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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肉肉喵 18148字 2022-11-22

  我死也不会上小世子这艘贼船的,像小世子这种跟我们家小崽子抢东西的家伙,我就算现在没有机会搞死他,未来也一定会弄死他的。

  还让我舔着脸去救他,下辈子吧!

  竹屋已经出现在视线中,屋门在风中嘎吱嘎吱地响个不停,我加快了脚步,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季三青了。

  “季大少爷,我回来啦!”

  我笑嘻嘻地跳入屋中,在踏入屋中以后——

  第一刻,我听到了鞋底的水声。

  第二刻,闻到了扑鼻的血腥味。

  第三刻,是铺满眼底的血红色。

  这幅场景刺激的我眼睛发痛,在剧烈的情绪冲刷之下,我的大脑无法运转,身体无法支配。力气被抽出我的躯体,大脑一片空白,我摇晃着,跪倒在了血泊之中,跪倒在了——

  季三青的尸体面前。

  “李大人这一拜我可受不起。”

  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干涸许久的泪腺涌出腥咸的液体,于朦胧的视线之中,我愣愣地抬头,看向坐在一旁,正拿自己的衣衫擦拭长剑的申宏。

  “为什么?”

  我的问话毫无意义。

  “他背叛了吾皇。”

  褪去了贪生怕死的假象,申宏神色刚毅,周身的气势宛若磐石一般不可撼动。此刻的他,不见怯懦,不见讨好,有的只是为君赴死的觉悟。

  申宏是太子最忠诚的侍卫,他曾握紧长剑,将自身尸骸化为太子登上王座的血肉之阶梯,为了太子的荣耀之冠不惜赴汤蹈火。暗杀,毒药,流放,他拼劲了自己的血肉之躯才换来太子的完好无损。

  太子多疑,较之政绩和武功,他更看重忠心,太子身边之人都对他有着近乎愚昧的忠诚。

  主子曾经告诉过我的,主子提醒过我的。

  可是我忘了,我对种种违和视而不见。傲慢使我看不起唯唯诺诺太子,懒散使我忘记了申宏是太子的心腹,轻信使我相信了申宏的假象。

  猩红的鲜血铺满眼底。

  ……都是我的错。

  是我杀了了季三青。

  都是我的错。

  剑上最后一滴鲜血被擦拭干净,申宏比他手中的刀剑更像刀剑。我麻木地抬头看着他,利剑刀刃光滑如镜,正面和背面照出我和申宏的面孔。

  他或许要杀死我,但我失了力气,我不想躲了。

  我累了。

  申宏举起剑,我闭上了眼,黑色的视线里是季三青明亮的眼和憨厚的笑。

  那时候,他手握降书,却像是一个无所不能的胜者。阳光为他锻造金甲,清风为他鼓动旌旗,他从挣扎之中逃脱,做出了抉择。

  那时候,韶光淑气的春色中,我们躺在洒满阳光的草地上,公子揉乱了我的头发,他说他要看着我,不让我走上歧途。

  那时候,他在屋顶上,我在泥地里。我仰望着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他扶好梯子,让他稳稳当当地到达地面。

  明明,我就要成功了,他马上就能从摇摇欲坠的危楼踏上平地。

  可是,梯子塌了。

  危楼将塌,我堕深渊。

  利剑划破空气,女妖般的尖啸声。

  黑白无常的铁链声响起,罪人将被带入十八层地狱,拔舌、剥皮、油锅、火海,忏悔自己此生的罪孽。

  于疼痛之前到达的,是脸上温热的血迹。

  我睁开了眼,等待我的不是令我解脱的审判,却是申宏举剑自刎的场景,他亲手划破了自己的喉管,鲜血飞溅在整个房间,为本就猩红的屋子更添上了一份艳色。丢开剑,捂住不断涌溢出鲜血的脖颈,他踉跄地站起来,对着南面,张大嘴,想要说出什么。可惜,他的气管已经被他划破,无论他怎样努力,都只能发出无法辨认的呼噜声。

  申宏放弃了,松开了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南方,是帝都所在的方向。

  九叩礼,唯有在祭天之日,群臣才会向上天和皇帝行此礼。

  此礼是吉礼,意味最高的崇敬与最深的祝福。

  申宏强撑着濒死的身躯,完成这漫长的礼。

  礼成之后。

  申宏气绝。

  102、

  我的下衫被血液浸染,在我面前,那里躺着我的长公子,他已倒下,已死去,已冷却。

  杀死他的利器跌落在血泊里,我伸出手,捡起了这柄杀人的利器。长剑剑柄纹着古朴的花纹,剑身薄如蝉翼,如镜子般光滑,鲜血无法长久地残存在剑身上,地上鲜血未冷,未经擦拭的宝剑就已经洗去鲜血,恢复银白的本色。

  是柄好剑。

  我举起宝剑,对准自己的心口。

  某一个瞬间,我或许是真心实意地想要自尽,以自己的鲜血偿还的罪责,可小竹打断了我。

  “公子——!!!”

  小竹的手扶住门框,他看见屋中惨象,睚眦欲裂,他踉跄地冲进来,猛地推开我,抱住季三青的尸体。

  “公子……”

  小竹颤抖着手捂住季三青胸前已经渗不出鲜血的伤口,他绝望地发现了季三青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手忙脚乱了片刻之后,小竹彻底放弃了,他将自己的脸埋在季三青早已冷却的胸口,嚎啕大哭。

  他的哭声无比凄厉,近乎将嗓子都嚎破,尖锐凄厉地根本不像是人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

  伴着这如魔音灌耳的哭声,我飘荡在身体上方的灵魂回归躯体,伴随着绝对的理智回归的,是复仇的狂热。

  我想要杀了害死季三青的所有人,包括我自己。

  我要让所有加害人给季三青殉葬。

  我起身,剑尖指地,血滴从剑尖滴落的瞬间,我开口了。

  “小竹,是你放申宏进来的,对吗?”

  与苦痛中挣扎的小竹回过头来,他看着我手中的利剑,满目仇恨地质问我:

  “我们家公子是你杀的吗?”

  我一愣,随即明白了小竹为什么会这么想。竹屋之中只有三个人,季三青和申宏都已经死去,唯有我毫发无伤,手中还拿着杀死两人的凶器。

  也难怪小竹会武断的认定我是凶手。

  小竹现在的精神状况比我更不稳定,他执拗地认定我是凶手,仇恨与怨毒吞噬了他原本清明的眸子。

  “我家公子就不应该救你,我家公子就不该救你这个白眼狼,我当时就劝过他的。”

  小竹从袖中掏出匕首,他像猫儿一般弓起背,猛地向我扑过来。

  我轻松地格挡着他的攻击,他的攻击破绽百出,不堪一击。

  “去死吧……”

  “去死吧。”

  “去死吧!”

  我之所以没有立即对这个疯子下死手,不过是在纠结,我到底要不要把真相告诉哦他。

  最后,我放弃了,小竹毕竟对我有恩,我不想让他知道,季三青的死跟他随随便便地把申宏放进来,轻信了申宏的谎言有关。小竹这么喜欢季三青,将自己所有的忠诚和爱意都倾注在了自己的公子身上,我怎么忍心让他知道事情的真相。

  仇恨着我,总比仇恨着自己要好得多。

  我近乎悲悯看着这个失了智的疯子,他挣扎,他哭喊,他发了疯地挥舞着匕首想要杀死我。

  很可惜,他永远都做不到了。

  因为他马上就要死了。

  而凶器,就握在我的手中。

  手腕微微用力,轻而易举地打飞了小竹手中的匕首。我一只手勾成鹰爪的模样,掐住了小竹的脖子,另一只手反握住剑柄,直接将剑身捅如小竹的心窝。

  小竹的喉咙中发出小动物般的悲鸣,脆弱的身体在我的手下挣扎着,我平静地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样子。

  就如同我杀死之前的无数人那样。

  此时此刻,我的大脑无比冷静。

  申宏有罪吗?他没罪,他奉命行事,不过就是一个忠诚于太子的侍卫。我有罪吗?我没罪,我真心实意的想要拯救季三青,想要拯救宛城的两万百姓,不过是阴差阳错,导致我前功尽弃。

  小竹有罪吗?

  他也没罪,他是一个善良且真诚的孩子,相信身边的所有人,想要所有人都好好的。

  我大脑冷静,滚烫的血液奔腾在冰冷血管中,我清醒地意识到事情的另一面。

  申宏有罪吗?他有罪,以忠诚之名,行愚忠之事,戕害无辜之人,妄图以直臣鲜血染红自己的帽顶。我有罪吗?我有罪,我徇私枉法,妒功毁贤、拉帮结派以谋私。

  小竹有罪吗?

  他没有罪,但生逢乱世,过分善良,本身就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我不会原谅他的罪过,就如同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那样。

  我将剑捅得更深,小竹的身体在短暂的痉挛之后,彻底停滞了动作。

  我杀了小竹。

  我的衣裳和双手尽是鲜血,早就洗不干净了,我离开了竹屋。

  竹林幽幽,长路长长,踟蹰独行的我,前路掩映在暗影之中,身后是一个个染血的脚印。

  103、

  不费一兵一卒,宛城大胜,我又是最大的功臣。

  这个胜利将为我换来滔天的财富和无上的权利,我都不需要,以滔天的富贵,我换了一条命。

  现在,我要去取这条命了。

  今夜是庆功的晚宴,晚宴的帐篷之外,我与宛城太守见面了。几天不见,宛城太守满面红光,英姿不减当年。

  “太守大人,这几天精神头不错啊——”

  我大笑着凑过去,与他勾肩搭背,亲如兄弟。

  “哈哈哈,全怪八王爷这儿伙食太好了,把我都吃胖了。”

  宛城太守很是洒脱,半点没有身为俘虏的诚惶诚恐,很明显,主子没有亏待他。

  这很好,我可没有折磨将死之人的嗜好。

  脸上的笑意愈加满意,我的眼神也更加温柔。

  “哎呀,见您这么快活,小弟我嫉妒啊,不瞒您说,这两天我可是活得诚惶诚恐啊。”

  “哦。此话怎讲,如若有需要,下官将竭尽全力帮助大人。”

  “嘿,还不是小世子的事情,”我收起笑容,面露苦色,“宛城的时候,我拍小世子的马匹拍到了马屁股上,得罪了他,他老人家在宛城不是布下了好些个计划吗?小弟我一个都没有参与。现在小世子成了主子面前的红人,小弟我担心啊!”

  “莫要担心,莫要担心,下官与世子大人勉强有几分交情,如有机会,定会为李大人美言几句。”

  宛城太守笑呵呵地安慰我,说着毫无用处的空话。

  他的言语没有任何问题,不过,他没有否认小世子在宛城有计划,也没有否认自己参加了计划。

  这就够了。

  季三青之死哪有这么简单,申宏是主谋,我和小竹是推手,但还有两位幕后黑手呢。

  我一个都不打算放过。

  太守话音刚落,我微笑着,拔出了腰间佩剑。

  太守的脸霎时间就白了,多年的官场经验让他察觉到了危险,他转身想跑,可惜,我早在我们二人身边安插了我的兵。

  士兵无声悄无声息地包围我们两人,封堵了他所有的退路。

  “李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守勉强地笑着,此时此刻,他仍能保持镇静。

  “没什么意思,小弟要借大人项上人头一用。”

  我笑语晏晏,很是客气,手下长剑划过地面,发出难听的噪音。

  太守猛地开口,与我谈判:

  “十万两!我的十万两白银只埋在我知道的地方,你们杀了我,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我几乎要笑出声,最近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连我为什么要杀他们都不知道。

  或许是我憋笑的表情过于扭曲,太守猜不准的我的心思,他眯起眼,继续加码。

  “李念恩,除了这十万年之外,我还有十万两,这十万两没有任何人知道,你放了我,就都是你的了——”

  我笑出声,转过身去,肩膀不住颤抖。

  啊啊,没错,李念恩,李三胖,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对金钱视若无睹。即使我能够富可敌国,我面对财富依旧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钱财是我的原罪。

  可凡事都有例外啊。

  此时,此刻,呼风唤雨了一辈子的宛城太守,其一生积蓄何止十万雪花银,却被尽数拿来贿赂我,只为保得区区小命一条。而现在,

  有了无上权威的我眼也不抬,手中的利剑不曾收回,然后,在太守下一句哀求出口之前,我执剑回身,一剑封喉。

  在鲜血肆意流淌的地面之上,宛城太守一生积蓄的白银有着令人迷醉的银色闪光,但到了我眼中,却不及手中利剑吞吐的一丝寒芒。

  我将满是鲜血的利剑收回剑鞘,哼着小竹教我的歌谣,踩着宛城太守的尸体,向灯火通明的帐篷走去。

  在欢庆的宴会之上。

  我腰间佩戴着杀人的宝剑,以复仇者的身份入席,无人敢拦。

  宴会上,主子的左侧坐着小世子和九王爷,以及老王爷的手下和主子扶持起来的嫡系。

  右侧的席位,坐着我和季清霜,以及大世家的庶出子弟。

  主位上的人坐得太高,神情和态度都暧昧不明。宴会左右两侧泾渭分明,还未成事,人心就已经开始浮躁不堪。

  军营中的宴会没有宛城中的讲究,粗狂的军乐与柔情的雅乐混杂,时不时还来段荒腔走板的市井小调。宴会上的舞女也比城中的更加豪放,衣装轻薄到近乎没有,舞姿如同燕子上下飞舞。舞女销魂,眼中带着勾子,姿态中带着魅惑。

  不过距离主位最近的几人,无一人在真正观赏舞姿。小世子与九王爷攀谈,九王爷有意无意地将视线放到我这边,我不知怎样面对他,也就装作没有看见。我们这边,小崽子这个长不大的家伙只在乎吃的,趁着季清霜不在意,悄悄偷季清霜碗中的肉……

  等等,他怎么做到的,从季清霜的碗里抢肉吃?

  这时候我才发现,我们一众大老爷们里,唯有季清霜一个姑娘家的,专心致志地看舞姬妹妹们跳舞。

  ……我总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劲,所以提醒季清霜,小崽子正在偷她的肉吃。

  季清霜愤怒,把小崽子的头按在地上,暴揍之。

  面对小崽子控诉的眼神,我耸耸肩,拔出渗着血的宝剑,用衣服一寸一寸把剑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与我们这边的鸡飞狗跳不同,小世子他们所在的左席就正经多了,衣冠楚楚,兄友弟恭。

  也难怪主子看重他们。

  没办法,谁让我们都是焚琴煮鹤的粗人呢?

  太过安逸的生活,我们过不习惯。

  酒宴进行到一半,宴会热烈的气氛有所衰减,主子主动让小世子到他身边去。

  在座的诸位表面上吃喝不误,实则都把注意力放到主位那边去了。

  主子亲密地握住小世子的手,与他热切地交流着什么,两人相谈甚欢,片刻之后,主子站起身来。

  全场鸦雀无声。

  “符永安是本王皇叔唯一的孩子,现在皇叔已经不在了,本王有义务代替皇叔照顾好永安。本王决定了,从今天起,永安就是本王的亲弟弟,本王有的,付永安也当得一份。”

  主子站起身来,将自己的位置让给小世子,身后的侍女识眼色地又加了一个位子——就在主位之旁。

  主子与小世子一同坐在主位之上,主子对小崽子招手,笑着说:

  “符克己,快过来,拜见你的叔叔。”

  在座的诸位无声地叫交换眼神,这哪里是要小崽子叫小世子叔叔,这分明就是让小世子踩着小崽子上位。

  小世子和小崽子的年岁本就差不多,小崽子又不受宠,继承人这件事说不准了。

  季清霜盯着主位上的两人,拧紧了杯子,小崽子第一反应是看我。

  我握紧剑柄,向他比了一个口型——“忍”。

  你必须忍,你还年轻,不能为了一时之气毁了多年的经营。

  我也得忍,现在不能着急,内战还没有结束,我有的是机会神不知鬼不会地弄死世子。

  我们都要忍。

  小崽子垂眸,乖顺地给小世子行礼,小世子深感受之有愧,下场亲自扶起小崽子,带小崽子一起上了主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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