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 他之前对于道恩的了解还是远远不足。

　　早在最开始的时候，布鲁斯就怀疑过道恩家族大概掌握有什么暗处的势力。毕竟在招待合作伙伴的时候，很少会有正经的势力会选择将一个人迷昏后送到对方床上。

　　可后来的调查和与道恩相处的过程， 让布鲁斯推翻了他最初的想法——他完全找不到任何道恩涉及那些灰色势力的证据。即使道恩很轻松地就能为他准备一个正常身份， 但这以对方在德布罗意拥有的影响力来说， 完全是一句话就能够办成的事情， 甚至都不需要动用什么特殊手段。

　　而且以道恩的性格来说，布鲁斯也不觉得对方会是什么隐藏的黑道大佬。

　　——道恩是那种不甘寂寞的人。平时没事的时候， 男人的恶趣味都经常让布鲁斯感到难以招架，他根本就没法想象道恩要是有个暗处的隐藏身份，那个游离于法律之外的领域会被男人折腾成什么样子。

　　要知道，那些隐于暗处的势力可不需要像这些明面上的企业一样遵纪守法。

　　可索兰的伤势和青年轻描淡写的态度推翻了布鲁斯之前的结论。

　　作为族长的养子，道恩家族的下一任继承人， 索兰在犯了错误之后都会受到这样严厉的惩罚，那么之前道恩抓到的那个叛徒呢？

　　布鲁斯并不知道索兰也是被人抓住了背叛家族的把柄。在他想来， 那个不知名的叛徒在这个家族中的身份没有索兰高，犯下的过错却比索兰还要重——在这种传承悠久的家族中，背叛家族大概就是最为严重的罪行了。

　　此前道恩从未提起过那个叛徒最后的下场，布鲁斯也只以为对方被交由法律处置， 顶多在道恩的压力下判决更重一些……现在看来恐怕不是这样。

　　布鲁斯坐在餐厅里沉吟许久， 直到那些一般不在主人们面前出现的佣人们估摸着时间出来收拾餐桌，这才站起身给他们让出位置，抬步走上了楼梯。

　　道恩居住的主宅很大，大得如果不是有意为之， 两个人甚至很难在这样庞大的一个建筑里面偶遇。

　　在布鲁斯的设想中， 早早离开的道恩应该已经早就去了书房处理他那些公司上的事务。这就让他有时间理清自己的想法。

　　他在答应和道恩恋爱的时候，可从没想过自己的男友可能会有什么了不得的隐藏身份。

　　而且恋爱之后的各种特殊情况应对计划里面也没有这一项。

　　在当时的布鲁斯看来， 自己未知的身世大概率会是两人的这段恋爱关系中最大的隐藏炸弹……可他没想过自己的男友不是什么好人应该怎么做。

　　哦，这么说似乎有些不对。

　　道恩原本也不算是什么遵纪守法的，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但那种在法律边缘打擦边球的行为，和道恩自己就是个黑道势力的掌控者之间的差距可不算小。

　　他慢悠悠地拾阶而上，一边思考着这件事情可能会给自己已经定好的计划带来的变数。

　　“在想什么？”

　　出乎预料，很早就离开了餐厅，此时本该在书房里处理工作的道恩就站在楼梯口。看样子还是从离开餐桌之后就一直等在这里。

　　男人手肘随意地压在楼梯的扶手上，姿态懒洋洋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正在上楼的布鲁斯。

　　因为光线的原因，对方的五官有一半被隐藏在了阴影之中，叫人看不分明男人的神色。

　　不过听道恩发问的声音，似乎是带着一点笑意的。

　　布鲁斯上楼梯的脚步停了一下，便又不急不缓地继续前进。

　　布鲁斯抬着头看着道恩，隐约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投在自己的脸上，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欣赏——道恩对于好看的面孔总有那么些特殊偏爱，布鲁斯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他没有第一时间正面回答道恩的问题，而是一步一步地走近自己的恋人。

　　一步，两步，三步。

　　道恩不避不让地站在原处，面上波澜不惊。

　　在布鲁斯的设想里，他的恋人大约眼里含着笑意。可实际上道恩的目光滑了下去，落在布鲁斯逐渐靠近的脚步上。

　　他所在的是主宅内唯一的一道台阶，自然，离开餐厅的索兰已经见过了等在这里的道恩。而青年一贯不会对他的父亲的主动发问有半分隐瞒。

　　男人很清楚布鲁斯问了什么。

　　他也猜到了对方会怎么想。

　　布鲁斯的脚步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停下，两双眼睛无声地对视。

　　“布鲁斯。”

　　“唐。”

　　“有光就会有影，我想你知道。”道恩轻声说，“这无可厚非。”

　　他抬起手，似乎是想要落在布鲁斯的脸侧。那只手的手指本来舒缓地张开，又缓缓收拢，在空中停留片刻之后转了方向。

　　布鲁斯感到自己的肩膀上微微一重。

　　有光就会有影，布鲁斯当然知道。世界上的大部分人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少部分人才会明知不对却还偏要坚持。而问题就出在这里，没有一个明确的界限来判定人的认知到底是好的，还是坏的。法律当然可以作为准绳，但法律也只是在维护大多数人的利益。

　　如果道恩家族从一开始就有隐藏在暗处的灰色势力，在这样的家庭中耳濡目染的道恩自然不会认为当一名黑道巨擘有什么不对。布鲁斯虽然并不认同，却可以理解。

　　道恩低着头打量着布鲁斯的神色。

　　如果这楼梯间的灯光不是从道恩背后照射过来的话，布鲁斯便不可能会忽略自己的恋人张开又合上，最终有些焦灼地抿起的嘴唇。

　　他只感觉到道恩的沉默。

　　那熟悉的目光在他的面孔上不断扫过，可道恩一句话也没说。

　　“我知道。”布鲁斯说。

　　他感到道恩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指捏紧了些。

　　布鲁斯不知道的是，在道恩眼里，他的底线相当高——当一个人身经百战，明显是经历过生死拼杀的样子，却始终抱有不杀人的原则的时候。对道恩来说，对方不是傻得冒泡……就是傻得冒泡。前者指智商，后者特指道德感高到让人难以置信，甚至会觉得这不像是人类能做出来的事情——有谁在战场上会选择对敌人留手？至少道恩自己是不会。

　　那次两人一起遇到空难的事情更是加深了道恩的这一印象。

　　道恩心里远比他显露在外的要忧虑得多。

　　他就怕自己好不容易追到的男友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怀有芥蒂。

　　道恩家族的势力——不管是明面上的，还是暗地里的，从道恩显露出自己过人的天赋之后就注定了会被交到他的手里，根本不能由道恩的意志而改变。当然，他接过这些权力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爱上这样一个人，更没想过那些不能见光的势力终有一天会在自己的爱情路上成为一种阻碍。

　　道恩并不觉得掌控那些势力有什么不好，他只是担心布鲁斯不能接受。

　　布鲁斯心里所想的反而没有道恩那样复杂。

　　道恩家族的势力世代传承，就算是要责怪，也怪不到只是作为继承者的道恩身上来。他只是突然得知这么一个消息，心绪稍微有些复杂而已。

　　相比站在这里和道恩就这件没法改变的事情进行讨论，他更愿意赶紧回到自己的地盘，完善他之前列好的那些应对恋爱中突发情况的计划。

　　道恩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可布鲁斯又不是擅长安慰人的性格，他等了一会儿，见道恩仍然没有放开自己的意思，便又补了一句：“我能理解。”

　　这本该是能够让道恩感到安慰的句子。

　　如果没有中间那长长的停顿的话。

　　然而布鲁斯丝毫没察觉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他只觉得自己已经将态度表现得很清楚了。男人因为道恩依旧挡在自己面前而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之前一晃而过的想法突然再次闪现在布鲁斯的脑海里，他便问了出来：“之前的那个叛徒，他最后怎么样了？”他指的是伦纳德。

　　道恩呼吸微窒。

　　顶着布鲁斯那双锐利的蓝眼睛投出来的目光，他只觉得自己胸口拧成了一团。似乎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决定了布鲁斯对于两人感情的最终判决——

　　“他死了。”他干涩地说，在对方的注视下甚至连谎话都说不出来。

　　不出预料。

　　布鲁斯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被道恩挡住的去路。道恩下意识地退开一步，结果他的恋人就这样绕过他，只在走廊里留下了一个背影。

　　还有一句话。

　　“你先去忙吧。”

　　被留在原地的道恩看了看布鲁斯身影消失的方向，本来提起的心脏一下子空落落的，好像做好了一切备战准备结果敌人在战场上放了一场烟花，然后原地撤退。

　　茫然无措，还有一丝不明来源的失落。

　　他站在原地踟蹰了一下，还是没敢追上去问布鲁斯他到底在不在意这件事情。

　　——反正，男人没有提分手，那就应该是还好？

　　道恩难得有了当鸵鸟的想法。

　　……

　　相比男友，布鲁斯是真的完全没有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他在道恩面前已经表明了自己不在意这件事，那么事情就算是过去了。道恩的隐藏身份暴露带来的余波除了让男人的计划薄里多了几页纸之外，并没有造成更多的影响。

　　翌日早餐时，道恩仍旧有些忧心忡忡，时不时便情不自禁地打量布鲁斯的表情。可每每布鲁斯回视的时候，男人又默默收回了视线。

　　道恩依旧是要工作的。

　　不管他多么想要确定布鲁斯心里到底怎么想，男人都还是将工作放在了第一位，没有继续在庄园里逗留下去。

　　索兰暂时是不能接触任何和家族有关的事务了。至少也要等到那件事情的风波过去，青年才能从小职位重新做起，之后能不能再被家族中的人接受都还是个未知数。

　　这就可怜了已经习惯将大部分事情交给养子处理的道恩。

　　即使将那些他不愿意处理的事情交给其他属下，道恩也免不了要另外再将那些事情重新过目。不像索兰，青年的处理方式都是道恩当初手把手教出来的，完全不用他操心。

　　而且赫尔曼已经和道恩家族彻底撕破脸皮，在这场战争没有分出胜负之前，两个家族很难再回到之前虚假和平的状态——这导致了道恩的工作量暴涨，有时候甚至一连几天都不能回到庄园里休息。之前去接布鲁斯，都还是他特意调出的时间。

　　就这样过了几天。

　　布鲁斯在自己的房间门口捡到了一只索兰。

　　青年看上去比之前状态要好了一些，不过仍然有些苍白。那种有些压抑的气质再次出现在了他的眉宇间，又因为脸上还没褪去的虚弱，显得比之前稳重了许多。

　　他看见布鲁斯，便站起身，大步走到了男人面前。

　　“我想要你离开。”他开门见山道。

　　作者有话要说：

　　道恩：试试探探，小心翼翼

　　布鲁斯：没啥大事，他找我唠啥嗑【只想写plan 1、2、3、4（字母终于用完了，可喜可贺）】

　　道恩：想知道对象到底什么想法，但是，嗯，男人工作最重要【直男】

　　布鲁斯：【没想法】

　　……

　　索兰：离开我爹，我爹是我的！

　　然后道恩一回家，对象跑了XD

　　道恩：……？？？？

　　小天使们这两天留意一下文案的情况，我可能会挂请假条……因为突然发烧了，还一直咳嗽（叹气），如果不是最糟的那种情况，不会断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