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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回家1

肉肉喵 17272字 2022-11-19

  车厢里不算乱,但是嘈杂,全在闲聊,还有人公放音乐。张沉靠窗坐,戴着耳机,把自己隔绝在所有人之外,手里摆弄一个照相机,来回翻看,时不时贴着窗对外面飞逝的景来几张。

  对面坐一个大爷和一个女人,女人怀里还抱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大爷嗓子粗糙得像掺了沙,一听便知道是在烟里浸久的,他大喇喇靠着椅背,正跟那女人孩子讲过去的故事。对面程声听到几嘴闲谈,那大爷说自己儿子是狗娘养的白眼狼,初中刚读完就辍学做生意,趁着下海潮发了财,自此北上装成首都人,不认自己老子,每月连养老钱都不给他,他来来回回从老家往北京去,想讨些钱花,可人还没进门就被儿媳妇叫保安赶了出去。

  那女人心不在焉地听,老头只好闷闷不乐地把话题转去她怀里的小孩,眯着眼跟小孩说:“要好好学习,千万别学不三不四的东西。”说着瞧了眼对面戴着耳机的张沉,又跟小孩说:“你看你对面那个哥哥,鼻子上打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肯定上学时候学习差得要命,正常人可不能那样。”

  程声听了往对面看去一眼,正好和那老头对上眼,老头不说话了。

  他又转头去看张沉,这时张沉正靠着窗边拍景,半边脸被玻璃窗外暖融融的阳光笼着,睫毛鼻尖都在阳光里,让人看不大清晰,程声觉得他拍景的模样实在太认真,认真得过头,好像他这个人多爱生活一样。

  过一会儿,程声拍拍旁边鼓捣相机的张沉,凑去他耳边问:“你能不能给我玩玩你的相机?”

  张沉转过头,把耳机卸了,猛然间回到嘈杂的现实世界,表情落下来,又问了一遍旁边的人:“你说什么?”

  程声重复一遍:“我想玩玩你的相机。”

  张沉没说什么,递给旁边的程声,之后重新戴回耳机,靠着窗边,一副不大愿意跟人交流的样子。

  挨着程声坐的海燕听到他们说话,安抚着拍拍程声,说:“他每次回家都这样,不是针对你,这两天我也不敢惹他。”

  程声说:“我知道,我知道,没事。”

  海燕松口气,靠上他的肩,感叹:“你说张沉长什么样啊?他们乐队七媛喜欢他我倒是能理解,他最开始对不熟的人都很好嘛,人家就上了他的当,歌迷喜欢他我也能理解,这世界上就是有人喜欢他搞那些乱七八糟的音乐,可你我就不理解了。”她整整衣领,接着又说:“你比我认识他的时间还早吧?我刚认识他那会儿他都快活不下去了,真有人喜欢那样的?”

  程声说:“我们以前只一起待了两个月,一个暑假而已。”

  海燕“啧”了一声:“程老板,你要跟我学着点,虽然一把年纪,但我也没把心封住。”

  程声又问:“你多大了就说自己一把年纪?”

  “三十整,比你大。”

  这次程声侧头去看她,发现她一点也不像三十岁的女人,脸上带一股天真劲,看着看着程声觉得自己被完全比下去,张口说:“我比你小两岁,但你看着比我年轻。”

  听到这话海燕马上笑起来:“因为我活得自在没烦恼嘛,不结婚也不生孩子,张沉没事还总带我出去玩。他说我和他妈妈年轻时候很像,所以对我可好啦,我每天除了工作什么也不用操心。”

  程声看着她的脸,恍然间真看出一点熟悉的影子,他也笑了,换了个称呼:“姐,这段时间谢谢你。”

  听到程声叫她姐,海燕嗖地从他肩上起来,打了他的腿一下,“别叫我姐,听着好老。”

  程声没再说什么,低下头专心鼓捣刚从张沉那里要来的相机。

  车厢里仍然嘈杂,对面的老头源源不断发表着自己的真知灼见,旁边海燕靠着他,嘀嘀咕咕念叨:“想回去又不想回去,人心好复杂。程声坐得板直,怀里抱一台相机,他先点开相册逛了一圈,发现里面好几千张照片,满满当当全国各地的景,戈壁海滩落日星空,还有不少人像,大多是张沉乐队成员,七媛抱着张沉的吉他站在越野车顶,背后是落日时大片泛红的天;几个人在云南老城里做街头演出,七媛搬着大通鼓朝镜头笑;满地音箱电线乐器的排练室里,老刘站在墙边,在墙上挂着的他们三个人的合照上写:工体开演唱会,但紧接着下一张照片里这行字就被抹掉,张沉骨骼分明的手出现在照片上,在那行字旁写:先做十张专辑,下一张的字又变了,只加了一个字:先做十张好专辑。

  他接着往下翻,更多的是模糊不清的景,城市里的红绿灯、虚了焦的人影、爆破后的施工地、乐器行门口被家长拎着学琴的小孩、新建的百货商店和墙衣外镶嵌的巨大广告牌。

  程声把几千张照片挨个翻过一遍,发现竟没有一张张沉自己的照片。

  他把相册退出,换上照相模式,熟练地调好参数,眼睛盯着分成几格的取景框,来来回回找自己的目标。

  旁边张沉靠着窗看风景,只留给程声半张脸,那半张脸浸在阳光里,只有对着程声的下颌骨线条看得清,这道身影很快出现在取景框里,摇摇晃晃在取景框几道白线中荡着。

  嘈杂的车厢也不闹了,程声听不见外界声音,只顾盯着取景框,一点点调整构图。

  忽然,对面坐的小孩出了些动静,双手摇着她妈妈的胳膊,嘴里嚷:“对面那个哥哥一直盯着那个哥哥看,还拍他。”说完又加了句,声音更大,好像故意要他们听到好主动递给她玩,“我也想玩照相机,可是不好意思问他们要。”

  紧接看风景的张沉回头了,原先那半张浸在阳光里的脸回到杂乱的车厢内,倒没有很多年前不大高兴的表情,只是有股忽然回到现实世界的不适应,他盯着对面举相机的程声看,拿那种专属于他的、不适应现代社会的迷茫眼神看程声。

  程声在取景框里看到张沉背着光,眼睛盯着自己看,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连着按下一串快门。

  ****

  云城火车站早就翻了新,厅里空调冷风灌得足,售票窗口增了一整排,出站口又大又敞亮,再闻不到来来往往夹着灰尘和汗的人肉味。

  程声和他们一起从出站口出来,原先火车站对面几层灰楼全消失,换成了一家十几层高的连锁酒店,再往出走,道也拓宽一倍,原来路边挤着红字玻璃门的小店被夷平,变成覆着葱绿的草和树的绿化带。

  程声边走边说:“变了好多,我认不出来了。”

  旁边海燕揽着他胳膊,她没由来特别喜欢程声,总想和这人黏在一起,程声每次说话她都要立马接茬,脸上表情很是得意,“我就说吧,你肯定认不出。”

  张沉打了辆出租车,报了熟悉的酒店名,三个人挤在后座摇摇晃晃,跟着车晃了快二十分钟才到张沉订好的酒店。

  云城原先没什么上档次的酒店,挨着火车站和汽车站的破烂小旅馆倒满街都是,但这两年不知哪个脑袋抽筋的土老板非要在这里建高档酒店,城中心竟多了好几家直冲云霄的酒店大楼。

  程声跟着他们往酒店里走,刚走到前台就听前台对着张沉说话的声音:“先生,您订好的一个大床房,一个双床房……”

  他们一同搭电梯上到十一层,海燕一手拿着房卡一手拄着拐杖笃笃笃地走了,程声跟在张沉身后,等他刷卡开门时往里一看,果然是两张单人床。

  说不上失望,程声想来想去也不觉得张沉会给他们俩订一张大床房,只有他自己能冒冒失失做出这事来。

  就在程声倚着门对这两张单人床发愣期间,张沉已经把来时带的东西整理好,回头见程声还在原地待着不动,催他:“你不整理东西吗?”

  程声这才进来,但他收拾东西慢吞吞,张沉就靠在酒店椅子上看他慢吞吞的身影,自然讲起他们这两天的安排,“下午我去看看我爸,之后去郊区殡仪行拿订好的纸钱包袱,晚上一起去墓园看我妈、明明、还有海燕爸爸妈妈,明天早上没什么事,带你逛逛城里,下午我们就回北京。”

  程声停下手里动作,忽然说:“我也想去看看叔叔。”

  可张沉拒绝道:“我爸精神状态不大好,你就别去了。”

  这件事上程声显得非常固执,无论张沉拿怎样的理由打法他,他都执拗地重复着:“让我去看看吧,见不到你家人我心里难受。”

  最终张沉也没拗过他,把带来的东西摆好后拿起桌上的包,和程声一起搭电梯下楼,往城西一家疗养院去了。

  他们进门时张立成正靠着轮椅晒太阳,听到外面门的响动也没回头,直冲冲朝背后问:“张沉?”

  “来看看您。”

  听到后面熟悉的答复后他又问:“缴费了吗?先去把今年一整年的费缴了吧,我每天都怕你把我扔在这里不管不问了。”

  后面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是两个人的声音,张立成对这阵脚步声有些困惑,迷茫地转头去看,却发现张沉旁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说熟悉倒有些勉强,但程声这号人实在叫他难以忘记,他瞪着眼,来来回回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原本搭在腿上的手哆嗦着抬起来,一根手指颤巍巍指着程声,像是不敢相信。

  张沉把程声揽去自己身后,坦然地为张立成介绍:“我现在公司的老板,说想来看望你。”

  张立成的手指还没落下,但眼里的惊讶骤然消退不少,他看着看着最后竟笑了出来,胸口笑得一晃一晃,像只咔咔作响的老机器。

  那只手又转向张沉,催他:“去缴费吧,去缴费吧,你爸我每天都担惊受怕。”

  张沉安抚着拍了怕程声的手,侧头说:“你跟我一起去吧。”

  可话刚说完,张立成又开口了:“我想跟你领导聊聊天。”

  张沉拒绝:“他不想跟你聊天,只是来看一眼。”

  刚说完,身旁的程声却拍拍他的胳膊,小声说:“没事,你去吧,我也想和你爸聊聊。”

  张沉皱起眉,还想再阻拦就听程声拿中午那副固执语气重复道:“没事,我这么大一个人能有什么事?你快去吧。”

  张沉不放心地看他两眼,又看看阳台上安静晒太阳的张立成,最后叮嘱程声:“有事给我打电话。”

  旁边的人说“好”,之后又催他:“快去吧,快去吧。”

  等把张沉打发去缴费,程声从床边搬来一个椅子,挪到阳台上坐下,心里忐忑不安,嘴上还是礼貌地开口:“叔叔好。”

  阳台里很静,旁边的人没有回答他。

  空气静止了几秒,程声硬着头皮继续开口:“您还记得我吗?”

  这次张立成“嗯”了一声,紧接着转头观察程声,眼睛骨碌碌盯着他,从头到脚来回扫荡。

  程声被这眼神盯得瘆得慌,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轮椅上那男人慢悠悠道:“我前两天和病友一起看电视,换台的时候听到一个好熟悉的名字,再一看,新闻里不是你爸么。”

  程声没开口,手在膝盖上快磨出火星。

  听到旁边的人没反应,张立成又说:“你和我儿子是那个对吧?”

  这回程声把头低下去,再不开口了。

  “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

  张立成把眼眯起来,整张脸被大太阳晒得通红,面上没一丁点张沉的影子,如果不说没人以为这是张沉爸爸。他就这么惬意地晒太阳,不等程声回答便自顾自接着说:“都知道,张沉的同学、老师、街坊邻居、整个云城都知道他是个喜欢男人的同性恋,你当年那惊天动地的一闹,他在这地方是彻底身败名裂了。那时候连隔壁床病友也偷偷摸摸背着我聊,说张沉和他妈一样,都喜欢勾搭男人。”

  张立成还问:“你是不是老天派来故意折腾我家的?你一来我们就要家破人亡,你怎么又来了?”

  这次程声终于出声了,但只是几个沙哑的音节,他低着头说:“对不起,对不起,我那时候太喜欢他了。”

  张立成摇摇头,转口道:“你觉得我们需要你的对不起?”他继续说:“我儿子好出息,他不在意这些,那么多人讨厌他,他根本无所谓。他从小学到高中每一次都考第一名,比我和他妈强多了,我们连一句英文都不会说,张沉后来做的工作可是拿英文编码呢。你知道吗?从小张沉就被老师说是神经病、自闭症,小时候其他小孩不喜欢他,污蔑他偷钱,说他骂老师,把他作业撕了扔在雪地里,在他校服背后写脏字,张沉他妈妈还在的时候就带着他去学校里跟校领导闹哇,说我们儿子根本不可能做这种事,张沉可是在学校里捡到一块钱都会交给老师、日记本里乖乖写老师今天教了什么的孩子,院子里的爷爷奶奶全都喜欢他。可你那一场闹完,他又被人说同性恋、艾滋病,这下连院子里的爷爷奶奶也避着他走。”

  程声咽了口口水,来回摸着自己膝盖,嘴里反复念叨:“对不起,对不起。”

  可张立成置若罔闻,他只是太久没和人说这些话,不需要别人回应,只需要源源不断向外排泄。

  他还在讲,讲张沉小时候被其他小孩带去山上探险,大雪天里被扔在山上冻了一整晚,李小芸第二天把他从山上找回来,抱着冻僵的孩子哭,还讲他最初住院那几年总能看到张沉的手在流血,张立成问他,得到的答案有时是冻裂了,有时是在餐馆洗盘子时不小心划到手,有时是练琴练得太久。练琴这个答案很让张立成不屑,那时候他就会问:“张沉,你练什么琴?吉他?钢琴?就你还学钢琴?哪有人快二十岁才开始学钢琴?你为了融入上等社会就这么努力?你是不是被你从前那个相好的蛊红了眼?可人家是什么家庭你是什么家庭?你怎么就没点自知之明?”

  张立成又想起一码事,仰着头晒太阳,悠闲地说:“可就这样,好多姑娘喜欢张沉呢,因为他搞些破音乐,还遗传了他妈妈的脸,你们这些文化人不知饥饱就搞些神神叨叨的东西,真是脑子有病,有一个甚至追到这里来找我,说自己为了爱情坐了十几小时火车才找来,我看着她想,这么漂亮一个姑娘怎么会喜欢张沉?所以我对她说,姑娘啊,你看我儿子像是能跟人产生爱情的人吗?他现在怕是连人类都不喜欢了。”

  旁边程声的胳膊开始打哆嗦,央求着:“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张立成转头拿那副骨碌碌上下转的眼睛打量程声,又问:“那你和我儿子谁是干的谁是被干的?还是换着来?”他琢磨着,看了程声消瘦的身体许久,像是恍然大悟:“你这么瘦,又不如张沉高,肯定是你被干。”

  他又瞧上程声的脸,想到他家里,好像在某些方面扳回一局,点着头感慨道:“张沉搞同性恋能搞到你这样的也不亏,我儿子太好强了,什么都要最好的,哪怕搞男人也要搞最好的男人。”

  程声腾地站起来,想往出走,可紧接着外面的门微弱响了一声,张沉拿着缴费单走进来,脚步声很轻,很温柔,程声听着这样的声音怎样也无法把刚刚张立成的话和张沉联系在一起。

  屋里瞬间静下来,张立成靠着轮椅的背佝起来,闭上眼抿起嘴,悠然自得晒太阳。

  张沉看着对面身体止不住打战的程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问:“你怎么了?”

  “没事。”

  张沉知道有事,却没问什么多余的话,最终只拍拍他的肩,说话语气放缓放柔和,“跟你说别来,你非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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