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没管司空墨白, 她是直觉认为这男人不会对他怎么样，扯着他的手臂就想把那灵气氤氲的盒子抢过来，本来是做好要被他摁在地上摩擦的准备的, 可司空墨白竟是没有别的反应，非常好说话地就让她把盒子夺了过去, 手撑在岩石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脸慌忙地想把盒子打开。

　　“——快还给我！”苏绾掰扯着这个怎么撬都撬不开的盒子，气愤地抬起头对司空墨白这么久以来，说出了最大声的话。

　　司空墨白露出一脸疑惑和无辜的表情，手掌向上朝她摇了摇, 道：“这不是被姑娘抢过去了吗？要怎么还给你？”

　　苏绾抱着那盒子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不可思议地说：“你……”她顿了一下，“是谁？”

　　司空墨白错愕了一下：“什么？”

　　“我不敢相信司空墨白竟然会做这么无赖的事情！”苏绾皱着小脸憋屈地说道, 这已经是在她的程度上能给人最大的讽刺了。

　　可是就如司空墨白之前说过的, 丢人就是一种很直观的感觉，而他，并没有这种感觉——

　　“苏姑娘当然不敢相信，墨白自然不是无赖。”

　　苏绾：“……”

　　她有理由相信苏十一说的是真的，诸怀君一定把他脑门给夹坏了。

　　凡人的地界里从来都是喧嚣热闹的, 同样周边的林子里也四处都是藏着点凡人看不见的东西，苏绾缩在司空墨白的怀里, 本就因为他这一系列举动对他又气又怕，可是子夜就是凡人地界阴气最重的时候，一些看不懂司空墨白修为的蠢鬼们，便纷纷爬出来活动活动, 看到他们二人，就有不怕死的飘了上来。

　　二人莫名陷入了沉默。

　　苏绾假装看不见，任由司空墨白继续压着自己也没有推开, 目光炽热地聚焦在他身上，换了个话题想分散自己注意力，突然轻声对他问道：“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问的自然是那些拿小孩子做实验的人，直觉告诉她做实验肯定不是什么舒服事，何况他当时只是个凡人小孩儿。

　　可司空墨白并没有回答她的打算，他如今的关注点都去到苏绾那因为畏惧而越发往自己身下挪的动作。

　　“这也怕？”司空墨白低声道，心里腹诽了一番这姑娘胆子估计还没长仙门的孩童大，他现在就在她旁边，遇到这种小鬼还有什么好怕的。

　　隐隐地讥笑声在不远处传来，声音尖利可怖，苏绾觉得自己牙齿都在发抖了，她咽了下喉，整个人缩紧，司空墨白本就半压在她身上，其实也没有太多过分的举止，她脚没忍住往他身上缩了缩，苏绾恨不得他整个人能把她给裹紧了才好。

　　司空墨白顿了顿，侧目望过去周边那些好奇的小鬼，并没有多加理会，扭头看了看苏绾，嘲笑似的摇了摇头：“他们不敢上前。”有他在，敢围观的都是些新鬼，能力弱到轻轻吹一口气估计就散了，更别提敢靠近的。

　　苏绾不做声，只感觉到丝丝区别于烛龙剑寒气的阴森感透进了她的皮肤，看着司空墨白一脸怯生生地说道：“我们，要不还是找个客栈吧……我，我想睡床。”

　　司空墨白：“……”

　　他不免怔了一下，不懂为什么话题能从苏十一说到睡客栈，他还以为她会说点别的，例如让他把鬼驱走什么的。

　　不过看这姑娘性子，似乎颇为娇贵了点，也没多说什么，他俩身上一件多余的物品都没有，所以他直接揽起她腰身便御风而行，往这城镇而去，动作十分利落。

　　司空墨白其实也不太懂这凡界生活的人和事，这大半夜的究竟有没有客栈开着他也不清楚，平素也就每十年到二十年会下山一次，出门打理这些事的都是纪宁，他如果只一人单独出行也不太会踏入凡人地界，要休息也只是随便寻个地方原地打坐罢了，以至于在他带着苏绾终于找到了一个半夜也没打烊的客栈时，他感受到了活了两百多年来最尴尬的时刻。

　　哪怕他没有丢人这种直观感觉，也依旧觉得尴尬。

　　“小店半夜入住的客人，都得按规矩先结账的。”店小二看着这二人笑容可掬地说道，来者一个俊美一个艳丽，衣着打扮都甚是清贵，怎么想都不应该是个给不上钱的，可是他这笑容着实没能维持多久……

　　司空墨白面目温和，笑容仿佛雕刻在他脸上一般，听到小二的话，便沉默了，眼睛瞥了一眼苏绾，姑娘倒没别的反应，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眼睛，看司空墨白没反应，疑惑地看向他，意思很明显——你倒是给钱啊！

　　司空墨白暗暗地换了口气：“……”

　　钱……他竟然全然没想起来，住客栈要给钱这种事情，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平素没有问纪宁放点银钱在身上。

　　小二一脸尴尬地看了看司空墨白，又看了看苏绾，笑容就有些僵硬了，这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还没有钱呢，没有钱你们进来干什么呢？

　　尴尬的气氛大概维持了一分钟，苏绾就懂了，敢情这大爷压根儿没有钱，那他还这么爽快带她来客栈干什么，他带她找个灵市也可以，她还有墨石，可是……这银钱她也没有啊！！

　　她当时遇到孙渚青时本来还剩一点的，可是因为有了孙渚青这个提款机存在之后，她直接把剩下的银钱都拿去买衣服了……一分钱也没剩下来，这会儿，别说钱了，她当初买的衣服首饰乱七八糟的全落在孙渚青的轿车上。

　　“小哥，稍等一下。”苏绾挠了挠耳后，尴尬地对他一笑，然后扭头抓着司空墨白后退了几步，看看这大爷一脸温和又淡定到不行的脸，她就有想翻白眼的冲动，她低声道，“我们还是去灵市吧，你认识去灵市的路吗？”

　　墨石她是有一大堆的，因为离开九幽的时候，她特地拿了苏十一的置灵箱，锦囊大小，进去之后里面是个小房间，存放着各式武器、剑法秘籍、灵药毒药，还有一堆的墨石。

　　司空墨白听了她的建议，并没有什么反应，也不说好还是不好，看着她一副随她拿注意的模样。

　　苏绾：“……”

　　她也没管，甩了司空墨白的手，直接就往门口而去。

　　不往门口去，能干嘛呢？他们两个又没钱！

　　果不其然，拉不下面子的司空墨白神色淡然地就跟了出来，继续默默地跟在一侧，一言不发，仿佛刚刚发生尴尬的事情并没有他参与似的。

　　苏绾站在他旁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你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吗？”

　　——司空墨白沉默。

　　她继续问道：“那，墨石呢？”

　　——司空墨白继续沉默。

　　行吧，空有脸蛋，出身名门，一身修为，然后是个穷光蛋。

　　“你在想什么？”司空墨白蹙着眉头看向她，竟然在这一刻，他读不懂她的表情。

　　苏绾蹲了下脚步，沉默了好一会儿人，眼神有些闪烁，带着三分猜疑，又带了三分肯定，以及四分难以置信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像是下了决心才开口道——

　　“——我在想。”苏绾小心翼翼地继续道：“你是不是，因为没钱，所以才非要我跟着啊？”

　　“……”司空墨白听后的表情瞬间有了一丝丝控制不住的崩裂，难怪他读不懂她的表情，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脑部构造才能从他这里想出这种理由？

　　苏绾把他沉默的表情，理解为默认，扯了扯僵硬地小梨涡，突然又觉得他不那么讨人厌了，轻声细语地说道：“没关系啦，你要是想借钱，你直接跟我说，没有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用搞这么多奇怪的理由让我留下来啊，我这有的是墨石，额……也不用说借吧，你也不用还，你救了我这么多次。”

　　“——你真的不需要靠绑架我来换钱的！”

　　说到后面，对着他又变成了那个真诚又认真的小苏绾，仿佛忘记了刚刚还对他耍脾气来着。

　　“……”司空墨白定定地看着她，一种无力感又涌上了心头，为什么能得出这种结论，又到底为什么这种结论能被她说得如此通顺？

　　到底是她逻辑太好了，还是真如她说的，原来没有钱是件很丢人的事？

　　丢人到他要费这么大劲“绑架”她？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在绑架，他分明是诚心邀请她留下来，以及给了她一个能报恩并且“没齿难忘”的机会。

　　苏绾吐了口气，缓了下声音和他说道：“你知不知道，绑架是土匪行为！”

　　司空墨白顿了顿，回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一脸疑惑地认真问道：“是吗？”

　　“你是修仙的，仙人怎么能做土匪呢！”苏绾软着声音说道。

　　谁知刚刚还因为没钱住客栈而拉不下面子的司空墨白，这会儿又突然脸比墙厚，听了她的话后，温和地点了点头，“苏姑娘此言有理，墨白受教了。”

　　苏绾一阵语噎：“……”

　　受教个鬼，竟然比孙渚青还难沟通？？？

　　“你这伤不好，东西就不还我了吗？”苏绾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根筋不对，越发不怕他了，连音调都高了不少。

　　司空墨白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东西已经被你抢回去了，而且，一开始，就是这么说好的没错。”

　　“我没有跟你说好！”苏绾又忍不住硬着口气跟他争辩道，天知道苏十一在那盒子里面会不会待着待着魂就没了呢！有些气不过，又生硬地补了一句：“你这是硬抢！”

　　司空墨白定定地凝视着她半饷，她平素便娇声细语地，这会儿倒看着更可爱了点，“可爱”这种形容词，上一次还是用在了几十年前在伏羲山脉处遇到的一只神兽，名唤白独，十分小巧灵动，模样像狐狸，眼睛似梅花鹿般，见着人会勾一勾手，可是又十分害怕地缩了回去，过一会儿，又忍不住再勾一勾手。

　　这会儿倒觉得苏绾真应该去见一见。

　　他浅浅地勾了勾唇道：“姑娘这是在生气吗？”

　　苏绾：“？？？”

　　她生气得这么明显，还需要人来问吗？？这有什么好笑的！

　　苏绾不适合与人争执，司空墨白也不会与人争执，两人便一路无语地走过了一段又一段路，过了子夜之后，天色反而没有先前暗沉了，司空墨白凭着灵气氤氲的地方寻找灵市的位置，苏绾一路跟着他东绕西绕了大概半个小时后，才终于从一个地仙的小堂口处，张开了灵市的结界入口。

　　被他拉着路绕多了，又不知不觉地把苏绾的脾气给绕了下去。

　　苏绾其实真的无法理解这人到底在想什么？诸怀君说他过来诸怀江是有自己的目的的，并非为着元无忧，也并非因为她意外掉落，就连他后面这般拼命也不是因为她，她就是拿着这么句话一遍遍地给自己洗脑，让自己清醒点，可是这人又一遍遍地做这种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她觉得自己又快被自己迷惑过去了。

　　她是个少女心爆棚的小苏绾，她发誓别人喜欢自己，自己当然能感受得到，自然也能感受到司空墨白那么明显的不一样，可是司空墨白这也太古怪了吧，要说喜欢，可总感觉背后有点别的目的，况且为什么要拿走她的白冥珠，他应该是熟知自己的脾气的，好声好气之下，她也必定会等到他伤好后才离开，根本不至于做这种胁迫的事情。

　　二人是进入这个灵市才知道这个城镇名唤尧城，是诸怀江上游的一个城，这里的灵市虽然不如上次在广陵镇看到的大，可是正值夜间，可以说热闹无比，这里除了鬼怪不能入内以外，夜间的妖魔便特别的多，少有仙道的修行者走动。

　　苏绾伸着脖子看过去，便见着一堆穿着妖娆艳丽的女妖抓着一群俊美邪魅的男妖，围着高台的篝火起舞，其中还混杂着不少魔族的修士。

　　嗯，还挺有韵律的，也……十分吵杂。

　　苏绾头一回看到真正的群魔乱舞究竟是什么个样子了，这莫非就是妖魔们的蹦迪活动？

　　司空墨白显然对这种非常反感，眉头直皱，拉着苏绾便往灵市的客栈过去，灵市的客栈是不管什么时候，入住都得先结账，因为有不少人住完就偷偷溜，大家又都存在法术修为上的差异，哪里逮得过来，所以干什么都先给钱算是惯例了。

　　然后司空墨白又再一次重复了遍之前在另一个客栈里面发生的，翩翩如玉的白衣公子继续维持着他温和的面具，对着店小二一动不动，看着苏绾很爽快地把墨石递了过去，还露出满脸亲和的笑容，请小二开了两间上好的房间，并且送了点食物上来。

　　司空墨白假装听不到那群店小二在那里嘟囔着这位灵修到底去哪里包养到这么漂亮的小道君这种话，默默地跟了上去。

　　而苏绾则从今晚开始，莫名其妙过上了被司空墨白强行威胁绑架、还没有钱的日子，某个绑架别人的人，面无表情地在被绑架的那个身上蹭吃蹭喝，丝毫不觉得难堪。

　　“你不吃吗？”苏绾默默地问他，然后把甜点推到他面前，想起这人还跟自己抢过肉吃，估计是个喜欢吃东西的人。

　　“你明天……”司空墨白顿了顿，又继续说下去：“还做饭吗？”

　　苏绾：“……”

　　她有钱了为什么要做饭？

　　她用眼神否认了司空墨白。

　　然而他像是看不见似的，手上的糕点拿了起来，捏了几下又放了回去，十分手贱，苏绾默默地拿走了他面前的甜糕，然后便听到他说：“我想吃五花肉。”

　　苏绾诧异地抬起眼眸看着他，觉得很有必要给他提个醒：“你是修仙的！”不需要吃肉！

　　“我知道。”司空墨白淡淡地回道。

　　苏绾：“……”

　　“我想喝汤。”司空墨白又继续说道。

　　苏绾一口气突然堵上心头，摇摇头，沉默了一下，忍了忍又面无表情地说道：“不，你不想。”

　　作者有话要说：　　苏绾：我怀念我的提款机。

　　司空墨白：不，你不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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