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带上营业执照副本原件和公章，梁安不放心公司其他人拿。

　　顾盼没有推脱，应下了。

　　绿城到海城，坐动车是四个小时。

　　飞机一个半小时。

　　这个点，已经没有绿城到海城的动车票了。

　　顾盼订了一张晚上十一点的机票。

　　然后她拿着身份证，背包出门，去公司拿营业执照和公章，然后打车去机场。

　　等她乘坐的航班起飞，抵达海城机场上空时，已经是凌晨一点。

　　顾盼的位置靠窗，她透窗俯瞰，状似一片月牙湾的海城，灯火通明，就像一条璀璨星河，寂静无声的呈现在她眼前。

　　一如她记忆中的模样，没有分毫改变。

　　仔细算起来，她离开海城至今，已经整整四年了。

　　Chapter 23

　　飞机落地，抵达海城机场时已经过了零点。

　　顾盼走出机场，打车到了酒店。

　　她生在海城，长在海城，对海城再熟悉不过。订的酒店地址，就在招标公司的旁边，走路两分钟就到，不用担心路上会堵，赶不上时间买招标文件。

　　久未归乡，大概都有一些近乡情怯的情绪。

　　这一晚顾盼没怎么睡，她一闭眼，脑中就浮现出海城的旧人旧事，搅得她心绪烦乱，辗转难眠。

　　后来索性就不睡了，赤脚坐在房间的飘窗上，呆呆看着海城在深夜里沉睡，又从晨曦中醒来。

　　早上八点，她洗漱好，拿包去酒店六楼吃完早餐，就直接去前台退房。

　　走出酒店时，旁边的招标公司也正好到了上班时间。

　　买招标文件很顺利，不知道是不是季秋阳事先打好了关系，对方连她的身份证都没验证，只看了一眼营业执照，让她交钱，签字签到填个邮箱，也就完事了。

　　从招标公司出来，梁安的电话也到了，问她标书买好了没有。

　　顾盼说一切顺利。

　　梁安在电话那头笑得虚伪，“那就好那就好，你办事我放心的。你辛苦了，回来的路上注意安全。”

　　也没问她孤身一人连夜到海城，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便挂了电话。

　　顾盼心下一哂，梁安向来性格多疑，丁点大小事都要亲自盯着，要是真的放心她，也不会特意打电话来问了。

　　她订的是中午一点的动车车次回绿城，眼下才九点，时间还早。

　　顾盼对海城太熟悉，多走一步，就多勾起一点她压在心底的回忆。

　　回忆多了，人就容易触景伤情。

　　顾盼站在路边，不太想往前走了。

　　原地站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程方公司业务负责人程文峰似乎也在海城。

　　横竖有时间，不如打电话问问对方有没有时间见面好了。

　　顾盼拿出手机，在通讯录栏里翻出了程文峰的号码。

　　电话打通，只响一声，对方就接了。

　　不等顾盼开口表明身份，程文峰便已热情洋溢地开口：“顾经理早上好。”

　　顾盼只当他这种热情的态度是程行止的缘故，也客气有礼的说了句陈总好，“我正好到海城出差，程总今天方便的话，一起吃个早茶？”

　　海城这边的人，其实没有吃早茶的习惯。

　　但她想程文峰既然是绿城人，应该有经常吃早茶的习惯。绿城三百万人口，有两百五十万都是热衷于此的。

　　吃早茶已经成为绿城的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文化了。

　　不想，程文峰却拒绝了她：“抱歉顾经理，早上怕是没有时间，我等会还要个会议要开。”

　　顾盼临时决定打电话给程文峰，就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因此她也不什么失落的心情，只说：“程总您客气了，是我失礼了，本该提前给您打电话约见的。”

　　程文峰忙说：“顾经理哪儿的话，我的意思是早上没有时间，但中午可以，我们公司总部食堂的饭菜很不错，如果顾经理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吃个午饭。”

　　顾盼当然不介意，一口应下，“那我们中午见。”

　　挂了电话，顾盼先把回绿城的车票退了，然后便打车去程氏集团公司总部。

　　程氏集团总部有栋食堂大楼，食堂大楼里不仅有食堂，还有超市、咖啡店、蛋糕店、休闲书吧等。

　　食堂大楼外人也可以进入，在附近写字楼上班的白领们到了饭点，也爱到这儿来吃饭。

　　顾盼高中那会经常来这吃饭。

　　那时候她因为不喜欢海城一中食堂的饭菜，在高一下学期时就直接转学到海城二中。二中离程氏集团总部走路十五分钟就到，她和同学都馋这边的饭菜，所以经常放了学就结伴过来吃饭，吃完饭就到三楼的休闲书吧写作业。

　　如今七八年过去，食堂大楼还是原来的样子，几乎没变过。

　　时间还早，顾盼便直接去了三楼休闲书吧，找了靠窗的位置，点杯奶茶，看书打发时间。

　　许是心气浮躁，书翻了两页，她便看不下去了，脑中总是浮现些乱七八糟的画面，搅得她心神不宁。

　　她索性合上书，拿出手机来玩游戏。

　　上次周六玩的那款手游还没卸载，顾盼才上线，就收到了个组队邀请。

　　是上次那个和她对喷喷不过，最后收她为徒的喷子师父。

　　顾盼点了同意。

　　进了组队页面，喷子师父也没马上开始游戏，而是打字问她：“上课时间你偷玩游戏？”

　　顾盼回：“不上学了。”

　　师父：“上班时间你偷玩游戏？”

　　这喷子什么毛病，打个游戏管这么多？顾盼怼了句：“你不也在玩？”

　　“我不一样。”喷子师父似乎有些得意，“我是领导又有公司股份，游戏我随时想玩就玩，没人管我。”

　　网上从来不缺这种往自己头上套各种光环的装逼犯，好让别人跪舔他们。

　　顾盼也上道，违心奉承了两句：“哇，师父你真厉害！师父你带我飞！”

　　好在对方知道适可而止，没再说什么，开了游戏。

　　喷子师父打游戏确实有点实力的，哪怕带着顾盼，也照样carry全局。顾盼游戏体验极好，沉迷游戏里，甚至都忘了正事。

　　直到程文峰打电话过来，她才惊觉时间已经到中午十二点十分了。

　　顾盼直接退游戏，接通程文峰电话。

　　程文峰已经到食堂大楼，顾盼说：“我在三楼书吧，现在就下去。”

　　“二楼见吧。”程文峰说，“二楼有家饭馆，做的是正宗海城菜。”

　　顾盼说好，挂了电话，到二楼程文峰说的那家海城菜饭馆时，便见一个身穿白色衬衫灰色西装裤戴着副金边眼镜的男人站在门口，似在等人。

　　未等她走近，那男人已经忍不住抬脚朝她走来。“是顾经理吧？您好，我是程文峰。”

　　顾盼心里有些惊讶，程文峰比她想象中的要年轻。模样看起来，他好像才三十岁上下。

　　而且，看着有些面熟，似乎以前在哪儿见过。

　　顾盼神色微动，面上带着笑，客气有礼的回应，“程总好。”

　　两人进了饭馆，找个位置坐下。

　　程文峰是个极有涵养的人，拿到菜单便推给顾盼，让她来点菜。

　　顾盼不扭捏，问清程文峰没有忌讳的食物，就按自己口味点了两荤一素一汤。

　　点完菜，顾盼实在憋不住心里的疑问，问道：“程总，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怕程文峰误会，又忙解释：“您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实在觉得您很眼熟。”

　　程文峰却是明朗一笑，“我刚才就在想，你什么时候会记起我。”

　　顾盼面露茫然，又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她并没有想起到底在哪里见过程文峰。

　　程文峰笑着提醒她：“我妈是海城二中的英语老师，以前你经常到我们家补习英语。”

　　“唐老师！”顾盼想起来了，既惊讶又惊喜，“我想起来了，你是唐老师的儿子。”

　　顾盼口中的唐老师，她转学到海城二中后的英语老师。转学后她的英语成绩跟不上，那阵子她爸妈都忙着生意，她放学回家，经常是一个人呆着，索性就到英语老师家里去补习英语了。

　　英语老师家里很有钱，住的是富人区里的别墅，有个做饭很好吃的保姆，顾盼去补习，一半原因都是冲着那个保姆厨艺去的。

　　英语老师为人也很温柔，对她就像对亲生女儿一样，一个学期下来，师生之间培养出感情，暑假的时候，英语老师就直接把她接到家里住了。

　　那段时间，出国留学的程文峰回来过一段时间，教过几次顾盼英语发音。

　　不过那时候的程文峰是个文艺青年，留着一头及肩长发，穿着破洞牛仔裤和花T恤，整天背着把吉他弹唱，一心想去当背包客。

　　和现在这副精英成功人士的形象？可谓是天壤之别。

　　难怪她一时想不起来，实在是没法让人把眼前的这个程文峰，和当年文艺青年联系起来。

　　“太巧了，我完全没想到。”顾盼说。

　　“我以前同学现在街上碰到我，也都不敢认我。”程文峰朗声一笑，显然也知道他过往形象实在深入人心。

　　“拿到你的联系方式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顾盼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顾盼。昨天给你打电话，听到你的声音，我就确定是你了。”程文峰说，久逢故人心里高兴，就难免会提起往事，“听我妈说你高中毕业后就去英国了，说你被剑桥录取了。你可以啊，看不出来当年那个馋嘴的小丫头还是个学霸。”

　　“那多亏唐老师耐心教了我两年英语。”顾盼双眼弯弯，提起温柔的英语老师，语气也不自觉变得温柔起来，“不然我英语肯定考不过的。”

　　程文峰说：“听我妈说你在剑桥也应付得游刃有余，毕业的时候拿了双学位。这几年她也一直都在念叨你，说你毕业后就没消息了，电话也打不通，还以为你留在英国发展了。”

　　顾盼笑容微敛，“毕业的时候，家里出了些事情。后来就直接去绿城工作了。”

　　程文峰这些年在职场上滚了六七年，也历练出了一双洞察人心的眼睛。顾盼的神情变化很小，他依旧看出来了，猜到顾盼家里应当是出了什么变故。

　　但顾盼明显是不想细说，程文峰也就没问，只说：“那巧了，我这几年也在一直绿城上班。我堂弟说你有项目要和我谈，是什么项目？”

　　“堂弟？”顾盼讶然，后知后觉的发现程文峰也姓程，“您是说程少？”

　　“是，程少。”程文峰笑得有些止不住，“他身边朋友一开始是开玩笑，才这么叫他，连带着集团里的员工也都跟着这么叫，殊不知他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叫程少。”

　　顾盼一时哑言。想起程行止曾和她说过不要叫他程少，偏她还自己一口一个程少的叫，自以为拍对了马屁，没想到拍到马腿上了。

　　“我之前挺奇怪，我这堂弟原本在集团总部副总当得挺好，怎么突然申请调去绿城的程氏航空了。我还自作多情的以为他是来陪我了。”程文峰喝了口水，润润喉，接着说：“现在我明白了，原来他是冲着你去的。”

　　“冲着我？”顾盼听不明白了。

　　程文峰点头，“可不，那小子高三的时候就看上你这丫头了，当时还怕我跟他抢，用一双限量跑鞋来贿赂我。我是那种一双跑鞋就能收买的人吗？至少得两双。”

　　他边说边笑，看到顾盼一脸懵逼，才发觉不对，“怎么你不知道？”

　　顾盼脑子已经嗡嗡吵成一片，她知道程行止对她可能有点意思，但以为他也是像这些年遇到的那些富二代一样，只是想包养她，完全没想过他是来真情实感的。

　　如果真像程文峰说的，他高三就看上她了，那她怎么对程行止一点印象都没有？

　　就程行止那长相，如果见过，她不可能不记得。

　　“我以前见过程少吗？”顾盼摇头，“完全没有印象。”

　　“啊？”程文峰也懵了。

　　“不应该啊，那小子高三的时候，你应该念高一，就是你转到海城二中，刚到我家补习英语那阵。”程文峰嘀咕，“那会我人还在国外，他就给我打电话了，和我说我妈带了个漂亮的小姑娘回家，让我回家别打小姑娘主意，那是他未来媳妇。”

　　Chapter 24

　　顾盼仔细回忆了一遍，不管是海城一中还是海城二中，她都没有听过程行止这号人物。

　　她狐疑地看着程文峰，“你是不是记错了？我以前从未听过程行止这个名字，也不记得见过他。”

　　程文峰语气笃定：“肯定没记错。”顿了顿，他说，“你俩见过，就你高一下学期的那个暑假，我回国的第二天，那小子就上我家来了，说要借我家院子开个什么毕业party，邀请了一堆高中毕业的小屁孩过来搞什么假面舞会，你那时候不还参加了吗？你还跟他跳了个舞。”

　　这么一说，顾盼想起来了，确实有那么一件事。

　　那场假面舞会，她听着觉得新鲜，也去凑了个热闹。

　　那时候，她家虽然也住得起别墅开得起百万豪车，但和那群穿着昂贵礼服戴着华丽面具的同龄人仍然是有壁的。

　　他们出身大富大贵，从小就接触了各种各样的社交场合，区区一个毕业舞会，他们应付得游刃有余，而她却很不适应，甚至连基本的社交礼仪都不懂，更别说进场和人跳舞，她只能干巴巴看着。

　　后来有个穿着燕尾服戴狐狸面具的男生，邀请她跳舞。她说不会，男生说没关系，他可以教她。

　　然后，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踩了那个男生无数次，惹来所有人惊奇的目光。

　　从小顺风顺水长大的她，在那一场小小舞会里，头一回感到局促和害臊。

　　好在她够聪明，男生也足够好脾气，任凭她踩了他不知多少次，也不动气，依旧认真且温柔的教她？

　　磕磕绊绊跳完一支华尔兹，换上新音乐时，她已经可以熟练地跟上男生的步伐。

　　但也就仅此而已。

　　舞会结束后，她原来是什么样的生活，接下来还是什么样的生活。

　　唯一不同的，就是她通过那场舞会，改变了自己的目标。

　　她原来目标是考上位于海城的F大。

　　那场舞会结束后，她目标从F大变成了哈佛和剑桥，她想接触外面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仅限于国内。为此，她没日没夜的学习，放弃了很多个周末和假期，最终如愿拿到剑桥的录取通知书。

　　“原来那个穿燕尾服的男生是程少啊。”顾盼感叹。

　　她对那个燕尾服男生其实没有什么印象了，但他那时候的温柔，却深入她心里。让她头一次感受到，原来一个人可以温柔到让她产生这个世界这么美好的感觉。

　　“你不知道？”程文峰有些傻眼，“我还以为跳完舞你们会交换联系方式，约会什么的。”

　　“没有。”顾盼笑笑，“跳完舞，我看时间不早，就回家了。”

　　“我估计是我那堂弟被女生追得太凶了，给他自信心膨胀的，以为你也会被他迷倒，他就等着你倒追他呢，结果没想到翻车了。”程文峰越想越觉得自己说对了，他这堂弟闷得很，喜欢什么都算计清楚了，然后再挖坑坐等别人跳进来。

　　怪不得大二的那个暑假堂弟突然就说去英国留学，算算时间，那时候顾盼应该刚好高中毕业，拿到了剑桥的录取通知书。

　　这堂弟早早就喜欢上了人家，偏偏忍着没去撩拨，眼看人要出国了，这才着急起来。

　　活该单身这么些年。

　　程文峰“噗嗤”笑出声，笑归笑，他还是替堂弟操起心来，问顾盼：“这些年你有没有对象？没有的话，可以考虑我那堂弟。那小子品行没得说，连我都要甘拜下风。”

　　顾盼这一趟来不是谈感情的，程行止喜欢她的事，如同一颗小石子砸进水里，只能激起一点涟漪，还不至于让她分神，忘了自己找程文峰的目的。

　　“感情的事，还是要看缘分。”顾盼说得很委婉。

　　但程文峰听明白了。

　　这时，菜正好上来了。

　　程文峰顺势转移话题，“这家的海城菜很不错，你会喜欢的。”

　　顾盼夹了块泡椒藕尖尝，确如程文峰说的那样，味道很不错，是她喜欢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