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海生一向是个情绪不怎么外放的人。哪怕内心百感交集,稍作冷静，也能很快恢复常态。

　　复杂的情绪被他暂时按在了内心的最深处。

　　还是先做正事吧。这是他第一个好好过的圣诞节，可不能搞砸了。

　　程海生先把腌制好的整鸡拿出来,让它放在烤盘里透透气，随后放进烤箱，设定烤制的时间。

　　趁着这个间歇，他把叶昀天叫进来，让它去洗刚送到的一些虾蟹和贝类还有葱姜蒜等调料,自己则准备动手做圣诞蛋糕。

　　“是要做海鲜煲么？”得到召唤的叶昀天屁颠颠进来，挽起袖子,熟练地将这堆东西拿到水龙头下。

　　“你上次不是说喜欢吃这个嘛。我想了想，这个还挺简单的,又是低脂低热量的,干脆做这个。”程海生想了想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烤鸡跟蛋糕热量有点高。”

　　－－而这两样偏偏是他自己想吃的。

　　“没事，又不是每天吃。”叶昀天像个宠溺孩子到不讲道理的家长,“你最近健身都瘦一圈了，吃点不碍事的。你一进组,这点肉马上就掉了。”

　　“健身房的教练昨天在我试镜前还提醒我不要松懈呢。”程海生笑道,“今天通通破功。”

　　叶昀天打开水龙头，随和地笑了笑,“圣诞节,吃点甜食才有气氛。”

　　“没毛病。”程海生冲叶昀天比了个大拇指,“我做个抹茶蛋糕。尺寸做小点,口味弄得清爽些。”

　　“好啊。反正你做什么都好吃。”叶昀天忙着冲洗蛏子，没空转身。

　　他的毛衣袖口有点大，被他粗|暴地撸了上去,现在又滑下来了。

　　一旦滑下来，叶昀天又把它撸上去，结果没多久又得滑下来。

　　几回合下来，看得程海生强迫症直接发作。

　　他放下正要打开的淡奶油盒子，走到叶昀天身边，“叶老师，你把手举一下，我把袖子给你挽起来，不然做事不方便。一会儿沾上水，还会很不舒服。”

　　叶昀天身体动作比脑子还快，异常听话地举起了手臂。

　　“……”程海生被气笑，“你倒是转过来啊，不然我怎么给你挽袖子。”

　　叶昀天的脑子终于是反应过来了。

　　他哦了一声，赶紧转过身来。

　　程海生无语地抓起叶昀天的手，把毛衣袖口给挽起来。

　　他动作轻盈，指尖冰冰凉凉的，每一次接触到叶昀天的皮肤，叶昀天都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多了一层。

　　整个人像被电流击中外加被蚂蚁爬过，心跳加快，呼吸不畅，好像n久之前高反的感觉又一次袭来。

　　叶昀天紧紧抿着嘴，努力调节自己的呼吸，保持着镇定。

　　他准备转移一下注意力，不再看自己的胳膊。

　　视线一换，正好可以近距离看见程海生的侧脸。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皮肤可谓是极好，甚至连个痘痘斑点都没有，跟一般皮糙肉厚的男生不大一样。

　　难怪网上许多网友都嫉妒程海生的皮肤，问他要保养秘方。

　　高挺又秀气的鼻梁让他的五官多了几分柔和，没有任何锋利感。

　　柔软的头发乖巧地搭在他的额头上，在日光下乌黑发亮，很有朝气。

　　叶昀天得出结论，程海生是特别经看且越看越好看的类型。

　　而且他这个人也跟其他人不一样。并不是越了解越觉得无趣，反而是越琢磨越觉得有意思。

　　他打心眼里愿意跟程海生呆在一起，呆在一起他就有种说不出的开心。

　　就在叶昀天认真细致欣赏眼前这位“国民初恋脸”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低咳，随即整个人被无情推开。

　　“好了。”程海生脸有点泛红，也不看叶昀天，嫌弃似的冲他摆摆手，“去干活吧。”

　　叶昀天点点头，转过身继续冲洗这堆食材。

　　程海生也回到了自己刚才站的位置，摆弄起种类繁多的烘焙材料。

　　午后的厨房安静又惬意，只有微红的面颊和悄然浮现的笑意偷偷描绘着两人此刻的微妙情绪。

　　……

　　有天分的人就连做家务都会进步得飞快，比如叶昀天。

　　程海生前几次跟他合作做饭的时候偶尔还能看见他笨手笨脚的样子，这次却完全看不到那些瞬间了。

　　不管是清理淘洗食材，还是摘菜剥蒜，甚至是用菜刀切葱花，他都表现得利索且稳健，完全想象不到这个人不久前还用菜刀切到过自己的手指。

　　“叶老师，你有点厉害啊。”程海生凑到他身边，语气里满是惊讶，“葱花和蒜片都切得很不错。”

　　“你之前在琉璃岛说过，做饭是每个人都应该有的技能，我觉得很有道理。所以这段时间我一有空就自己做饭，顺便练练刀法。”叶昀天把调料分别装进不同的碗碟里，动作十分游刃有余。

　　程海生被他做事的认真程度所感染，收起一切凌乱纷扰的情绪，认真做起了蛋糕。

　　厨房里若有似无的暧昧感逐渐消失，两个人各司其职，默契配合，颇有些节日时家庭聚餐的气氛了。

　　有了叶昀天的帮忙，再加上叶老师厨房各种高科技厨具的加持，程海生做事的效率非常高。

　　海鲜煲上灶的时候，烤箱叮一声脆响，宣布烤鸡可以出炉了。

　　程海生把蛋糕坯放进另一个烤箱，将烤鸡端出来。

　　扑鼻的香气瞬间充满了整个厨房，叶昀天的肚子毫无预警地叫了一声。

　　他显得有些尴尬，低声嘟囔，“中午吃得有点少。”

　　“那就现在吃一点吧。”程海生笑着说，“我再去煮两杯咖啡。或者现在提前喝点香槟？”

　　叶昀天明显没有反应过来，顿了顿，惊讶道：“在这里吃鸡喝酒？”

　　“不可以吗？”程海生反问。

　　“我以为要等到正餐才能吃呢。从小到大，我爸妈都不许我在饭前偷吃。”叶昀天双手撑在桌边，回忆起往事，他露出笑容，“还以为你也是这么有规矩的人。”

　　“两个人，要什么规矩。饿了就得吃东西啊。”程海生用刀子熟练地切着烤鸡，并把其中一个鸡腿递给他，笑得眼睛弯弯，像在奖励幼儿园的小朋友，“吃吧，尝尝味道怎么样。”

　　叶昀天接过鸡腿，感觉自己莫名获得了儿时缺失的那份小小的幸福。

　　虽然他不怎么吃糖，但此刻，他好像体会到了蜜糖的滋味。

　　叶昀天咬下一口鸡腿。鸡肉外酥里嫩，汁水充裕，不油不腻，还带着蔬果的淡淡香气。

　　“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烤鸡。”叶昀天认真得像在宣誓一般。

　　“又瞎说。”程海生继续切着烤鸡，“你这口气我都要比肩米其林大厨了。你们一个个都是跑火车的专业人才。”

　　“大厨是莫得感情的大厨。”叶昀天一边吃一边打开冰箱，从里头拿出了程海生订的那瓶香槟，开玩笑道：“而你是有爱心的小厨。”

　　他放下香槟，正要开瓶盖，又意识到了什么，手上动作停了下来。

　　“还有谁对你做的饭吹彩虹屁了？”语气里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酸不溜秋。

　　“吴浔啊。”程海生说，“连做碗素面他都能吹出花来。”

　　叶昀天眉毛扬了扬，没有讲话。

　　“你的麻辣面我都没吃过。”半晌后，伴随着开瓶盖的声音，叶昀天喃喃自语，“不能吃辣就是亏。”

　　“你嘟嘟囔囔说什么呢？”程海生把一个装着烤鸡片的盘子推到叶昀天面前，一脸的疑惑。

　　“没事。”叶昀天递给他高脚杯，“祝贺你顺利拿下角色。”

　　程海生心中疑惑，但了解叶昀天之后知道这人有时候就是神经兮兮的，也懒得跟他再掰扯，举杯跟他碰了一下，“也提前祝叶老师圣诞快乐。”

　　“同乐同乐。”叶昀天喝下一口香槟，又连忙提醒，“海生，咱们喝一杯意思一下就可以了。我给你准备了无糖可乐无糖雪碧，你想喝哪个就喝哪个。”

　　“我又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我今天就要喝香槟。”程海生一反平时的温和乖巧，突然就倔强起来。

　　他无辜的大眼睛与生动有趣的神情让叶昀天无法说不。

　　面对他，自己的原则统统会变成狗|屁。

　　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叶昀天无奈地点头，“喝吧喝吧，反正再过阵子你就得进组了。”

　　于是两人就这样一边做饭一边喝酒吃鸡，一点道理规则都不讲。

　　但真的很放松，很愉快。

　　叶昀天甚至觉得这段时间的压力都在浅酌闲聊间消失无踪。

　　脑子里登时闪出一个略感幸福的念头：认识程海生后，他无聊的人生竟然也渐渐有趣起来。

　　＊

　　吃了一阵子，海鲜煲出炉了，蛋糕还得等一阵。

　　程海生跟叶昀天转移阵地，去外面的小桌上吃吃喝喝。

　　吃累了，当即放下筷子玩几盘游戏。

　　玩得疲了，又继续吃饭喝酒。

　　可以说这顿饭吃得是相当地随意。但这又如何呢，只要开心就好。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渐渐变黑，窗外的路灯亮了起来。

　　整个世界好似蒙上了一层暗色的罩纱，朦胧又孤寂。

　　可屋内却是明亮又温暖的。

　　热气腾腾的海鲜煲吃得程海生暖呼呼的，几杯香槟下肚之后，他整个脸都红了。

　　脚发软，意识好像也有点飘忽起来。

　　叶昀天把屋内的灯光调暗，将圣诞树的彩灯打开，屋内顿时变得五彩斑斓。

　　他再次举杯：“海生，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程海生碰完杯，将酒一饮而尽。

　　原来这就是过圣诞节的感觉，真好。

　　可以去拆礼物了。”喝完香槟，叶昀天提醒道。

　　程海生这时候已经彻底飘了，他感觉自己走路轻巧得像在飞。

　　坐到圣诞树下后，他转头问：“都是我的吗？”

　　叶昀天点头，“对，都是你的。”

　　程海生随手抓起一个扁平的礼物盒，“这是什么？”

　　叶昀天忍笑，“你打开就知道了。”

　　程海生胡乱拆开了包装，原来是一本书，封面上几个硕大无比的字－－《演员的自我修养》“……”程海生愣了愣，大笑起来。他举起书朝叶昀天挥了挥，“我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叶昀天笑着摇头，“你的酒量太差了。”

　　“我再拆一个。”程海生不理他，又随手抓起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可爱的可乐周边。

　　他惊呼一声，“这不是限定周边吗？我去买的时候都缺货了，你怎么有的？”

　　叶昀天一本正经扯淡：“因为我会变魔术。”

　　这回程海生没有数落他，也没有开玩笑，而是开心地把周边抱在怀里，“叶老师，谢谢你的圣诞礼物。”

　　说完他又很内疚，“但是我没有准备礼物给你。”

　　“都说了啊。”叶昀天笑得很温柔，“你做的饭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说到这个，程海生突然想起一个大事。

　　“天哪，我把蛋糕坯子忘在烤箱里了！”他瞬间站起来，拔腿就往厨房冲。

　　叶昀天见他走路都不大稳了还敢用跑的，吓得上前几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这一下用力过猛，程海生本身喝多了就发软，直接被怼到他的怀里。

　　一瞬间，叶昀天的嘴唇轻轻擦过对方的鼻尖。

　　他感觉一阵目眩。

　　难道他也醉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任何动静。

　　怀里的程海生安安静静，不知在想什么。

　　叶昀天脑子一团乱麻，快要炸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就在气氛微妙之极的时候，程海生突然推开他，惊喜地指着窗外叫了一声，“快看！”

　　叶昀天转过头。

　　不知什么时候，窗外竟然下起雪来。

　　灯光下的雪一片片宛如花瓣，在风中飘摇飞舞，缱绻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