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都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来临了。

　　雪花片片飞扬，在橘黄色灯光的映衬下，却好似漫天萤火,美得令人陶醉。

　　程海生站在窗口看了一阵子雪花，心情似乎变得更加雀跃起来。

　　下雪天跟“圣诞节”最配了。

　　“不行，我得去把蛋糕做完。”他看着叶昀天，脸蛋红扑扑的，眼睛发着光,“没有蛋糕的圣诞节是不完整的。”

　　叶昀天当然无法说不。他点点头，“我来帮你。”

　　蛋糕坯子早已经烤制成熟。

　　为了尽早吃上蛋糕,程海生决定抛弃原计划，做得简单点。

　　微醺的状态没有影响他做蛋糕的速度,反而给他一种别样兴奋的错觉－－仿佛是在做什么即兴艺术品一样。

　　他把蛋糕坯子稍微加热一下,用之前就打发好的抹茶奶油均匀涂抹上去，撒上抹茶粉，最后在表面镶嵌上满满的车厘子。

　　成品是经典的圣诞红绿配色。

　　“漂亮。”这回还没等程海生说话,叶昀天已经夸了起来。

　　“这么简单就别吹了。“程海生笑道，“不然我真的会骄傲的。”

　　“你平时就是太谦虚谨慎了。”叶昀天把蛋糕端起来,“走吧,雪景配酒，越喝越有。”

　　两人把桌子上的烤鸡和海鲜煲收起来,摆上了蛋糕,开始整第二波。

　　抹茶蛋糕味道清新,甜味中带着一丝丝苦涩,配上香槟，正正好。

　　几杯酒下肚，程海生订的这瓶香槟,不知不觉已经见了底－－

　　其实大半都是叶昀天喝的。

　　为了让程海生少喝点，他就只能多喝点。

　　程海生已经飘了，完全没意识到这个事实，还以为是自己海量。见香槟喝完了，问还有没有酒，还想喝点。

　　“还要喝？”叶昀天大吃一惊，“家里倒是有酒，不过是红酒，度数比这个高一些。”

　　程海生一摆手，豪气干云，“喝！”

　　“行吧。”叶昀天拗不过他，起身去拿酒。

　　回来的时候他不但拿了酒，还端了个盘子，“光吃蛋糕有点单调。家里还有西班牙火腿片，配酒不错。”

　　接下来就是叶昀天跟程海生斗智斗勇的时间。

　　一个以为自己酒量见长闹着要多喝；另一个害怕对方喝多了明天宿醉会很不舒服，于是使出浑身解数让他少喝。

　　两方周旋许久，还是叶昀天技高一筹，最后绝大多数红酒下了他的肚。

　　程海生本来酒量就不好，又是香槟又是红酒的，杂酒一喝，没多久直接就被撂倒，竟然靠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坐在地毯上的叶昀天喊了他几声，没有反应；轻轻用手推他，也没任何反应。叶昀天推测，此刻的程海生，应该睡得非常香。

　　他略感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空空如也的酒瓶，起身准备把这个人搬进休息室，让他好好地睡觉。

　　没曾想叶昀天刚站起来，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感袭来，头重脚轻的他很没出息地摔到了沙发上。

　　巨大的动静让程海生抖了一下，突然将身子坐直。

　　叶昀天还以为他要醒了。

　　结果这人愣了愣神，眼睛一闭，身子一歪又睡了过去。

　　只不过，这次歪的方向是叶昀天的肩膀。

　　叶昀天身体一僵，呼吸跟着一滞。他如同机器人一般缓缓转动自己的脑袋，程海生毛茸茸的脑袋和俊美的脸蛋近在咫尺。

　　脑袋嗡嗡作响，心脏跳得也很快。不好，高反是不是又要来了。

　　叶昀天有些心慌，想把程海生的脑袋掰开，但手刚伸出去，又收了回来。

　　还是不忍心把他弄醒。

　　算了，让他睡吧。这人今天忙里忙外，累坏了。

　　叶昀天脑子昏沉得一踏糊涂，却竭力调整着呼吸，控制着一切乱七八糟的情绪，同时也控制着自己有些躁动的身体状况。

　　这回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天人作战。

　　慢慢的，酒精催眠的力量占据了上风。

　　叶昀天的脑袋越来越沉，意识也逐渐离他而去……

　　＊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洪亮喜庆的女声骤然在宽敞的屋内响起，极具存在感。

　　程海生已经被这铃声搞出了tsd，凭借经验摸过手机，眼睛都没睁，直接按了拒听键。

　　半晌后，他双眼猛地睁开。

　　这一睁开不打紧，程海生简直想立即撞墙昏迷过去。

　　搞什么名堂，为什么他睡在叶昀天的胸前，还手脚并用搭在人家的身上。

　　什么时候天亮的？

　　最令人窒息的是对方的手还随意地放在他的腿上。

　　还好刚才那阵铃声只让叶昀天皱了皱眉头，人却没有醒。

　　程海生先是小心翼翼移开自己的脑袋和手，随后准备把放在他腿上的叶昀天的手拿开。

　　就在程海生的手碰到对方手的那一刹那，叶昀天突然醒了。

　　他看着程海生，眼神里带着未醒的迷茫和朦胧。

　　……苍了个天，好尴尬！

　　程海生心里刷满了尴尬二字并在无限循环播放。

　　但拼上毕生演技后，脸上还是保持了该有的淡定。

　　他若无其事地移开了叶昀天的手并表达了歉意，“叶老师，不好意思我昨天喝多了。”

　　叶昀天还有点宿醉感，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

　　原本聒噪的手机铃声在此刻宛如天籁，程海生蹦起来接起了电话。

　　一接通，听筒里传来吴浔咆哮的声音，“逆子！你居然夜不归宿！什么情况，你现在在哪儿？！刚才为什么挂我电话？！”

　　程海生往窗边走了几步，有点心虚，“你声音小点儿，吵得我耳朵疼。昨天在朋友家喝酒，喝多了就睡了。”

　　听筒里传来吴浔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

　　谨防吴浔又开始咆哮，程海生赶紧说：“我这就回来。就这样啊，拜拜。”

　　程海生接完这通电话，叶昀天差不多也清醒了。

　　他站起来活动手脚，活动肩膀的时候表情看上去有些痛苦。

　　程海生越发有点心虚。这样压着别人的肩膀睡了一晚，太不厚道了。

　　“肩膀没受伤吧？”他问。

　　“没事儿。”叶昀天笑得很清爽，“活动一下就好。”

　　“是吴浔给你打电话了？”叶昀天又问。

　　程海生点头，“我一夜未归嘛，他有些担心。叶老师，我该回去了，今天下午说不定还得去公司呢。”

　　“签约的事情要落实了吧？”叶昀天很善解人意地表示理解，“那我让广叔过来接你。他过来很快的，最多十分钟。”

　　程海生原本想拒绝，但再转念一想，没有广叔丰富的“反狗仔”技能还真不行。

　　于是他如坐针毡地等了十分钟，拒绝了叶昀天将他送去地下车库的好意，坐着广叔的车，逃之夭夭。

　　……

　　回到家之后，等待着程海生的是吴浔的“兴师问罪”。

　　一向喜欢睡懒觉的他破天荒早起了。穿着睡衣，抱着手坐在沙发上，一副“你不跟我说个清楚我跟你没完”的架势。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吴浔目光如炬，死死盯着程海生，“组织的规矩你懂的。”

　　程海生举双手认输，“我先去洗澡，洗完澡跟你谈。”

　　洗完澡之后，程海生彻底冷静下来，心中也有了大致的思路。

　　他煮了两杯咖啡，放了一杯到吴浔面前。

　　吴浔大义凛然哼了一声，“不要妄图用糖衣炮弹腐蚀我。”

　　“腐蚀个头。我看你最近拍谍战剧有点太入戏。”程海生抱着咖啡杯，坐到他最喜欢的单人沙发上，“我昨晚在叶昀天家过|夜的。”

　　吴浔的嘴张成了一个非常标准的“o”型。震惊甚至让他失去语言能力，只会圆睁双眼瞪着程海生。

　　“嗐，不是那种过夜。”程海生连忙摆手，“我喝多了，在沙发上睡着了。”

　　“吓死我了。”吴浔拍着心口，“还以为你跟叶影帝睡了。”

　　“噗－－”一口咖啡从程海生嘴里喷出来，“你怎么张嘴就来。”

　　“不然要我怎么说？”吴浔切了一声，“我早就发现你跟叶昀天有点猫腻了。每次有你的综艺准能看见他。之前我看c粉说他千里追妻原本觉得是扯淡，但是见你俩越走越近，我算是信了。说吧，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程海生叹了口气，放下咖啡杯，扯出纸巾擦了擦嘴，“事到如今，我也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跟叶昀天的情况，的确不正常。”

　　接着他把自己跟叶昀天这几个月相处的过程向吴浔讲了一遍。

　　吴浔的面部表情诸多变换，情绪一会亢奋一会低落，最终转换成两个最朴实的字：“卧槽！”

　　程海生：……

　　“根据你的描述，我觉得他对你是有意思的，并不是你自作多情－－哪怕他说他的理想型不是你。”吴浔摸着下巴，发表自己的第一感觉，“一个男人不会无缘无故对你那么好，照顾你，对你关怀备至。当然，除非他是个智障。”

　　“怎么说呢……其实我现在思考和感到迷惑的中心反而不在他那边。“程海生口出惊人之言。

　　“啥意思？”吴浔有点懵。

　　程海生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坦率地开了口。

　　“我承认之前因为他说我不是他的理想型有点沮丧，但我很快想通了许多事，也并不怪他。可是他却对我越来越好了。他照顾我，为了做了许多事，对我无微不至。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是照顾别人的那一方，猛不丁受到照顾，心里当然开心温暖，还不知不觉对他产生了依赖感。我有时候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喜欢他，还是因为他的无微不至，让我产生了喜欢他的错觉，这让我很迷惑。”

　　吴浔沉默半晌，有些内疚，“确实，你一直照顾着身边的人。可我们都忘了，你也是个普通人，偶尔也需要照顾，需要任性的。”

　　“你别胡思乱想。”程海生拍拍吴浔，“你对我也挺好的，虽然经常占我便宜，是不是啊，傻儿子。”

　　“滚吧。”吴浔笑骂后又正经道：“所以这份迷惑让你很不舒服？”

　　“之前想着得过且过就行。今天一醒，我觉得不行，得面对现实了。”程海生说：“我需要弄清自己的真实想法。”

　　“你想怎么弄清？”吴浔问。

　　“ale姐说了，签约之后马上就要进组。据我了解，进组就会去西部的沙漠拍摄外景，要拍一个月左右，我看网上有人说，那里几乎没有手机信号，很难跟外界联系。”程海生说：“正好趁着去拍戏，冷静一下，我要确认一下自己的真实想法。”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吴浔赞同地点点头，随即又产生了好奇，“不过确认了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程海生喝了口咖啡，“如果冷静了一个月，在没有他的陪伴和照顾下也还是想着他的话，那我就告诉叶昀天我喜欢他。”

　　吴浔：“如果人家说不喜欢你咋整？”

　　程海生摊手：“不喜欢拉倒呗，难不成还一哭二闹三上吊。”

　　“可是那样的话，你俩也许连朋友都做不成了，也就没人照顾你。”吴浔表情有些低落，“比如我跟我的初恋女友。”

　　“人不能太贪心，什么都想要。”程海生说：“问心无愧，不留遗憾就好。”

　　吴浔哎了一声，感叹道：”海生，你真的活得太明白太通透了。也难怪眼高于顶的叶昀天都对你另眼相看。”

　　想了想他又问：“那如果经过一个月冷静，你发现自己并不喜欢叶昀天呢？”

　　程海生放下咖啡杯，“那我就告诉他，咱们这样不是普通朋友该有的亲密，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吴浔听完狂笑起来，他朝程海生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