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识棠去柜子里拿了自己带来的医药箱，拿镊子夹了棉花蘸酒精在阿洪的伤口处轻轻按压，“以后别再这样了，瓜是死的，人是活的，伤在脑袋上，还好是没什么事。”

　　阿洪乖乖坐着，连大气都不敢出，等到沈识棠处理完了之后才说道：“就一点小伤，我不急你倒替我急上了。”

　　沈识棠现在烦躁着，刚要开口反驳就看到阿洪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外头跑，再出现在自己的身边的时候身边已经多了一个唐映秋。

　　沈识棠甚至懒得撩起眼皮去看，又听到阿洪说道：“这个，我小时候的铁哥们！阿秋，以前我们一起在马背上跑过的兄弟！”

　　“嗯？”沈识棠无意中抬了眼睛，看到了唐映秋脸上的一抹惊愕之色。他说过祖上有维族的长辈，大抵对这儿熟悉。又看着阿洪眼中闪过的光，觉得两个人实在是不该玩在一起，一个那样纯洁，一个是恶魔。

　　唐映秋勉强把自己的手从阿洪的怀里抽出来，摇了摇头，问道：“奴尔……阿洪？”

　　“没错没错！”阿洪热切地摇了摇唐映秋的手，说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问完之后，又想起来了刚刚三人对峙的场面，急忙去看沈识棠，问道：“你和沈老师认识对吗？你不会是来支教的吧！当时你被带走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怎么，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

　　唐映秋被一圈问题砸晕了脑袋，一双眼睛只停留在沈识棠的身上，对着阿洪点了点头，“来这儿，呆一段时间，教教小朋友，一点心意。”

　　阿洪敲了敲脑袋，说道：“我就说外头怎么这么多大车，都是你带来的人吗？”

　　唐映秋不太习惯这样的亲密，更是惧怕着沈识棠的冷淡，说道：“在外面做了一点生意，给孩子们买了点东西来。”

　　“那太好了！”阿洪一个劲地摇唐映秋的手，说道：“之前我们在队里条件要好些的，哈镇可比不得队里了，你忍不忍得？”

　　还没等唐映秋说话，阿洪就挠了挠头，说道：“我也没想到一下会来这么多人，都快没有地方住了，我那儿还挤着人，只有沈老师这里有地方了，你们两个人本来就认识，一起住没事吧？”

　　唐映秋哪能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醒来身边是空的，只能不断地去追问，才知道沈识棠来了这里。

　　阿洪终于松开了唐映秋的手，拍了拍沈识棠的肩膀，说道：“沈老师，没事吧？”

　　沈识棠抬头对着阿洪笑，目光中忽略了唐映秋，慢慢说道：“没事的。”

　　唐映秋心里一惊，去追逐沈识棠的目光，都被人一一躲开。阿洪见到了故人就跟忘却了所有的伤一样疯了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哼着歌，还嚷嚷着，“阿秋哥你有多少行李？我去给你搬进屋里去！”

　　唐映秋来得急，又觉得不能空手来，物资带了不少，自己的生活用品也只是草草准备，是故东西并不很多。唐映秋赶紧跟上了阿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东西全部搬来了，唐映秋这才开口说道：“你受伤了，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阿洪随嘴答道：“小伤，没事的，你能来这儿我高兴还来不及。”

　　唐映秋无话。

　　沈识棠看着阿洪这样积极地给唐映秋收拾东西，那个人倒是站着跟个没事人一般，冷笑了一声，说道：“阿洪，你不比他，你身上有伤，你不注意谁跟你去注意？”

　　阿洪一愣，沈识棠又说道：“今天下午是不是要上体育课？”

　　“对，上体育课。”阿洪一拍脑袋，兴冲冲地就要推门往外跑，说道：“还好你提醒我了，我还得去准备准备呐，一群小毛头，平常活泼乱跳的，一让他们做广播体操一个一个的皮就痒痒了！阿秋哥，你慢慢收拾，要是缺什么，你过来跟我说就好，就好！”

　　伴随着阿洪话音结束的是一声门响，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人，沈识棠去收拾桌上的药箱，紧接着就被人强势地抱紧了怀里。

　　沈识棠不想去挣扎，也再也没有了力气，他既然都能追到这里来了，自己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唐映秋轻声说道：“你别这样，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你别伤害你自己，你做什么要让自己这样辛苦？我就这样让你害怕，这样让你想要跑了吗，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沈识棠觉得自己的脖子上传来了湿热的气息，他知错多少次自己都已经不愿意再去数，闭上眼，缓缓说道：“这里的孩子……所有人都是无辜的，别伤害他们。”

　　“你就……这样想我的吗？”

　　“我没有把来到这里当成儿戏，我来赎罪，他们都是无辜的。”沈识棠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没有对你欲擒故纵，我是真的累了。”

　　“你别这样。”唐映秋察觉到了沈识棠的颤抖，松开了怀抱，哭丧了脸，说道：“唐氏一直在资助这些地方，只有在唐未平和唐艾初掌权之时，他们拿这个做幌子去做别的勾当。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我站在你身后。”

　　解开束缚之后，沈识棠就自然地离开自己原来站立的地方，将医药箱放回原位，“小乖呢？”

　　“我送它回去了，和果果在一起，李管家在照顾，他爱猫。”

　　沈识棠没有转过身，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找康衡知道自己的行踪的，到底会让他感到为难，继续问道：“康衡？”

　　唐映秋颓然一笑，说道：“你都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

　　“我只是不想欠你的。”沈识棠转过身面对唐映秋，端起手边的热水抿了一口，“看你的样子还算满意。”

　　语气过于平淡，就想把自己当成了一样商品一样。

　　唐映秋看着沈识棠，由上而下一处也不愿意放过，笑不出来，只能慢慢走近，“别这样说。”

　　“那我还能怎么说？”

　　我把自己当成人的时候，有人把我当成东西，现在我把自己当成东西了，你让我做一个正常人。

　　沈识棠没有把后一句说出来，不想白费口舌，实在是不必要把这个告诉唐映秋。察觉到对方的迫近，沈识棠往后退两步，坐在了床上，就这样抬头看着唐映秋，不逃避目光。

　　“我爱你，一直一直都没有变过，我想和你一辈子。”

　　“不用了，我配不上你。你的喜欢太重了，我受不起。”

　　沈识棠说得风轻云淡，字字都是刀枪。

　　打破空气的是突然响起来的上课铃，沈识棠推开了唐映秋，唐映秋一把抓住了沈识棠的手，“你干什么去。”

　　“上课。”沈识棠注视着唐映秋的手，皱紧了眉头，再次重复，“孩子们是无辜的。”

　　唐映秋松了手，就看见沈识棠推门出去，颓然坐在了椅子上。

　　自己最怕的事情发生了，哪怕是一枪崩了自己都行，可是沈识棠就像空了壳子一样，再也不把自己当回事，哪怕是抗拒自己的所有接触，他不，逆来顺受的态度，就好像认命，好像预示着对自己的彻底死心。

　　*

　　沈识棠跟着铃声出了门，就看见了一操场上站着的小孩，簇拥着女老师们，阿洪站在一边，走近了阿洪，才问道：“怎么回事，不上课吗？”

　　“有新来的小孩啦，要教他们做体操，对身体好，你要一起吗？”

　　沈识棠愣了一下，自己还没有机会教过小学生，更是没有接触过广播体操，这才推拒说道：“我骨头硬，简直就是误人子弟。”

　　没想到的是，阿洪直接捏了捏自己的手臂，说道：“摸着软！那是你自己不愿意动，一起学，对身体好。”

　　一呼百应，小孩子们也大叫着：“沈老师跟我们一起学！不然我们就不学啦！”

　　阿洪装着一个大尾巴狼的样子对着小孩子们扬了扬拳，说道：“你们就会欺负别人！蔡老师，周老师都被你们拱到主席台上跳了呀！”欺负小孩了不够，又亮了一双眼睛看着沈识棠，有点撒娇的语气，“你看看，他们都说让你一起学了，老师，要以身作则。”

　　沈识棠知道阿洪没有恶意，因为抚上的一层爱怜的情绪，也不觉得抵触，只好把外套给脱了，搭在了旗杆旁边，说道：“试试。”

　　沈识棠实在是不会跳，还有几个小孩过来纠正沈识棠的动作，到最后一次广播体操的教学变成了一次跳舞大会，阿洪一边唱着歌，和小朋友一起牵着手跳着民族舞蹈。

　　“好看吗？”

　　沈识棠拍了手打着拍子，和身边的两个老师相视去笑，加入这场盛会，一只大手，一只小手，跟着人一起转着圈，只觉得背上发了汗。

　　“这是哥哥的哥哥！”阿洪突然大吼一声，沈识棠过去看一眼，就看到了唐映秋，小孩子们更快向唐映秋投去目光，叽里呱啦地去叫哥哥。

　　阿洪发动着，“我们也叫哥哥进来跟我们一起跳舞好不好！”

　　“好！”

　　沈识棠感觉阿洪松开了握住自己的手，朝着唐映秋伸出了手，邀请。

　　很快，自己也再次牵上那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手。

　　他会很多的乐器，手上有很多茧，自己曾经被幼稚冲昏了头脑，天真去数，然后就被人纠缠着十指紧扣。

　　至此想来，曾经快乐过。

　　手指触电，猛然缩手，到最后，自己的袖口再被人轻轻拉住。

　　天黑，还要等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　　唐映秋：曾经的我抱着人就敢啃，如今的我拉个小手都不敢只敢拉拉袖子，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