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个诸怀江本是蕴藏着满满诸怀君的妖力, 这片江河可以说是因为他才得以数千年沉静，无波无浪，可是随着他的妖丹消散, 这片江水里的妖力也在跟着慢慢地抽离，江水也会因为江底先前多次的地颠震荡, 以及府邸逐渐地坍塌而形成各种漩涡与激荡。

　　苏绾跟着司空墨白没入水中的时候，便终于懂得司空墨白为什么要抱着她了，凭她一人，估计没一会儿, 就能把他们给冲散了，因为苏绾为着孙渚青耽搁了时间，这会儿江水便已然开始翻涌了, 大自然的力量依旧汹涌而巨大, 司空墨白毕竟受了重伤，强行撑着用术法抵挡了江水给苏绾的袭击，实话说，在水里，没有阳光, 没有阴影，着实无法判断东南西北, 天知道，上面到底是什么，可是也只能凭直觉往上游。

　　苏绾因为水的冲击力死死地搂紧了司空墨白的脖子，脚也狠狠地勾住司空墨白的手臂, 可谓称得上手脚并用了，也不管合适不合适，小命要紧, 跟他算是贴得死死的，苏绾抬头看了看那个悠闲自在，表情一点波澜都没有的司空墨白，总感觉他莫名地透出了几分愉悦感，这愉悦感……她真的不懂。

　　更不懂的是，为什么先前司空墨白明明可以施法做一条甬道出来把水波驱散，可这会儿都跳级成大佬了，为何还要带着她这般狼狈地离开，难道他觉得身上挂着自己这么个物件很好看吗？

　　而不懂的何止是苏绾……纪宁和乔穆两人跟在后面更是一头雾水，二人开了结界挡住了水波，本来以为开个驱逐水散开的法术，大家便可以很快就冲出去的，可是眼看着水的撞击越来越大了，等了好半天师兄都不为所动，还在前面慢悠悠地抱着苏绾，像是困难重重地在水里挣扎。

　　准确点说，其实只有苏绾困难重重地在水里挣扎，好半天都不上去。

　　后来实在是乔穆背着秦瑶觉得吃力，也不管他们两个了，直接施了法就往岸上而去，速度极快，又带起了一阵水波，经过他二人的时候，还瞥到苏绾吃力地拽着司空墨白，用着一副难以理解的样子看了看他们。

　　唉，看他们做什么，他们也无法理解啊！

　　岸上果然是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但是却非荒无人烟，也不知道是走运，还是这个府邸本身就建在城镇的下方，冲上去之后，就已经在城镇的郊边地区了，苏绾上岸时松开了司空墨白便自己跳了下来，扶在岸边的岩石上大口吸气，抬头看看，纪宁和乔穆不知道去哪里了。

　　此时已经接近了黄昏的末点了，天际最边缘还有点残留的黄晕，时值初冬，寒风轻轻刮了起来，周边的树丛都纷纷发出了飒飒的声音，除此之外，一片寂静无声。

　　“上来了？”苏十一问道。

　　苏绾点了点头，用术法将全身的水珠都蒸发干，抱着岩石还在喘气，然后突然想起苏十一看不见，“对，上来了。”

　　“挺好，让他滚吧。”苏十一又继续说道。

　　苏绾：“……”

　　苏魔头您能不能不要把司空墨白当空气啊！

　　她抬头尴尬地看了看司空墨白，他倒没啥特别反应，此时男人一滴水珠都没有，突然看似不经意地朝她靠近，很随意地就她扶着的岩石上坐了下来，微蹙了下眉，手覆上了之前妖鞭所伤到的部位，那只抚上去的手还有诸怀君烈火烧伤的一道口子。

　　什么意思……她疑惑不解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做这系列的举动，男人平静无波地眼眸凝视着她，瞧了一会突然眉眼紧闭，捂着伤口低声哼了一声。

　　？？

　　苏绾怔了一下，便下意识上前看了看，可是她又不是学医的，这看也看不出什么呀，上面伤口与之前看到的差不多，但好像不再流血了，也没有银霜结在上面，没道理现在比之前还痛吧？她又顺便看了看他另一只手的灼伤，确实比较严重……

　　她揪着脸，对他憋了半天，还是只憋出了一句——“我觉得你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吧。”

　　司空墨白看了看她，默默地放开了手，正襟危坐，摇了摇头，“无妨，只是刚刚在水里，苏姑娘动作太大了，伤口有些崩裂。”

　　“——他这什么意思？你在水里对他干嘛了？”苏十一不懂，苏绾能对他伤口做什么。

　　苏绾查看的手瞬间顿住了，她这才想起苏十一不知道司空墨白跟她搂搂抱抱这种事，当然也不能说，不然指不定能半夜叨叨叨到她没觉好睡。

　　她抬眸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伤口，舔了下唇，直接忽略了司空墨白后面那番话，道：“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到底是真的伤口因为她而崩裂，还是他本来就重伤，之前一直在强撑？苏绾皱着小脸探了探头，又观察了一下他的伤口……

　　可是真的看起来还好啊……

　　“我无妨。”司空墨白还是淡淡地回了这三个字，可是看语气和表情……真的不是“无妨”啊，然后又似乎一脸有话要说又不好说的样子，抬眸看了看苏绾，又陷入了沉默。

　　苏绾：“……”

　　这什么意思？看她干什么？

　　“无妨的意思是让你少管闲事，赶紧走。”苏十一不紧不慢地道。

　　也不知道是二人默契使然还是怎么的，都没有一个人回应苏十一，苏绾是不知道怎么回应她，司空墨白大概是……当听不见？

　　披霜公子面露几分难色，沉默了几秒，便抬眸看了看苏绾，“我体内受寒气侵蚀，重在内伤，苏姑娘若是依旧要去泑山，不如便一道，苏姑娘属火，灵力充沛，所燃的火苗刚好可以助我恢复。”

　　“——他有病吧！”苏十一听后，立刻就忍不住破口大骂，“长仙门人是不是以为自己是东洲霸主了？他过来和我们抢东西的，老娘巴不得他死啊，还想让你点火给他疗养？他刚刚是不是被诸怀君的鱼鳃夹到脑子了？怎么就不伤透彻点呢？”

　　苏绾闭着眼睛捂住了脸，很想找个地方钻进去把自己埋了，别说了……虽然苏十一说得蛮在理的，可人好歹救了她无数次，要说见死不救实在于理不合啊。

　　不对啊，她还要去泑山吗？所以苏十一是不打算回元无忧的身体里面吗？

　　但是，显然这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因为她现在还是有一千种理由拒绝跟男主大佬同行，说她胆子小也好，说是因为诸怀君那番话也好，说她因为司空墨白的态度转变而有意逃避也好，总之——

　　“苏绾很想帮司空公子治疗的，可是实在是我们不同道了，我这边先去寻了孙渚青，估计就回幽州了。”苏绾用着最快的速度寻了一个自以为非常完美的借口，用着惯常缓慢地语速真诚地说道，那真诚地脸，她多希望司空墨白能感受到，然后点头说“好的”。

　　可是并没有。

　　披霜公子听后，二人就莫名陷入一阵诡秘的沉默，而且这轮沉默久到苏绾觉得是不是该直接摇摇手说再见的时候，司空墨白又开口了——

　　“苏姑娘，当真是无以为报啊……”司空墨白没有看她，只是淡淡然地说道，漆黑的眼瞳看不清情绪，目光绵长，那股孤寂又隐隐地流露了出来。

　　这话俨然让她想起先前他冒着被烛龙剑反噬的风险把她从诸怀君手上救出来时的样子，确实，也是该报没错，救的也不止她，还是苏十一，怎么说呢，现在只是让她点个火而已，又不是逼她做什么有违天理的事情，自己把他甩下真的不合理。

　　苏绾的愧疚感瞬间埋掉了智商。

　　“那——”

　　“——无妨，墨白无碍，姑娘有事便先行离去，墨白自行一个人，想来……”说完，司空墨白便突然停了话音，苏绾狐疑地看过去，男人低着头，浓密的睫毛紧紧闭合，一动不动，仿佛一座冰雕琢出来一般。

　　苏绾看不出个究竟，毕竟司空墨白要真的很难受应该也不会表现出来，心里一阵绵软，看着他全身依旧覆满了冰霜，至今未退。

　　她缓缓伸出手掌，手心朝上，火苗便燃了起来，缓缓飘在空中，她提了提裙子寻了个位置便坐了下来。

　　司空墨白缓缓睁眼看向她，淡然又坚决地说道：“姑娘，我无妨。”

　　又是这三个字……苏绾点点头，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无妨，我只是有点冷，点个火而已。”

　　如今时节入冬，点火真的再正常不过了，司空墨白没有要走动的打算，苏绾也不知道这火得点多久，也不管他，坐在旁边发起了呆，脑子里又想起之前诸怀君说的事，还有水底离开时他说的那番话——“我跟诸怀君说的那些事情，倒还真的，有那么点关系。”

　　什么关系？

　　她回头看了看司空墨白，男人此时正闭目打坐，安安静静的，她也没出声，回头继续趴在石头上沉思，脑袋里天马行空地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后，又再次定格在他那句话上，说这话时，他的表情，眼底透着几分讥讽和脆弱，她看不懂。

　　“——想知道？”

　　司空墨白的声音蓦然打断了苏绾的腹诽，她内心“咯噔”一声，莫名有些受惊，如果说她脸上掩不住事能被人猜中心底话也就罢了，可她背对着他的又是怎么回事？

　　这司空墨白该不会是偷偷摸摸在修什么读心术吧……

　　“你……”苏绾犹豫了一下，决定很认真地去问他这个问题：“你练过读心术？”

　　司空墨白：“……”

　　什么？

　　他抬眸看向苏绾，此时已然天黑了，十分暗沉，火光把她的眼眸子照得十分明亮，张扬明媚的脸上满满地生动，他低头哂笑了一下：“我不会。”

　　“哦……”

　　“只是在想，你可能很想知道答案。”司空墨白继续道。

　　他又似乎回到了先前入幻境树林时的样子了，抛却温和的壳子之后有些冰冷寡淡，但又与那会儿多了点温度，例如那双眼睛看过来时，不知道是不是点燃的火苗太过旺盛，总感觉眼里带着几分炙热。

　　苏绾眼睛看了几秒左下角的火苗，指甲抠了几下自己的指腹，缓缓抬眸看向他，轻轻点了下头，“所以，你……”到底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你快说呀！！

　　司空墨白盘坐在另一个岩石上，比她略高，有股居高临下之感，他面色柔和地举起手，朝她示意了两下，“你过来。”

　　苏绾：“……”

　　就他们两个人，有话直接说就好了，为什么要过来？难道这里还有人能偷听吗？

　　司空墨白面带几分掩不住的笑意，看着她有点忐忑的表情，像小动物一般眼睛闪烁地看了他一会儿，看他依旧坚持，便还是蹒跚到他的身边来，抬头看向他时，依旧是那双涉世未深的眼眸，一只漂亮的小鹿，浑身的弱点，轻轻一碰就可能碎掉。

　　他毫无顾忌地伸手摸了摸姑娘重新理好的头发，十分柔顺，盘了个简单的发髻，娇俏柔媚，绵软纤弱，哪怕同一张脸，却与师叔房间看到画像里的苏十一截然不同，他曾经听过师叔形容过苏十一，那是一个张扬的女子，韧性十足，脾气暴戾，却也随心所欲，处事风格与正派大相径庭，她只做她高兴的，活得自由，

　　可苏绾却不同，她胆小，爱哭，说话永远都是温声软语的，却又并不懦弱，凭着她跟乔穆说的那几段话，差不多是她最坚硬的声音，话说到一半都快哽咽了，忍忍又自以为刀枪不入，看着守规矩，懂人情，还颇有几分世故，会细细地揣摩旁人的情绪，虽然看似很容易受委屈，但又绝对不会真的委屈了自己。

　　他望着这张扬艳骨的五官，在他看来，果然还是苏绾这般柔软明媚的更适合生在这脸上。

　　“上来。”他轻轻说道。

　　苏绾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眼前递过来如玉白皙的手掌，觉得有些莫名，“要干什么？”

　　“上来。”司空墨白重复道。

　　她不懂这个时候苏十一怎么就不说话了，看着司空墨白这模样，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手轻轻搭了上去，男人手掌大，一下子把她包住，轻轻一拉，苏绾便被带了上去，不知道是司空墨白有意还是无意地，手顺着她的手心移到了白冥珠手上，摩挲了两下，满脸深沉。

　　她把手收了起来，不懂他意欲何为，多少心里生了警惕心，虽然说他救了自己几次，但终归这人看着心思深沉不说，立场上也是敌人，加上自己探听到了不少秘密，足够让一个炼虚境的大佬把她拿去喂烛龙剑了。

　　“怕什么？抓你去做实验？”司空墨白手一空，默默地收了回来，勾了勾唇让她坐了下来。

　　“我不是小孩子，做不了实验，你少吓唬我。”苏绾软糯糯地说道。

　　“那你怕什么？抓你去喂烛龙剑？”司空墨白微微歪了下头，月色迷朦，他的睫毛在他的眼下洒下一层阴影，看不清情绪。

　　苏绾曲着膝坐在他旁边，抬头看了看那个朦胧的月色，周边的天际并没有被照亮，暗沉而辽阔，幽深遥远，她扭头看向司空墨白的眼睛，轻声问道：“想干什么？”

　　她不想陪他打什么哑谜，有话便直说就好。

　　司空墨白轻笑地摇了摇头，“不是你想知道答案么？”

　　真的说？？

　　苏绾突然又把身体坐直了，扭头望着他。

　　“你先告诉你的事，我便告诉你。”司空墨白淡淡然地说道，一副谁也不吃亏的样子。

　　“你想知道我的什么事？”苏绾觉得荒谬，她的事，她有什么事司空墨白想知道的？

　　司空墨白指了指白冥珠，“苏十一，和你的。”

　　苏绾：“……”

　　哦，原来想知道苏十一的事情。

　　她沉默地琢磨了一下，手指交缠，指甲刮了下掌心。

　　“我就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可能有点荒谬，我只是一具曾是将死的灵魂，误打误撞入了苏十一的身体里，因为她魄体不完整，身体又受了重伤，一直都无法使这身体醒过来，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也就占了这身体。”苏绾用着简短精湛的语句，把本来可以滔滔不绝哭天抢地的过程，面无表情地说了出来。

　　再多的也没有了，要是说自己穿的还是一本书，苏十一这种怪异的能接受，不代表旁人能接受。

　　司空墨白点了点头，没有表示丝毫怀疑，也没有继续多问下去，然后便又沉默下去了。

　　苏绾：？？？

　　说好的交换呢？

　　“啊，我的呀？”司空墨白像是刚想起一般，突然转头把她一把扯了过来，手又再次有意无意地摸上了白冥珠，轻轻地摩挲着白冥珠下的手腕，十分纤细滑腻，仿佛一折就断。

　　“你想干什么——”苏绾话没说完，银白的身影把她突然放倒在岩石上，手枕在她后脑勺，青丝散落在岩石上。

　　她惊慌地睁着眼睛看着他，想挣扎，可是男人一双手就牢牢地擒住了她两只手腕，他覆了上来，倒没有苏绾想象的男人情不自禁之类的，只见他面容镇静，面色清冷依旧。

　　“给你点提示？”他背着月光，面容在黑暗里有种奇异的魅惑，墨发丝丝缕缕地散落在两侧，指腹在她手腕上揉了又揉。

　　苏绾：“……”

　　她心跳如雷，后背僵硬，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压着的关系，呼吸也跟不上节奏了，她舔了舔唇，眼睛瞥过一边，不太敢看他。

　　他笑了笑，把她脑袋轻轻枕在岩石上，把她脸掰过来看向他：“怕什么，给你提示，很好猜的。”说完，他便把手覆上了她的发丝，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

　　“我是个凡胎，祖辈世代没有出过一个修行者，我，是唯一一个，我在这世界近两百余年，与我同龄的，能晋升到元婴的屈指可数，仙门里迄今为止，还未出过一个，年仅两百余岁的能够跨过化神境直接上到炼虚境的。”

　　苏绾听到这里，心里就开始发毛了，她咽了下喉，忽感有些口干舌燥，司空墨白离她极近，哪怕背光，可是依旧能看清他眼眸中折射着火光，她突然觉得心跳有些停滞。

　　“你这反应很好，看来你猜到了。”司空墨白勾了勾唇，把她鬓间的头发放置到耳后，他觉得这张脸生得极好，把她的柔软娇媚都表现到了一个极致。

　　“我就是他们实验出来的一个成品，一个……”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琢磨着用什么词更准确，“还算是成功，但我想，他们有些无法控制的……佳作吧。”

　　话音刚落，手上的珠链便一下子被司空墨白顺着苏绾的手掌脱离落了下来，苏绾反应过来立刻抽回手时，白冥珠已经在司空墨白手上了，苏绾想去抢，他一把就把她摁住了，此时正似笑非笑掂量了一下这手串，反手变换了一个灵力氤氲的盒子，将白冥珠放进去。

　　“你——”苏绾刚要说话，司空墨白一根手指便覆上了她的唇上。

　　“等我伤好了，便还你。”司空墨白笑容温柔至极，眼睛半眯起，嗓音低沉撩人，在她已经空掉的手腕上摩挲了几下，“在此之前，你乖乖待着，苏十一会继续安然无恙地躺在里面。”

　　苏绾努力还想挣扎几次，奈何两人修为差异，司空墨白一根手指就能把她摁住不得动弹，“你怎么摘下来的？”分明之前诸怀君也摘不下来，白冥珠与她先前有过血液契约，应该是会认主的，怎么他就能轻而易举地摘下来呢？

　　难道炼虚境的就能为所欲为？

　　他对她淡淡地一笑，月影之下的男人总有层淡淡的银色光晕，火光只照到他小半的侧脸，另一半都没在了阴影了，那般清冷翩翩的男人，竟有了几分妖冶。

　　“想知道？那等你下次有东西跟我交换的时候再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苏：”大哥，你这是变相绑架。“

　　逐渐退色暴露真面目的司空墨白……

　　PS：大家能收到我的更新提示吗？我老是自己刷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