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 那个九幽教的魔头传闻中貌如谪仙，无人知其真名，一旦窥之其貌, 下一刻必毁在其剑。”

　　“——哪里像谪仙，我看那魔女妖得很, 一身红衣长得可媚了！”

　　“——不媚怎么能脚踏两只船啊，把一个上仙还有我们掌门玩弄股掌之中，耍得团团转，两人都在无极洞崖打了三天了！”

　　“——那, 那个魔女呢？”

　　“——似乎在太微峰顶喝茶呢，子约都给她送去了无数茶点呢！听说这次谁打赢了晚上谁就可以伺候她来着！”

　　子约：？

　　几个长仙门弟子纷纷堆在一起自以为轻声细语地讨论了起来，真的感谢九凝的到来, 让长仙门这个清幽寂静无聊了两百来年的门派终于有了点八卦可以聊, 也不知道是否因为魔女过来了使得掌门心情颇好，这几日已经开始隐隐有些日头要出来的意思了。

　　纪宁叹了声气，对于这些聊八卦，并且把八卦越传越歪的弟子们，已经没有那个心情去管制了, 总归这气氛怎么都比之前大家说起掌门这个“玉面罗煞”时带着惊恐的神情，要让人来的舒服。

　　尤其是对于女弟子, 这么狠辣的掌门，长得这么好看，竟然会喜欢上一个魔女，怎么不叫人激动！！

　　一连着三日, 长仙门不止气氛变和谐了，天气也确实好转了不少，虽然让人松了口气, 可是却又时不时传来地颠，无一人能出入无极洞崖周遭，并非不敢，而是因为那里施了十分厚重的寒冰作为结界，大家想去围观也观不了。

　　最后就演变成了大家都趁着掌门不在太微峰时，纷纷跑去太微峰聚集了。

　　就看谁走运能瞅见那个传闻的九幽教教主的容颜。

　　可惜走运的人没有一个，迄今为止，那魔女没露面，倒是不少人目睹三长老扶默日日出入太微峰，时常一待就是个把时辰，然后那些本来只造谣掌门和上仙与魔女勾搭不清的人，渐渐地衍生到了，扶默也被这魔女给勾引了，所以趁着掌门争风吃醋，偷摸着跑进了太微峰。

　　实则，确实是偷摸着去的。

　　司空墨白说是要拖个几日，扶默哪里能等几日，既然他两去打架了，扶默便带着白冥珠直接上了太微峰寻苏绾去了，对比司空墨白，明显这个师侄媳妇要更好说话，当然能不能变成媳妇还真不一定。

　　在他们打起来的第一日时，扶默是去看过一眼，然后就默默地退了回来，本来只是担忧自己师侄会不会打不过，然后发现自己多虑了。

　　司空墨白的烛龙剑乃是上古神剑，年岁估计就比九凝大，大概是九凝足够得罪了烛龙，司空墨白都没烛龙这么大怨气，那冰晶剔透的巨龙张着嘴打起来分外凶狠。

　　“今天，辛苦苏姑娘继续帮我再问问？”扶默柔声问道。

　　问自然是要问能不能让他进去一趟，自从苏绾回来后，他就更不得见无忧了，倒是苏绾每次都能进去，待上个把时辰才从里面出来。

　　他并非不能进去，而是魄体形态的元无忧想要躲藏在白冥珠里实在是太轻而易举了，只要她想躲，扶默是根本找不着的，况且他也答应了元无忧，没有她同意，便不得相见。

　　他都不指望现在十一能跑出来说自己要回到元无忧身上了，只要能见一面，怎么都可以，他继续等就是了。

　　苏绾看着他抿了下嘴，内心生了点同情，点了下头，“放心吧，我尽量。”

　　尽量也真的是尽量，可事实上，除了第一次进去，之后苏绾是压根儿没再提扶默了，苏十一每每听到她要提起扶默就开始冷脸赶人。

　　她要说啥，她啥也不好说。

　　要不是扶默等不及找上门了，她都不知道司空墨白背后又偷偷摸摸给她摆了一道。

　　“——又来了？”苏十一眼角一撇便瞧见了苏绾，“行了，时不时过来看看就行了，不用天天过来的。”她颇有几分不耐烦地朝她甩了甩手。

　　这些年，她早已习惯清清静静一个人。

　　苏十一哪哪儿都没变，一个魂魄或许也改变不了什么，说起话来还是那般不耐烦的样子，可是苏十一若是不说话，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却让苏绾仿佛看到了真正的元无忧坐在那里，她跟苏十一性情十分不同，但又有着本质上的相近。

　　大概是因为在白冥珠里待久了，总是不见人也不说话，先前有些乖戾暴躁的人，如今反而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宁静感，连眉眼都带了几分忧郁，以前骨子里的傲慢和张扬，似乎都被这白冥珠给磨平了。

　　两百年，换做苏绾以前对于两百年的理解，便是觉得好遥远，凡人的一生，大多数人可能一百年都未必能跨过去，两百年的概念是想都不敢想的，可是现在，她仿佛一眨眼，时间便都过去了，对于他们来说这或许差不多是凡人两年的距离吧。

　　可是对于苏十一来说，在这里可谓是度日如年，年如百年，百年如千年。

　　嗯，苏绾算了算，苏十一一定觉得自己过了两千年了。

　　“你怎么那么倔啊，你难道还能一辈子待在这里不成，莫非你觉得在这里还能自己给自己生一个肉身出来吗？然后让你套进去？”苏绾眼角瞥了一下当初送给她的冰雕，如今还是如当年那般安安静静地放在那儿，散发着阵阵寒气，每次进来苏十一都是靠在那三块冰雕旁边发呆。

　　苏绾本来只觉得那是因为难得有外界的东西放进来，苏十一才格外喜欢的，可是当她后来靠近坐在她旁边的时候，她才懂了。

　　那冰雕冰晶剔透，竟能隐隐反着人像。

　　她往苏十一那张脸上看了看，元无忧的脸也被她瞧习惯了，是否也被苏十一自己瞧习惯了？

　　“嘶，我说你隔了两百年，现在还挺厉害啊，都不怕我了还是怎么着？你信不信我把你魂魄强留下来，自己冲出去？”苏十一语气烦躁地说道。

　　“我信我信，可你这不是舍不得吗！”苏绾软糯糯地哄道，这种话苏十一可以一个时辰说上三十回不止，可也只是嘴上说说也不会真的做了。

　　何况大家都心知肚明，她这身体脱魂太久了，根本不可能回到苏绾身上，要强行上，搞不好大家都魂飞魄散。

　　“滚，谁舍不得，少给我装模作样的，我瞧你这嗲声嗲气的，也就那司空墨白吃你那套，你给老娘老实说说，这两百年来你顶着这身体给我闹了多少笑话，干了多少蠢事？啊？”

　　苏绾心里自动忽略了她关于司空墨白的话，只睁着眼睛无辜地举起手摇摇头，道：“绝对没有，在教里我可凶猛了，你不信的话……”她挤了个甜美的笑容凑到她脸上——

　　“要不，你就悄悄上了元无忧的身体呗，我带你偷偷离开，我们直接去九幽教，你想当教主，就继续当教主呗？怎么样？”

　　这话可是深思熟虑之下才说出来的。

　　连着四日来苏绾唯一想到的法子就只有这个了，因为她实在没把握能短短几日来把苏十一和扶默的心结解开，而她也不可能真的待在狗男人的地方那么久，可是她也不想苏十一一直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

　　她寻思着，苏十一或许已经不是介意回到元无忧身上了，而是介意她一旦出来之后，要以元无忧的身体面对扶默。

　　说是偷偷，那可真的打算偷偷做了，待到披霜公子回来后破开了太微峰的法术，她就偷偷摸摸跑去偷走元无忧的肉身，凭借她现在一身修为，偷龙换凤还是没毛病的，待到下一次扶默把白冥珠留在她房中的时候，她便直接带着苏十一走走掉。

　　让他两个慢慢找。

　　不知道自己的心上人时隔两百年，都已经开始学会各种小计谋的司空墨白，此刻正冷着脸看着那个笑眯眯一股子讨人厌的九凝，两人一打就是三日，司空墨白气虽然撒完了，账却是算不完的，两人根本无法分出个胜负，到最后，司空墨白干脆就坐在旁边乘凉，留了烛龙到处追着九凝的屁股啃。

　　九凝也是火了，你说你要么跟我好好打，要么就不打，放条烛龙追着他啃算个啥？

　　“怎么，司空掌门这是怕了？”九凝声音闪过几分懊恼，声音微佻地对司空墨白说道。

　　“上仙是上仙，在下自然是畏惧的，要是上仙一不小心给在下致命一击，绾绾岂不是要难过不已。”司空墨白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上的纹饰，云淡风轻地说道。

　　“怎么就会难过呢，本上仙必定好生安慰，定让她迅速走出哀伤。”九凝声音清润淡雅，眉眼笑意虽浓，可是话语间却包含了深意，他朝司空墨白微微一笑，“毕竟，总是会发生的不是吗？”

　　司空墨白抬眼瞥了一下他，眼神微凛，冷着声音道：“怎么，这就是你的目的？”

　　“死在天道手上也是死，倒不如死在我手上，相较而言，至少我还能唤取你的魂魄，帮你投入轮回道，来日说不准还能再次碰上小绾儿，总比魂飞魄散，永不得见来得好。”九凝轻敲了敲手中的折扇，话说得随意悠闲，蓦地白色宽袖随风一扬，手腕反手一转，动作利落，折扇带出来的一阵飓风便猛朝司空墨白而去。

　　九凝的武器乃是一把泑山图绘的扇子，这泑山图还是在当初苏绾满一百年后要离开之际，给他亲自描绘的当时泑山三季的景象，字写得很好，画工倒是一般，怪怪的，但又莫名觉得挺好看的。

　　小绾儿说，这叫漫画风……漫？画？

　　凡人的东西倒是有趣至极。

　　“司空掌门，我也是为了你好啊。”九凝优哉游哉地说道，看着司空墨白毫发无损的样子，眼神倒多了些凝重。

　　“天道能不能劈死在下还未可知，但也轮不到阁下来替我操这份心。”司空墨白沉着嗓音说道，言下之意，天道算个啥，而你，更是啥也不算。

　　司空墨白冰墙一挡，刀枪不入，他修为早已与烛龙剑合二为一了，上古神剑，抵挡任何人的攻击那都是绰绰有余的。

　　他这个人从来不信什么天道轮回，在阴暗无声的神音谷招铃屋里，他早就尝遍了什么天道轮回了，血液被一点点地抽干，术法的刺激下强行保持着清醒，每一根筋脉都被人剥离过，那种疼痛入骨的感觉至今都能想起来，过去的那个司空墨白早就疯了。

　　在每一次那些人怀着如九凝一般的笑容看着他，手下却毫不犹豫地扒开他的皮肉时，他就疯了。

　　而现在的司空墨白，当年既然扛下来了，便不再是这个天道可以随便杀掉的人。

　　若是真如他所言，魂魄重新投入轮回，就算有机会再次碰上苏绾，区区一个凡人肉身，短短几十年的寿命对于苏绾来说不过是一瞬即逝，有何意义。

　　二人就是这么僵持的在这里一耗三日，直到第四日的时候，别说九凝了，就连司空墨白都觉得不耐烦了，不是打，就是停下来针锋相对两句，司空墨白听着九凝说些有的没的，九凝又听司空墨白冷嘲热讽几句，着实乏味。

　　司空墨白一阵冰刃如雨般划成一道漩涡，便直接朝九凝袭去，逆天改命的身体，总是拥有违背天道的力量，用之不尽。

　　“听说你到处宣扬自己两百年恩爱的道侣被我困于房中？”司空墨白冷冷地问道，慢条斯理地轻抚了一下烛龙剑柄。

　　“难道不是？”九凝轻挑了一下眉毛，勾起唇笑得十分徇烂，“小绾儿与我情分非常，难道你看不出来？她身上的清气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他特意把“清气”二字咬得十分重，充满了暗示性的语气，果然引来司空墨白那勃发的怒意，身上巨大的杀意从他的真气而起，伴着烛龙涌了出来。

　　人哪怕再厉害，只要有弱点，便能很好地利用起来，他不是要这人死，他要的只是他死于自己的失控。

　　“清气？”他跟苏绾乃是两个族类，司空墨白是不知道像他这种修为极高的上仙是否有别的方法把清气渡与苏绾，可是若是按常人所想，又真的不得不往双修阴阳那方面去联想。

　　虽然他潜意识凭借对苏绾的了解以及苏绾和九凝的相处模式来看，是绝对扯不到那方面的，他也心里清楚九凝这般做，仅仅只是故意刺激他罢了，虽然知道，可是——

　　很显然他还是刺激成功。

　　司空墨白的愤怒仿佛连他自己都有些控制不下，这种事情，光是想想，都让他赫然而怒，如一道闪电般欲把这天际撕碎，无极洞崖上方霎时一阵变天，寒冷的雾气笼罩了这片天际，司空墨白的寒气让这里突然降起了暴雪。

　　一次次各种明里暗里的暗示，开玩笑也好，故意刺激也罢，他都觉得这总归还是该把账算在苏绾头上，给了这男人太多纵容和误导。

　　不管真的假的，反正他眼里是一粒尘埃也容不得，他管不着这两百年来发生的事情，但这会儿他既然寻到了苏绾，便不会让九凝有机会继续在这里碍事。

　　就算他有一天不在了，他也要彻底地占有苏绾的全部，所有障碍他都会清得一干二净。

　　苏绾说得没错，他就是自私，明明都是他一手造成的结果，可这会儿又再一次地把自己的自私用到了她身上。

　　他知道，他一定会受到惩罚的，但是他死不悔改。

　　“若真如阁下所言，那在下就帮你把此事变成真，让你看看你的‘道侣’……”他咬了咬这两个字，阴冷冷地道：“是怎么如你所说的被在下外貌勾引，强取豪夺。”

　　说罢，他像是故意逮准了九凝那股狠劲要扑面而来的风，他眸眼微眯，这本是自己可以简单躲开的招数，可是他突然来了个假动作，让九凝以为他可以躲过，可是他却突然收起了烛龙剑，右肩狠狠地迎了上去，瞬间被撞出了一大个血洞，血猛地从里喷涌而出。

　　九凝：？？？

　　什么情况？

　　司空墨白撑着剑捂着伤口，嘴角微勾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隐隐还有些渗血，墨发早已披散了下来，丝丝缕缕地撒落开来，伴着这大雪，活像一副雪中鬼魅图，有种不辨雌雄的邪魅。

　　这股邪魅在九凝眼里简单地称之为——神！经！病！

　　九凝的旋风确实威力十足，哪怕避开了要害，可光是那一道撞击，便震得他五脏六腑都生疼生疼的，伤口也是火辣辣的痛。

　　刚好，他要的就是这样。

　　“——看起来，我这伤不好治啊。”司空墨白笑得凛人，语气清润低沉，话语暗藏了深意。

　　九凝：“……”

　　啧，这个疯子。

　　比他还疯。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只要我足够神经病，就没人可以打败我。“

　　————《司空墨白卖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