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临近过年，战队又忙起来。

　　自世界赛回来之后，各种代言邀约源源不断，苏宁宁前端把关，A&S众人只要负责训练和签字就好。在放假前两天，A&S战队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气势汹汹的闯进别墅里。

　　这人，一脸标准外国人长相，身材高大，身着大衣都遮不住一手肱二头肌，里怀已经拿起手机要报警，在摁下拨号键的前一秒，外国人开口了，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操着南方人口音：“向晚！狗儿子，你爸爸我来了！你们他妈的就住这破地方？被别人知道岂不都在说爸爸我对你不够好？！”

　　里怀：“……”

　　西柚：“……”

　　红柚：“……”

　　江寻星上下扫了这人一眼：“你谁？”

　　向晚这会正好不在一楼训练厅，三分钟前上楼去接了通电话，估计是战队相关事宜，一直没下来。

　　外国人的眼神扫过客厅里呆的四个人，最终定格在江寻星身上，又上下瞅了好几眼，将行李箱扔到一旁，直直冲向江寻星，搂住他的脖子往自己胸大肌上摁，疯狂揉后脑勺。

　　“哦！！这就是我儿媳吗！！很帅啊！！我狗儿子的眼光真不错啊！！”

　　这人动作突然，并且速度快，里怀西柚红柚三人都没反应过来，江寻星已经被扣住了。

　　江寻星深吸一口气，屈起手臂，手肘对准，体型差距在那，这一下不说能摔翻这男的，至少能让他疼到鬼哭狼嚎。

　　正想动手，只听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有人从楼梯飞冲而下，接着就是飞过来一道影子，把这人一脚踹开。

　　向晚护住江寻星，理顺被揉乱的头发，冲面前那外国人吼道：“狗逼，碰什么都不该碰我男朋友！你完了！！”

　　外国人倒在地上大嚎：“我擦嘞！！痛得一批啊，狗儿子你真特么不孝顺！！！”

　　江寻星：“……”

　　西柚：“……”

　　红柚：“……”

　　里怀：“……”

　　13.

　　苏宁宁开门进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

　　她没发表任何评价，伸手扶起倒在地上的外国人，整好行李箱，然后才慢悠悠的介绍道：“寇里·加文，你们的教练。”

　　“你们好。”外国人一手捂住被踹疼的腰，另一手甚是豪迈的挥挥手，“从今天开始，由我来为你们制定训练计划。”

　　“……”

　　“…………”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长达三十秒后，里怀才后知后觉似的倒吸一口凉气。

　　“寇里·加文？？？？”里怀瞪大双眼，“这名字耳熟啊？？你不就是我们第一轮对上的那个，赛前突然退役的，X国战队的前队长？？？”

　　“是的。”加文点头，重重拍拍向晚的肩，“去年狗儿子说要组战队，让我来当教练，一早就签了合同，只是那时候还没退役，来不了，话说，之前你们的训练计划就是我俩一起制定的，不然就凭我儿子一个人，那不太行。”

　　向晚屈起手肘，瞄准腹部，毫不留情一记肘击，快准狠，加文吃痛，惨叫一声，屈起身体，倒在沙发上发出痛苦呻..吟。

　　向晚揉了揉手腕，淡淡道：“前几年欧洲青训营时认识的，在中国待过一段时间，什么都没学会，国骂和父子文化掌握了精髓。”

　　“……”

　　“…………”

　　眼前的场景过于鬼畜，西柚红柚里怀不知道该发表什么意见，一脸无语的看着面前高大雄壮的外国人蜷缩在沙发上，伸出一只手，发出一句腐朽又沉痛的叹息。

　　“你……居然敢打你爹……”

　　14.

　　有那么一瞬间，向晚实在后悔让寇里·加文作为A&S战队的教练，这人除了训练时正经点，其他任何时候，都像个智障。

　　放假回家前，一群人一起拍了张合照。

　　去年只有五个人，今年又多添了两个，A&S战队，越来越完整。

　　15.

　　A&S战队大多数人家都不在江城，一年来都在全国各地到处跑，后半年呆在瑞士，假期不多，只能在春节长假回家一趟。

　　江寻星纠结了几天，最后还是决定留在战队里。帕米尔他们也得回家，即使回到C城也只是他一个人过年。

　　江寻星没想要让向晚留下来，向晚同样一年没回过家，好不容易能回去一趟，陪家人更重要，反正晚上能视频。

　　然而，年二十八向晚才载了一车特产开车回了趟家，呆了一天多，大年三十又哐哐把行李全都拖了回来。

　　江寻星：“？”

　　向晚：“我就是回家出了个柜。”

　　江寻星皱了皱眉头。

　　向晚不比江寻星，就他一个人，怎样都好，什么都不用管，他还有家人，有父母，去年过年还被催着相亲，不可能说弯就弯，转眼把一男的带回家没一点压力。

　　向晚抚平江寻星的眉心：“别想其他的，没那么多事。”

　　他将行李提进客厅，说起回家出柜的这两天。

　　实际上，向晚并不是莽撞的直接对父母说他喜欢男的。

　　他出柜的过程相当漫长，做足了准备工作。

　　早在他发现自己喜欢上江寻星时，就已经像父母潜移默化的传达出这类信息，例如聊一聊父母圈子里知道的，出了柜的同类人。

　　向父向母都是开明的人，几年前电竞这行业并不受国内认可，在听到向晚去打电竞之后，一句话没说，同样的，他们对同性恋这些事也没什么偏见，有时候也会赞叹哪家哪家小孩的男朋友挺好的，这样就有两个儿子了，真幸福，但对于其他人而言能够支持并理解，到自己儿子身上又会觉得不妥，这是人之常情。

　　当时向晚按苏宁宁所说只能“卖腐”，CP粉们磕CP磕得热火朝天，向父向母也看到了网上的言论，打电话过来问向晚。

　　向晚说：“你们说寻寻啊，很帅对不对？A大学霸，奖学金年年拿，也特别可爱，回头把他带回家，你们肯定喜欢。”

　　一句话没提他俩在一起的事，把父母哄得高高兴兴，想立刻见到江寻星。

　　再后来，向晚会在和父母聊天之中总会有意无意的提起江寻星，相当自然，没有丝毫刻意，一通猛夸，就差没说动父母直接把这个十九岁的小少年领养了。

　　当然，领养万万不可，那不就乱..伦了么？

　　前两天回家，家族聚餐，向晚又双叒叕一桌子被问道有没有对象时，向晚相当淡定的点头：“有。”

　　亲戚又问起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的“晚星CP”，有堂兄在干相关工作，对网络上那些事了解不少，这话问起来向晚不好解释，毕竟是战队运营的事，不好说，便替向晚说道：“估计是战队的人设营销，圈子里挺正常的事，不用想太多哈。”

　　“是嘛？”亲戚又看向向晚，向晚一笑，没说话。

　　接下来，再有人问道与对象有关的事，向晚就一句话也不说了，只在提起江寻星时回上两句。

　　向父向母也是聪明人，之前被儿子哄得团团转，这会见儿子的回答充满针对性，终于反应过来。

　　——儿子被送出国那么久，能主动对父母提起过的朋友就没几个，以前也没卖腐这种营销方式，最近天天提起那个叫江寻星的，又大大方方公然卖腐，为什么？

　　又不能有人逼他，还能为什么？？？

　　吃完饭，向父向母就把向晚叫进房间。

　　向晚心道时候差不多了，他也知道父母已经大致猜出来，在二老开口前，直接道：“爸，妈，你们又多了一个儿子，开不开心！！”

　　向父向母：“……”

　　由于之前的那些铺垫，向父向母并没有过多激动情绪，只是沉默片刻之后，一股脑把向晚的行李箱全都丢出房间，冷冷道：“给我滚回去。”

　　16.

　　江寻星：“……”

　　向晚被从家里赶出来了。

　　这条路不好走，和家人，和世俗对抗，压力很大。

　　江寻星盯着他的眼睛：“对不起。”

　　“不是。”向晚屈起手指在江寻星额头上轻轻一弹，“你可不要误会，赶我回来不是因为接受不了，是因为不能让你一个人过年。”

　　江寻星没理解向晚的意思：“？”

　　说话间，向晚手机震了，是向父打来的视频电话。

　　向晚接起，向父的声音沿着扬声器传了出来：“到了？”

　　“到了。”向晚回答。

　　他故意没往下说话，眼神示意江寻星坐到自己身边来。

　　向父又问：“战队就你一人？”

　　“您说呢？”向晚拖长语音。

　　对面沉吟片刻，向父咳嗽一声，向晚立马会意，猛不丁把镜头对准江寻星，冷漠淡然的少年的脸出现在屏幕里，反应间却有一些慌乱。

　　“打个招呼。”向晚小声提醒。

　　“……”江寻星根本没时间计较向晚突然把镜头转过来这件事，磕磕巴巴道，“叔叔、阿姨好……”

　　视频另一边没有回应，向父向母像是在观察屏幕里的小少年，江寻星也不好意思偏开头，强装镇定，与之对视。

　　这幅场面实在有点好笑，向晚捂嘴偷笑，手在抖，画面晃动。

　　大约过了一两分钟，向父开口：“你就是寻寻？”

　　江寻星：“嗯。”

　　向父：“向晚经常提起你。”

　　江寻星不知道该说什么：“……嗯。”

　　向母：“说实话，我们一时没法接受这件事。”

　　江寻星：“……”

　　“晚晚今天是被我们赶回去的，不过你不要想太多，听说你没回家？身为队长，不能让你一个孩子过年，回去和你一起是应该的。”

　　向母是个温文尔雅的女人，说话声音也很温柔，“叔叔阿姨不是古板的人，有些事就算解释不通，也会发生，你们两个人的事，我们确实不该发表任何意见。”

　　“但的确过于突然了，也希望你能给叔叔阿姨一些接受的时间，行吗？”

　　早在向母开口前，江寻星就已经料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各种情况，父母不接受，是件很正常的事，即使骂他、责备他、痛斥他，江寻星都下定决心不会让自己表现出任何情绪。

　　可他完全没想到，向母会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对他说出这番话。

　　江寻星的表情要绷不住，向晚又将镜头转走，说道：“放心吧，放心吧，肯定能得到您俩接受为止啊，先不说了，刚回来，我得煮点吃的。”

　　挂断视频，江寻星依旧没有说话。

　　17.

　　江寻星终于知道，向晚的性格究竟是从何而来。

　　小时候经历过太多事，再加上自己之前过于偏激的性格，江寻星更偏向于相信性恶论，人心都是黑纸，得靠正确引导才能染白。

　　家人对于任何人的影响都十分重要。

　　向父向母是温柔的人，向晚也一定会是。

　　不会迁怒于他，尝试去接受，直白告诉他，他们的想法。

　　“我爸妈很好的。”向晚轻轻揉了揉江寻星的头发，清浅一笑，说道，“我们都会成为你的家人。”

　　18.

　　“我们都会成为你的家人。”

　　这句话像被丢入池塘的石块，沉进心底里，留下一圈圈无法消退的涟漪。

　　19.

　　2019年的春节，江寻星是和向晚一起度过的。

　　大扫除，贴春联，煮了一桌子年夜饭，江寻星掌勺，向晚在一旁帮厨。

　　春晚开始前，江寻星去附近小超市买了点零食。

　　超市里一片红红火火，挂满灯笼，连标价纸都换成了红色，在放好运来，年味很浓。

　　原本江寻星只是想随便挑一点，在结账时，无意中瞥到和口香糖放在一起的东西。

　　鬼使神差的，江寻星抓了两样，混进零食中。

　　春晚是除夕夜的背景音乐，年轻人们都开着电视玩手机，今年扫福开的奖比去年的大，江寻星开出一包6.66，再一看向晚，0.28，少得可怜，流量都比这贵。

　　十二点，跨年钟声响起，窗外响起鞭炮声。这附近房子少，鞭炮声也显得十分遥远，向晚往门外的桶里放了一串鞭炮，洗了手，从屋里取出两件外套，一件递给江寻星：“穿好，我们出去一趟。”

　　室外气温低，车窗玻璃都被蒙上一层雾，江寻星没问向晚要带他去哪。有句话叫不问前路，无畏归处，在和向晚呆在一起时江寻星总会想到这句话。

　　向晚带江寻星正在往山路开，在山顶上停了下来，车停在路边。

　　山顶视野辽阔，能将整座江城映入眼中，万家灯火通明，处处溢满年味。

　　新的一年。

　　但山风还是有点冷。

　　向晚打开拉链，从后面搂住江寻星，用大衣包起来。

　　“闭上眼睛。”向晚说。

　　江寻星乖乖闭了，依旧没问为什么。不用问，大半夜开车到山上，除了准备惊喜，没别的可能性。

　　十秒之后，天空传出一声炸响。

　　江寻星睁开眼睛。

　　——是烟花。

　　各色烟花，噙着花火，拽着晶莹拖尾，像无数流星划过天空一般，升起，炸开，闪烁，留下一道道绚丽的影子之后，缓缓消散。

　　“江城禁燃，城外可以。”向晚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小时候过年会和朋友出来放烟花，在欧洲的时候也会，他们不过春节，但除夕这一晚，我都会放一次烟花。”

　　“以前做这事挺自在，后来大了，放烟花得找理由，家里小孩多，就和他们一起放。”

　　“就算没被赶出来，我也打算今天回来，这些很早之前就已经准备好，想给你看，也想给你说。”

　　“我的每一个除夕都有烟火。”

　　“现在，我想把烟火分给你，以后我们一起放。”

　　烟花太吸引人了，满眼都是五颜六色的光，向晚的话语也是。

　　江寻星转过头看向晚，向晚也在看他，两个人的眼睛里都映着烟火和对方的影子。

　　“去年你也给我放了。”江寻星说，“手机里。”

　　“那不一样。”向晚笑意温柔。

　　“都一样。”江寻星单手插入口袋，“一样幼稚。”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戒指盒的大小，装扮精致，上面却没有印任何字。

　　江寻星也准备了一件礼物。

　　“给我的？”向晚问。

　　“嗯。”

　　向晚接过盒子，“我能打开么？”

　　江寻星点点头。

　　盒子里装的是一块石头，纯天然，没经过任何雕饰过，石头边沿看起来十分尖锐，构成很像星星的形状。

　　“听说这是陨石碎片，虽然我觉得可信度存疑。这块石头的名字是Day two。我不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像戒指的名字，手链的名字，我都无法理解。”

　　“但看到之后就很想送给你，理由挺傻的，你听一下就好，不可以笑，笑了我会害臊。”

　　江寻星顿了顿，然后抬起眼，用最真诚的眼神，还有最真诚的声音。

　　“感谢遇见你，让我开始期盼第二天。”

　　*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看到这里！

　　我超爱你们的！

　　——感谢酥饼的3瓶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