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中的文艺活动一向办得不错。

　　艺术班是八中一大升学率来源, 也算是办学特色，艺术生在八中甚至有一栋专属教学楼。

　　元旦晚会当日，那些艺术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学生纷纷冒泡。

　　这会儿，文化班的同学都扒在艺体班教室的窗户上, 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里面的女孩们上妆。

　　楚薇薇感叹：“艺术生就是不一样啊……每个小姐姐都这么漂亮, 还会化妆, 简直完美奥。”

　　王思林：“瞧瞧这胸、这腰、这腿, 我给八中丢人了。”

　　凌知微也被三班女生拖来了, 正被挤在中间动弹不得。

　　王思林叹道：“咱知微这条件其实也够了, 就是这胸小了点, 可惜可惜。”

　　叶浩然：“胸不平, 何以平天下！我们凌哥可是要征战四海八荒的人！”

　　王思林思考片刻, 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倒也是。”

　　凌知微：“…………”

　　“不妥！”王思林突然撸起袖子说：“我们的目标是第一！走, 去化妆。”

　　“今天我们知微一定要艳压群芳，帅裂全场！”

　　原以炀走进八中礼堂大门, 便看到校长在朝自己激动挥手。

　　他走过去，看到学校给自己准备的座位上写着——优秀毕业校友, 原以炀先生。

　　校长：“原总来啦？先坐会儿哈, 演出马上就开始，三班排第一！”

　　他用小眼睛上下扫视了原以炀一遍，打趣道：“您今天这一身，可真是让人眼前一亮啊！”

　　原以炀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色卫衣和黑色运动裤，踩着一双运动鞋，发型也没有专门打理过，碎发松松散散挡在额前。

　　“元旦在家陪叶董，就随便穿穿，”原以炀扯了扯身上的宽松卫衣, 坐到位置上。

　　校长乐呵呵跟着坐下：“年轻人嘛，就该多尝试新风格。”

　　礼堂里已经坐了不少本校学生和特地赶来看节目的学生家长。

　　他们皆克制不住自己视线，频频往在一群圆滚滚的领导中过于出众的原以炀身上瞄。

　　女学生们只敢偷偷看一眼，就红着脸低下头，与同伴低声讨论。

　　家长们则蠢蠢欲动，想与这位曾经的省状元探讨一下学习方法，好回去鞭笞自家不成器的孩子。

　　礼堂里灯骤然熄灭，观众席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

　　“开始了开始了！”

　　主持人穿着漂亮的礼服款款走上舞台，念起烂熟于心的开场词。

　　“……接下来，有请高二三班同学为我们带来舞蹈——《裙下臣》！”

　　这个名字一出，台下瞬间被引爆，口哨声与叫喊声此起彼伏。

　　主持人退场后，聚光灯骤然打到舞台侧方的幕布上。

　　一道高挑的身影走进光圈内，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黑色马丁靴，笔直修长的腿型被高腰紧身裤完美勾勒出，白衬衫一角扎进裤腰，还搭了一件短款黑色皮衣，手持一根短杖。

　　肤色雪白，一头光泽极好的黑色长发被做成波浪造型，眉峰上挑，眼睛深邃，再加上那被染成红色的唇。

　　那张平日里还带着些稚气的容貌兀的蜕变出最惊艳的模样，是原以炀从未见过的神采。

　　“嘶——！”

　　他听到身后高中男生们惊艳地抽气声，不由微微皱眉。

　　心里有种自家水灵灵的白菜被一群猪盯上的危机感。

　　其实女生的尖叫声比男生更加夸张，只是被原以炀选择性忽视了而已。

　　在这个年代的中学生活里，文艺表演中有女孩穿热裤跳舞都已经足够吸睛，更不用说王思林花十二分心思准备的这身造型。

　　“卧槽这谁？三班有这号人？以前怎么没见过？”

　　“他们班也太敢了吧！啊我不行了，鼻血要出来惹！”

　　“这是打算表演什么？魔术？”

　　台上的人开始往舞台中央移动，音响里响起脚步声，与她走动的频率完美重合。

　　一下下敲在众人心脏。

　　她走到中间，停住，正过身来，双手扶上短杖往地上一杵。

　　音响中发出“笃”的一声。

　　女生扬起下巴，垂着眼望着舞台下所有人。

　　然后微微偏头，勾唇一笑。

　　这抹微笑一点也不灿烂，其中冷意无视距离，直直侵入每个人的脾脏里。

　　却让人心神摇晃，甘愿拜服。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只见她伸出一只手往旁边的阴影中一晃，便带出一位穿着黑色小礼服的少女。

　　她用手臂勾着少女的腰，跟着音乐的节拍俯下身。

　　少女脸颊通红，眼神痴迷，跟着慢慢往后仰去，形成漂亮的弧度。

　　两人长发交织，隔绝众人视线。

　　音乐骤停——

　　只见俯身的人慢慢直起腰，手一松，黑裙少女便像失去依靠的玩偶般滑落到地上。

　　场馆里的人不由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看着她。

　　场内的声音忽的就全部消失了。

　　下一秒，她转过身，将挡在前面的长发往后一甩，露出半张脸。

　　手指往下唇一抹，带出艳丽的红。

　　她眼珠微转，扫视一圈，最终目光停在台下某个方向，紧接着一声轻笑响起，直直炸到众人耳膜。

　　所有人情不自禁往那个方向去寻找，却没能锁定住目标。

　　原以炀与那双眼睛对视，头脑有一瞬放空，等再回过神来，台上的人已经背对他，往舞台深处走去。

　　原以炀手指微微收紧，随后抬起手掌挡住半张脸，缓缓呼出一口气。

　　舞台的灯光终于再次亮起，三班学生早已在舞台站定。

　　而之前那人，已经退到最后端。

　　她缓缓抬起短杖，然后猛地往地上一磕，爆炸的音乐响起……

　　一支舞下来，气氛彻底被点燃。

　　台下尖叫掌声不断，直到舞台再次清空，主持人走上舞台，下面还是嘈杂一片。

　　校长鼓着掌，偏头说：“原总，三班的同学都还不错……奇怪了，人呢？”

　　刚才还坐着人的位子空空如也，原以炀早已不知所踪。

　　而此刻，后台混乱一片。

　　三班刚下场的同学们被其他候场选手围在中央，寸步难行。

　　“卧槽卧槽！大佬们留步，刚才那位小姐姐到底是谁？！”

　　“我都看跪了！气场三米二啊！”

　　“哪位鬼才编的节目，能否让小弟一睹芳容？”

　　“你们逆袭了！！你们全方位逆袭了啊！”

　　“我爱你们！！！”

　　凌知微好不容易挤出包围圈，来到休息区找了个空位坐下，拿早套在胳膊上的皮筋将一头长发捆了起来。

　　随后，三班的人纷纷逃过来兴奋讨论：“我觉得这次第一肯定稳了！刺激啊！”

　　“凌哥那声笑真的绝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之前排练好像没有吧？这个即兴我服气！”

　　“凌哥真的太帅了！我看台下那些男男女女都一个表情！真的男女通吃啊！”

　　等众人休息得差不多，便一起朝外走去。

　　凌知微落后一步，把过于显眼的皮衣脱下挂在手臂上，刚出门就被初冬的寒风吹得一哆嗦。

　　一件外套突然披到她的肩上。

　　凌知微转头，看到原以炀就站在旁边。

　　头顶上冷调的路灯让他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叫人看不清情绪。

　　凌知微笑道：“元旦快乐。”

　　“元旦快乐，”原以炀接过她手上的外套：“回家？”

　　凌知微看了眼还没发现她失踪的众人，点头。

　　坐上车后，车内的温度让凌知微有些僵硬的手指回暖过来。

　　原以炀发着车问：“饿吗？”

　　凌知微：“还好。”

　　原以炀不知从哪捻出一片未拆封的湿巾递给她道：“那先回家。”

　　凌知微看着他的手，不解。

　　原以炀转过头，点了点自己的嘴角：“擦擦。”

　　凌知微抹了一把，看到手上的颜色后知后觉：“…啊。”

　　凌知微撕开湿巾，慢慢把嘴上的口红擦干净。

　　一路上，原以炀没再开口，沉默着到了地方。

　　下车后，凌知微发现房内灯光通明，应该是叶女士在家。

　　果然，打开门后，精致的女人就站在玄关处，手里拎着一个崭新的袋子。

　　“元旦快乐，小姑娘。”

　　心中骤然涌上一股胀胀的感觉，室内暖暖的光线让人眼睛泛酸。

　　凌知微揉了揉冰凉的鼻尖，接过袋子。

　　“元旦快乐。”

　　晚上，凌知微打开袋子，拆开礼物的包装——

　　是一条围巾。

　　保暖，耐看，实用。

　　凌知微收好围巾，打开手机。

　　运动会期间，她顺道将手机换成了智能机。

　　这会儿三班班群正聊得火热，她还收到一堆私信。

　　叶浩然：卧槽凌哥你怎么消失了？！我们拿第一的时候才发现你没了！！吓死人！

　　看时间，现在晚会应该才刚结束，而她是中途离队的。

　　叶浩然：啊，我看到我哥的名牌了，你被接走了吧？没事报个平安哈，元旦快乐啊凌哥，好好休息！

　　凌知微简单回复：“对，不用管我，元旦快乐。”

　　然后放下手机去洗了个澡。

　　回来后发现竞赛四人群里聊了起来：

　　舒雅：啊啊啊啊啊！！马上就要进冬令营了，紧脏！

　　舒雅：@许博远，@凌知微，象征性@叶浩然，你们都打算带什么去？

　　叶浩然：要不你带上我？

　　舒雅：滚！

　　许博远：带钱、衣服、练习题，床单被罩，应该没了吧？那边提供棉絮被褥的吧？

　　凌知微：带自己[叼着烟jpg]

　　舒雅：美女，没毛病。

　　凌知微本以为这会是个平静的小长假，没想到在假期的最后一天，不速之客上了门。

　　原郑生带着包括唐曼在内的一大帮亲戚‘登门造访’来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原郑生。

　　可以看出年轻时候应该是个校草级的帅哥，现在也不差，原以炀长得不太像他。

　　原郑生看到凌知微，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却顾忌着旁边的叶女士与原以炀，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只能笑着招呼：“小同学来做客啊？欢迎欢迎。”

　　凌知微这边还没说话，叶女士就先冷笑道：“这不是你家，不要恶心人小姑娘。”

　　原郑生皱眉：“阿寒，我们之间多年的情谊就这样了？”

　　叶寒抱着手：“三分钟，给我滚。”

　　唐曼的丈夫——原郑成看向原以炀道：“大炀，三伯带三婶来给你道歉了，都是一家人，你就原谅她吧！”

　　说着，他看向楼上的凌知微，开口：“还有这位同学，唐老师她——”

　　凌知微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原以炀却转身上楼，推着凌知微的肩膀把人送回房间：“别闹，进去待会儿，一会儿带你去吃饭。”

　　凌知微看着被合上的房门，挠了挠脸。

　　原以炀下楼回到叶女士身边。

　　原郑生：“以炀，你真的要这样绝情吗？我是你爸爸啊！”

　　原以炀：“等您失去自理能力需要养老的时候，我会承担您的赡养义务。”

　　原郑生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

　　唐曼小声道：“以炀，叶姐，我真的知道错了，请你们原谅我，就放过我吧。”

　　叶寒没有理她，只是对着原郑生说：“最后一遍，滚。不然一会儿请你走的就不是我了。”

　　原郑生见人丝毫没有念旧情的意思，有些急：“你还在为当初的事情生气？原以炀是我儿子！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

　　“我不就是下手重了点？用得着赶尽杀绝？他现在不也好好站在这跟我对着干吗？！”

　　原以炀淡淡道：“我是正当防卫，合理反击。”

　　原郑生差点没背过气去。

　　“你也知道他是你儿子啊？”叶寒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肚子火道：“原郑生，我叶家老小自认待你不薄，老人家给你牵线搭桥拉人脉，你当初快破产，我二话不说掏了几千万给你周转。”

　　凌知微默默换算了一下这个时代的几千万，不由咂舌。

　　叶寒往前一步站在原郑生面前，虽然身高不占优势，气势却分毫没落下风：“结果倒好啊？我就不在这么几天，你就因为唐曼可笑的哭诉把原以炀打进急救室！病危通知一小时一封！你动手的时候怎么就没想着他是你儿子了？！”

　　在门后偷听的凌知微咬着手指。

　　让原以炀留下老毛病的就是这件事了吧？

　　原郑生狡辩：“我那时候只是——”

　　“你给我听着！”叶寒压抑着愤怒的声音继续响起：“原以炀可以有很多身份，是我儿子，是叶家的孙子，唯独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别跟我提什么情分，我告诉你原郑生，现在你原氏集团还没破产，已经是我叶家最大的情分了。”

　　“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片刻后，家中大门被重重砸上——这是走了。

　　凌知微拧开门，正要迈出脚步，却听叶女士说：

　　“大炀，我知道你瞒着我事，我给你充足的发展空间。今天他来是因为你做了什么吧。”

　　“是。”

　　客厅一阵诡异的沉默。

　　凌知微的心提了起来，寻思着自己要不要出去打断一下。

　　“做得好，”叶女士的声音铿锵有力：“你听着，我们叶家人决不允许这种货色骑到我们头上，你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做，天塌了有我们长辈顶着。”

　　原以炀的声音有些无奈：“知道，我心里有数。”

　　非主动地见证了一场豪门战争的穷逼凌同志，在资助人家蹭吃蹭喝三天后，终于回到了学校。

　　冬天风大，她裹紧外衣快速往教室走着，穿过了好几组正在聊天的学生。

　　两名女生原本有说有笑，其中一位看到快速经过的人影后怔住，然后抓紧同伴的手激动地问：“刚才那个是凌知微吧？！元旦晚会上那个帅学姐？！”

　　同伴：“卧槽！我没看清！！”

　　“我能去找她要个签名吗？人美就算了学习还那么好，神仙！”

　　“不过她看起来好有攻击性……”

　　“你说我有机会吗？她会不会看上我？”

　　“…你知道你现在的想法很危险吗姐妹？”

　　凌知微默默立起衣领挡住脸。

　　她不是很想在这种方面给人什么奇怪的错觉。

　　她笔直，毫无疑问的笔直！

　　期末考试前夕，老师们该讲的内容早都讲完了，每天上课的内容除了做试卷就是讲试卷。

　　同学们都有些疲了。

　　所以期末考完后就格外放纵。

　　三班众人本想好好出去聚聚，结果冬令营的时间挨得太紧，凌知微没空。

　　众人只能含泪端着她的照片开心玩耍，然后拍下合影发给凌知微。

　　凌知微：“……”

　　或许在旁边点两根蜡烛会更加应景。

　　这会儿她已经拎着行李坐上省竞赛队的接送大巴。

　　冬令营在C省举行，他们整整赶了一天的路，才在午夜到达营地。

　　不少省份来的学生已经睡下。

　　负责人给众人安排了宿舍。

　　宿舍是四人寝，队里有十六个女生，正好分满四间寝室。

　　凌知微和舒雅是一间。

　　不过现在两人也没有叙旧的欲望，随便冲洗过后通通倒头就睡。

　　可是凌知微觉得自己才刚倒下，门外的哨声就响了。

　　从床上坐起来，望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天空，有一丝恍惚。

　　舍友也陆续爬了起来。

　　舒雅：“我是来集训的还是来军训的？？天哪，这不是我想要的冬令营！”

　　另一个女生：“不会是要体能训练吧？！”

　　凌知微慢吞吞将外套穿上，打了个呵欠，去卫生间洗漱。

　　众人吃过早餐，在漆黑的广场上集合。

　　负责人拿着大喇叭在前方做开营演讲，等他意犹未尽地停下，天已经蒙蒙亮了。

　　“良好的身体素质，是保证高质量学习的基础条件！所以本次冬令营将每日进行早操拉练，除今日外，以后每天六点半准时开始，迟到扣分，分数决定你们最终的去留，请不要赖床！”

　　“现在，请各方阵教官带队操练半小时！”

　　不少学生开始哀嚎。

　　其实所谓的操练就是热身加绕场跑。

　　别人跑三圈的时候，凌知微慢悠悠晃完一圈。

　　教官跟在她身后加油打气：“迈开腿！听我口令一二一、一…二…一，一……二……”

　　最终，凌知微没有跟上教官的口令，教官的口令被她拖慢了。

　　教官无奈：“你没吃饭吗？能不能有点干劲！”

　　凌知微咽下喉咙腥味，努力道：“不！能！”

　　教官：“……”

　　第一次操练结束，教官盯着她，眼神颇为幽怨，还幽幽叹了口气。

　　凌知微累得大脑放空，下一秒就可以原地飞升，立地成佛。

　　负责人又在上面讲述第一阶段规则：“本次冬令营共分三个阶段，现在，由我公布第一阶段晋级与淘汰规则！”

　　“第一阶段，我们的日程安排如下：早晨6:30-7:00，早餐时间。7:00-7:40为晨练时间。我们7:50开始上课，到中午11:40下课，午休到下午14:00。14:30将进入积分对抗赛，比赛规则如下——”

　　“一、对抗战为一对一形式，同科目的队员之间可以随意挑选对手，题目由临场裁判随机抓取，胜一场得五分，败一场扣十分，若连续落败三场以上，则每场扣十五分，积分对抗赛所获取积分数，最终将以总参考成绩的百分之四十计入总分。负数成绩同样！”

　　众人：“卧靠——！”

　　负责人继续说：“二、从今日——一月十六号起，至二十号为第一阶段止点，二十号将进行笔试，所得成绩占总分百分之六十，与积分对抗所得成绩综合排名，各科排名前50者，晋级！其余，淘汰！”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要知道这次冬令营总参营人数达1380人，第一阶段竟然就要刷掉一千多，每科只留五十人继续。

　　不愧是冬令营，刺激！

　　“三、本次冬令营所有比赛与测试严禁作弊、抄袭等违规行为，一经发现，开除处理！并失去所有参加自主招生考试的机会！”

　　“解散！”

　　下午，积分对抗赛准点开始。

　　本省数学队的学生自然以凌知微马首是瞻。

　　昨天没和众人一起来的云明轩也在列，他屡屡看向前方的女生，欲言又止。

　　凌知微正打算随便找个人试试水，便听到左侧一道傲气的女声响起：

　　“你是哪个省的？来打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