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突然被打开，端木夫人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内。她的手很诡异地拿着一个燃烧的蜡烛。蜡泪滴落在她的手上，她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一样，脸上仍然挂着柔和到不可思议的笑容。

　　“天快亮了呢。”端木夫人看着她，烛火跳跃着，“我让你们见见亚希子吧。”

　　王凌想要开口拒绝，但她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脚也不受控制地跟在她身后。她的身体压根变得不像是她自己的。

　　不可以……她心底有个声音拚命喊着，绝望的情绪从不受控制的四肢一点一点地传递到身体各处。

　　端木夫人带着她们来到一个紧闭的房门前。

　　她用空着的左手推开房门。

　　一股浓重的福尔马林的气味迎面而来，房间内亚希子穿着漂亮的公主裙，静静地躺在床上。从那保存得很好的外表来看，很难看出她早已死去多时。

　　“你看，这是我的小公主，她多可爱啊。”端木夫人怜爱地看着自己早已死去的女儿，动作轻柔，“你们一定可以成为好朋友的。有人陪着她的话，亚希子就不会总是想要离开这里了。”

　　王凌注视着她，这个人已经疯狂了，甚至连最后的理智也没有了。

　　“没关系的，我会将你们的身体好好保存下来的。”端木夫人站起身，手抚上了完全动弹不得的她的脸。

　　她的手所经过的地方让王凌一阵的颤栗，然后停留在她光洁的脖子上，高木云之前所留下的掐痕处，轻轻地摩挲着，神情像是在看待一件珍贵的东西。

　　手上的蜡泪直接滴落在她身上，痛的王凌倒吸一口气。

　　在这个瞬间，她发现自己能动了。她猛地推开她，手还来不及弄出一个结印，就感觉到脖子上多了冰冷的触感。

　　端木的脸距离她很近很近，她的眼神空洞，王凌隐约看到了背后那个熟悉的影子。

　　“不可以，妈妈。”亚希子神情悲伤地穿过她的身子，“不可以这样的。”

　　“妈妈，我不会离开你的。”

　　然后，王凌看见一个透明的身影从端木夫人身体里飘了出来。那是曾在她梦境中出现的亚希子的母亲。

　　端木夫人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还在燃烧着的蜡烛直接掉落在亚希子的尸体上。

　　“不，亚希子！”在见到亚希子的身体着火后，端木夫人完全崩溃了，她眼底是浓的化不开的怨恨，尖锐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房间，“亚希子！我的亚希子！”

　　她想要阻止火势，但处于幽灵状态的她却只是徒然地穿过燃烧起来的尸体。

　　燃烧引起的烟雾呛得王凌不住地咳嗽，她拉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旁边的高木云，打算趁端木夫人没注意她们的时候，偷偷离开这里。

　　头顶的灯突然剧烈地晃动，在掉落的那一瞬间，王凌推开处于灯下面的高木云，两人齐齐摔倒在地上。

　　飞溅的尖锐玻璃划破了手臂，汲汲的鲜血流了下来，王凌手撑着地板，吃力地支起身体。

　　“砰砰——”

　　突如其来的撞击声让她心神一拧，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透过关闭的门，传达到耳中。

　　“凌，你在里面吗？”

　　她们所在的位置正处于二楼的一个房间，透过窗户，王凌看到了那几乎要让她热泪盈眶的一伙人。

　　她没有想到，柳生堂姐他们居然会找到这里。

　　她奋力打开窗子，探出头，清晨的阳光毫无保留地照在她脸上。

　　在这期间，火势已经彻底地扩散看来，再不采取行动的话，王凌就算没有被火烧死，也会被烟呛死。

　　端木夫人飘在门口的位置，她的目光由地上的灰烬转移到她们身上，眼神是不加掩饰的疯狂和怨毒，“我不会让你们离开的。你们都得留下来陪我们。”

　　“凌，跳下来。”柳生比吕士说道，脸色不复一贯的沉静。

　　“云，你先跳下去。”门的位置早已被越来越大的火焰包围着，从那里出去根本是找死，“我先牵制她一下。”

　　她很清楚自己的实力没办法真的除去端木夫人，但至少可以为她们两个的离开争取一点时间。

　　高木云咬了咬牙，她探了探地上那人的鼻子，“她已经死了。你要小心。”

　　说罢，她闭上眼，直接爬上窗户，跳了下去。

　　在端木夫人扑过来的瞬间，王凌一个及时的咒语让对方的身影停顿了下来。

　　浓烟让她的头脑一阵阵的晕眩，她咬着牙齿，也爬上了窗户。

　　“跳下来！我会接住你的。”底下的声音让她的心在一瞬间安定了下来。

　　在她即将跳下的时候，一双手紧紧地拽着她的腰，王凌视线对上那充满了深深怨恨的眼睛，身体被定住了。

　　底下人焦急的喊声她都没听见。

　　“够了，妈妈。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亚希子从后面抱住了自己的母亲。

　　“我不会像爸爸一样离开你的。”

　　“我并没有想过用死亡来逃离你。”

　　她慢慢说着，随着她的话语，端木夫人原本狰狞的表情慢慢变得平和起来。

　　王凌发现她的身体再次能动了，然后由于位置问题，在端木松开了手后，她的身体直接向后仰，掉了下去。

　　在掉下去的时候，她看到那对母女在火焰中，端木夫人注视着自己的女儿，表情满足。

　　那画面一直定格在她记忆之中。

　　有双手直接从后面接住了她，很好地止住了她下落的趋势。

　　王凌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她居然得救了。

　　她转过身子，对上比吕士难掩担忧的脸，心里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

　　她眨了眨眼，说了一句话，“我肚子好饿。”

　　然后就很干脆地晕了过去。在陷入黑暗前，她最后一个念头是——还好她穿的是裤子。

　　会死亡吗

　　作为一个没被幽灵吓晕，也没摔晕，最终却是饿晕的人来说，王凌感到压力有点大。她甚至产生了干脆就接着睡下去的消极心态。你说，要是当时比吕士没有接住她，让她直接摔地上该多好啊。反正也就一层楼高，摔不死人的。

　　某个不愿睁开眼睛面对现实的人直接忽略了当时见到他们时的感动情绪，很无耻地将责任推到了别人身上。

　　在装睡并胡思乱想了五分多钟后，床边的人还是没有要离开的趋势。王凌还是睁眼让守在旁边的人安心一下……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她装不下去了。

　　装睡也是一门技术活，她很明显并不具备这方面的天赋。

　　“云没事吧？就是我的那位朋友……”

　　见她一醒来就先问别人，柳生比吕士的眉毛不易察觉地皱起，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他的情绪，“她很好，至少比你要好多了。”

　　其实王凌很想询问一下高木云是否有闹肚子一类的情况发生——她对那蛆虫印象实在深刻，但在得知高木云身体很好的情况下，她很好心地决定让这成为一个善意的小秘密。

　　顺着比吕士的视线，她看到了自己包得和木乃伊有的一拼的手臂。

　　“当时的情况紧急……”后面的话在比吕士迫人的气势中自动消音。

　　她凝视着他，语气诚恳，“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难得参加一次班级聚会就可以把自己弄到送医院，王凌实在很佩服自己的霉运。

　　虽然心里还有很多问题，但在这种时候，反而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她还活着，还和他们在一起。这就够了。

　　“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刚刚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醒来，所以都没有准备。”

　　一说到吃的，王凌又想起了她的丢脸事迹，热度不断地涌上脸颊，就算没有镜子她也可以猜出自己现在脸红的样子。

　　她抿了抿嘴，决定不去理会面前那个明显在调侃她的人。

　　比吕士的动作很快，不到二十分钟，就带来了热腾腾的粥。

　　就算已经打过了点滴，被食物香味一勾引，王凌发现自己又饿了。

　　“我自己来吧。”她微笑道。

　　“你现在手并不方便。”柳生比吕士拿着勺子，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要喂她。

　　这算不算是调戏？

　　王凌很纠结地想起面前这个人似乎喜欢她。

　　心里的天秤在忍住饥饿和被他喂中左右摇摆着。偏偏自己一只手打点滴，另一只手处于木乃伊状态，就算她说要自力更生也没办法。

　　王凌微微一笑，下了决心，“我现在肚子不饿。”

　　“刚醒来，肚子里还是填点东西比较好。”柳生比吕士仍是温和的笑意，但身上却散发着让人无法说不的气势。

　　王凌条件反射地回了句“好”。然后恨不得咬掉自己不争气的舌头。

　　她想，她终究还是被比吕士的心情影响了一些。如果一切都回到原点的话，说不定两人的相处就可以不用那么尴尬。

　　“别想太多了，凌。”比吕士轻轻叹息了一下。

　　王凌笑了笑，很自然地含下他送到嘴巴的食物。粥的味道很好，入口即化，对现在的她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食物了。

　　她突然想起之前的疑问，便开口问道：“比吕士，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在七点还没回来的时候，我们就开始找你了，只是你的手机一直无法联系。当时我们找不到有用的线索。”他很自然地又喂了她一勺，“后来接到你的那通电话，我们直接去警局，在进行一番友好协商后，终于在他们的帮助下利用电话号码，直接找到了那个电话号码所在的地址。”

　　友好协商……王凌嘴角微微抽搐。她突然有点同情起那些警察。毕竟，相处久了，她还是比较了解某人绅士外表下腹黑的一面。

　　死道友不死贫道。她很快丢开这件事，“那你们有没有调查那间房子的事情？”

　　柳生比吕士喂食的动作没有停下，脸色变了变，他皱了皱眉，“那家的女儿在两年前因为心脏病发作而死亡，母亲却死活不肯将她尸体下葬……警方也没有办法。至于那位母亲，似乎在女儿死去的半年后就死了。那间房屋只留下佣人打扫。”

　　得到这些信息，王凌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真相——那位母亲的执念太深，回到了那幢屋子，并附身在女佣身上。只是不知道那女佣是什么时候死的。

　　“我什么时候去警察局做笔录？”一开始王凌仅仅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才谈起这件事的，但说着说着，她也不由伤感了起来。

　　即使不认同甚至厌恶对方扭曲的对爱的表达方式，王凌还是希望她们能得到真正的安宁，至少不要再牵扯到无辜人身上。

　　“等你出院再说吧，另外，我顺便帮你向学校请假了。”某人做事仍是滴水不漏。

　　两人在喂食的间隙说下话，气氛总体来说还是很和谐的。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呢。”浓郁的关西腔中是满满的调侃。

　　视线对上忍足侑士一脸“不要管我，你们继续”的样子，王凌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她觉得自己的手有点痒。

　　“我吃饱了。”她对比吕士说道，后者很不客气地直接投给忍足一个“你确实来的很不是时候”的眼神。

　　直到忍足侑士在床边的某个位置坐下，王凌才露出再温柔不过的笑容，“忍足君，那个位置不能坐呢，你这样可是占了别人的位置。”她着重强调了“别人”。

　　忍足侑士想起这位少女的某项能力，脸色僵了僵，他反应迅速地站了起来，还很慎重地向刚刚坐的位置说了句“抱歉”。

　　“那么，这个房间有哪个位置是空着的？”虽然忍足侑士觉得刚刚很有可能是清水凌在故意忽悠他，但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他还是很认真地询问。

　　“我也不确定，因为那些灵总是飘来飘去的。”这话成功地让比吕士跟着变色。

　　忍足侑士扫了她一眼，脸色很快就缓和过来，“树理不在吗？”

　　“你想干嘛？”提到树理，王凌审视着他，语气多了份戒备。

　　“好歹我也是他舅舅，关心他也是正常的吧。”忍足苦笑道。

　　柳生比吕士扶了下眼镜，所有的情绪都被那双似乎时刻反光的镜片遮挡，却莫名地给了王凌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突然想起她还没和他们说过树理和忍足他叔叔的关系。

　　虽然她总是说她将柳生一家当做自己的亲人，但在遇到事情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选择自己解决。她一直说要努力融入这个世界，其实，排斥这个世界的人反而是她。

　　忍足侑士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转变，他扫了这两人一眼，还是决定不去蹚浑水，“嘛，我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事，我先走了。”

　　门再次被关上。

　　柳生比吕士瞥了她一眼，拿起袋子里的水果刀，开始削苹果。然后很绅士地将苹果切成一块块，送到她嘴里。

　　明明是粉红气息十足的场面，王凌却没有多余的心情去想这些。

　　她脑袋中都被同一个念头充斥着。

　　比吕士，他果然生气了。

　　在他离开前，她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袖子，在对方凝视着她的瞬间，又失去了语言功能。

　　她勉强笑道：“再见。”

　　然后放开自己的手，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三天后，王凌正式出院。

　　天空中飘着细细的雨丝。灰濛濛的天让人的心变得粘稠起来。

　　“我送你回去吧。“柳生晴子说道。

　　“不用了。”王凌微笑着拒绝，“我想直接去学校，我已经落下好几天的课了。”

　　“那好吧。到学校记得给我电话。”柳生晴子表情有些犹豫，“你和比吕士他……”

　　“真的没事。”王凌眼尖地瞧见一辆的士正好过来，她直接拦了下来，没给堂姐说其他话的机会，挥挥手就钻进车内。

　　“到这附近的城成湘南。”她说道，靠着椅背，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即使电视上常常听到关于车祸的报道，王凌始终觉得那距离自己很遥远，就像是听故事一般，顶多让她唏嘘一下，下一秒就会被抛到脑后。

　　当这种事情落在自己头上时，她只有一个念头：她才刚办理退院手续就又得进去了。不知道医生会不会给她这个熟人打折扣……

　　有人说人在死亡前，脑袋就会自动回放过去的记忆。这点对她来说明显无法成立。

　　在那个瞬间，王凌只觉得脑袋中一片空白。四处蔓延的疼痛感让她无法去想多余的事情。

　　然后飞快闪过的一幕幕画面填充了整个脑袋。刹车声、哭泣声、还有争吵的声音交织成一片。坠入黑暗之前，她辨认出了属于自己的声音。

　　不，那并不是她，是清水凌。

　　梦境现实

　　“柳生，这是你今天第三次失误了。”柳莲二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语气平静，“你今天有心事的几率是８６％。”

　　其他人已经懒得吐槽这个人究竟是如何算出那些准确的概率。

　　当事人只是接过经理递来的毛巾，神情淡淡的，“我等下会自己领取惩罚。”

　　说罢，他开始绕着操场跑圈。

　　柳生比吕士知道今天的自己很不正常。只是就连他也不清楚那股莫名的不安情绪是从何而来。

　　头脑中不禁浮现出少女欲言又止的表情。

　　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不甘心，不甘心总是被她排除在外。这样的自己果然还是很不成熟。

　　算了，训练完后就去打个电话吧。他这样想道，唇角微微扬起，那抹笑意柔和了他脸部的线条。

　　“柳生，你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在跑完步后，他今天的训练也差不多搞定了，仁王指了指他的包，说道，“响了挺长时间的，估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柳生比吕士打开包包的拉链，掏出自己的手机，上面显示五通的未接电话——都是母亲打开的。

　　那种焦躁的情绪再次衍生，他脸色沉了沉，回拨了过去。

　　“比吕士，小凌出车祸了，现在在急救中。”

　　王凌看着熟悉的房子，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真奇怪，她明明只是去买了趟菜，为什么会有好久不见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