抢,又有几个今日好活呢?”

  白蝉看向檐下连成串儿的雨珠,静静听着。

  福纨:“你武功高强,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可我不行。”

  “若你想的话,其实我……”白蝉猛地刹住话头。

  福纨笑了:“你不用为了可怜我,就说那些好听的来哄我。有这功夫来哄我,倒不如叫我再亲一亲。”

  白蝉:“……”她就不该请这家伙进门来。

  “哦对,”福纨在腰间拍打两下,摸出几根细细的棍子,“喏,这个送你。”

  “?”

  “焰火棒,没玩过吧?”福纨笑嘻嘻地跳下凳子,“等着。”

  她从袖中抽出火折子,轻轻一晃打亮,凑到那不起眼的杆子旁。起初是一阵黑烟,不多时,从烟气里嘣出火星来。

  咔咔、咔咔。

  星子越来越多,如一场流星坠地。

  白蝉那双凤眼微微睁大了,微光映着她水色潋滟的瞳仁,又尽数收入福纨眼底。

  “喜欢吗?”

  白蝉不答,却握着那焰火棒不肯放,直到火星燃到尽头熄灭了,也不舍得扔到一旁。

  福纨心里有数,微微一笑道:“慢慢玩,我该走了。”

  白蝉:“那个,等等——”

  福纨扭头:“嗯?”

  白蝉面露纠结,最后从怀里取出一枚小竹哨,递给她。

  “这是什么?”

  “……还礼。”

  福纨接过,举起对着光瞅了瞅,约莫一只手掌的翠绿竹哨,六孔,边缘光滑磨平了竹刺。

  “唔,没有膜?”

  “这不是笛子,”白蝉无奈,扶着她的手按住六孔,又点了点上端,“从这儿吹。”

  福纨轻轻一吹:“哔哔——”活像缺牙漏风的声音。她有点气恼,一瞪眼刚想说话,却见白蝉笑了。

  福纨有点发愣,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白蝉的笑容,那双凌厉上挑的凤眼微弯出一个弧度,周身煞气都弱了,好像冰原解冻,融出的第一股春汛。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白蝉微微低头凑近,发丝轻划过福纨脸侧,随即,她从她手中摘走了那根竹哨。

  福纨:“喂,既然送我了——”

  白蝉垂眸,鸦羽似的睫毛扫出一片阴影,然后轻轻含上了哨口。

  福纨眸色一暗,哑火了。

  哨声轻扬,和着廊下的雨声,袅袅婷婷往雨雾深处去。她吹的是一支不知名的江南小调,哀怨,温柔,除曲调本身之外,又平添了一丝清冷。

  福纨静静望着她。

  雨声似乎消失了,全世界只剩下这一支哨笛。

  一曲结束,白蝉放下竹哨:“你先练着,下回我写个谱子给你。”

  福纨得寸进尺:“可我想你教我。”

  白蝉:“……”

  “好姐姐——”

  白蝉淡淡瞥她一眼,福纨不情不愿地住了口,取过她擦完递来的竹哨。

  福纨:“那我便先走了,白姑娘。”

  白蝉点头,跟着起了身,似乎要送她到门口。

  外头雨还未停,白蝉自身内力至纯至烈,运起一个小周天,雨丝几乎不沾身便被蒸干。走出两步,她微微皱了眉。自己用不着打伞,可是……她扭头看向跟着自己的福纨,这姑娘矮了她小半个头,加之身材纤细,愈显瘦弱。

  白蝉道:“稍等。”

  福纨眨眨眼,却见身前的人疾步回到廊下,取了挂着的斗笠,又走到她身旁,一把扣在了她脑门上。

  “喂喂!”

  “别动,”白蝉左右调整了绳结,才松开她的脑袋,“好了。”

  这斗笠有点大,配着瘦小的福纨,活像一只滑稽的大蘑菇。

  福纨掀开面纱:“你刚才是不是在笑我?”

  白蝉视线移开:“没,没有。”

  “——胡说,我明明都看到了。”

  “行啦,”白蝉弯腰,替她重新调好位置,“总比淋雨要好。”

  福纨便戴着这顶滑稽的帽子别别扭扭地出了门,跨门槛的时候,帽子还差点卡住。不用说,罪魁祸首肯定躲在背后偷笑。她轻哼一声,按住了贴身藏着的竹哨。

  ——收了对方的礼物,倒也不算亏。她安慰自己。

  雨水哗哗落下,鞋子踏过水潭,发出啪嗒啪嗒声响。不知何时,身后又多出了另一个脚步声。

  福纨眼神微微一沉,加快了步子。

  转过一个拐角,她熟练闪身至一道门后,很快,巷子里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匆匆而过,似乎一路追着往前去了。

  她松出一口气,没有出门,而是往这大宅院里七绕八绕,最后停在一间半倒塌的祠堂里。

  祠堂供着不知名的城隍,经幡破旧,蒲团不知所终。她双手合十拜了拜,道了声“得罪”,从香台底下抽出一只包袱。

  包袱里只有一身粗布衣服。

  福纨飞快换完,想了想,脱下斗笠裹进包袱里一起藏好,随即从后门溜回了大街,若无其事地混入雨中奔走的人潮。

  太傅府后门。

  福纨按照约定的暗号叩门四下。

  “何事?”

  “府上老太君指明要的香油,我替您送来了。”

  “好,照咱们约定的,没分给别家吧?”

  “出门时有两个人,已解决了。”

  家丁缩头回去,不一会儿,小门从里面打开。

  福纨跨进门,将包袱丢到一旁,随手拧了把湿透的发髻。她视线一扫,就看见角落里正立着满面担忧的太傅。他迎上前,刚要开口,就被福纨打断:“客套话就不必了,讲重点。”

  太傅噎了一下,道:“殿下,相府派了人来,正在后厅等您。”

  “哦,也该来了,”她熟门熟路地往院中走去,“还有呢,你叫我来,应该不只是为了这一件事?”

  萧太傅:“大司马近日动作颇多,接连换掉了京城布防里的宗室子弟,也顺道拔了我们的钉子。”

  福纨:“嗯。”

  太傅追着她:“还有一事——”

  福纨停步,一眼扫向他:“有话直说。”此时她已褪下了伪装,气势锋利冰冷,竟叫萧太傅背后微寒。

  他不敢怠慢:“有传言道,除了布防,大司马还下重金请了一位江湖高手。”

  “嗯?”福纨挑眉,“他也真是急病乱投医,三教九流的人也敢请。”

  “似乎不只是这样,”太傅摇头,“这回据说确实是高手中的高手,武功之高,甚至能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

  福纨笑了:“若真有这样的人,大家还争什么兵权,只要请此人擒了敌首便可。”顿了顿,她又道,“话虽如此,该查还是得查,我倒要看看他是什么来历。”

  “确认是高手,就试着拉拢来我们这边。”

  太傅低头称喏。

  福纨见他欲言又止,皱眉:“一次性都说了罢。”

  “臣下已斗胆派人查了,这人似乎与……定远侯府有点联系。”

  福纨微一恍惚,已经多久不曾听过这个名字,依稀只记得定远侯府世代忠烈,当年卷入谋反获罪下狱,满门抄斩,京都一夜血流漂杵。

  萧太傅又道:“侯府大将军嫡长女下落不明,暂时还没有明确的证据,但……”

  福纨闭了闭眼:“去查。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还有,此事暂时……不必告诉林相。”

  作者有话要说:  福纨:哔哔啵啵哔哔啵啵

  白蝉(捂耳朵)

  吹喇叭.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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