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盛雪鸠就是那么一说。

　　她当然知道，越读不会对应薇产生什么不同寻常的感情。

　　只是占有欲这东西已经刻进了骨子里，就像她的懒惰、重欲和高傲一样，不论如何也不可能断根。

　　得到越读的安抚，元帅自然心满意足地闭了嘴。

　　就在这时，下了擂台的应薇站在原地犹豫片刻，竟然向这边走来。

　　“元帅。”她抬起头，沉稳地开口。

　　盛雪鸠没想到她会过来，挑眉道：“我之前就说了，在校内该叫导师。”

　　应薇：“我知道。可我未来的目标就是加入银狮军团，在您手下作战，元帅这个称呼更合适。”

　　越读一顿。

　　她细细打量女主的神色，忽然惊觉，应薇眼里的感情分明是敬慕——

　　果然，应薇下一句话就是：“请问元帅，我刚才的表现是不是符合您的预期？”

　　盛雪鸠：“在同龄人中还算不错。”

　　“那您可以指点一下吗，我想知道自己有哪些不足。”应薇露出一个认真还带着些腼腆的微笑。

　　这种时候，情商再低的人都该看出些门道了。

　　越读下意识抱起双臂，暗暗地想，该吃醋的到底是谁啊！

　　盛雪鸠若有所思地看了越读一眼，转头道：“你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应薇：“我的技巧熟练度不足，而且，在下手时不够干脆利落，如果不是我在力量和反应速度上占优势，这一场赢不了。”

　　盛雪鸠挑眉：“既然你都清楚，那何必来问我？”

　　应薇一愣，讷讷道：“您的看法应该比我更专业，我是这么觉得。”

　　盛雪鸠面无表情：“或许。但在你把技巧练上来之前，那些评价也没什么用。”

　　应薇：“……”

　　盛雪鸠：“懂了？懂了就回去练。”

　　应薇：“……好的，元帅。”

　　女主满怀期待地来，闷闷不乐地走。

　　越读旁观全程，感觉自己还没来得及多想，宿主就凭借她的毫不客气将潜在情敌说跑了。

　　盛雪鸠回头，对她眨了眨眼。

　　越读笑了下，抬手牵住她。

　　如果这是在外面，她的白鹿一定已经自己凝聚出来，靠在元帅身侧温柔地蹭她的手。

　　越读后面当然也上了次擂台，不过，这对她来说都是习以为常。

　　和那些尚且稚嫩的同学不一样，越读是下手杀过人的，也曾在艾尔斯大陆和千弘神州与人对战过，那才是真正的一念定生死。

　　待所有新生都轮过一遍，最终能在擂台上取胜的只有十分之一，其中还多数是险胜。

　　而在败者之中，能完好无损下台的几乎没有，还有不少是被人杀了一回，直接下线。

　　盛雪鸠意味深长地扫视一圈：“都下线吧。”

　　于是全体下线。

　　片刻后，他们陆续从学校配置的军用全息蛋形舱里爬出来，规规矩矩地站成几排。

　　盛雪鸠在这群垂头丧气的新生面前踱了几步，故意叹气给他们听。

　　“……”学生们的头垂得更低了。

　　“一直以来都挺自豪的，是吗？”元帅冷笑。“能觉醒成哨兵，还是力量五感都超出普通哨兵的所谓精英，是不是就觉得未来军部必定是你们的天下？”

　　“没有。”那个量子兽是雌虎的女孩小声说，她也是擂台上获胜的少数人之一。

　　盛雪鸠：“赢了的不用说话，你们至少证明了自己有资格上战场。”

　　有人不甘心道：“可对手是随机匹配的啊！有些人匹配到新兵，才能赢得轻松，我们遇到的一看就身经百战，为什么败给他们就没资格了！”

　　“能匹配的实力相差不多的对手也是运气，可以算在实力里，难道你还指望战场上有一对一的说法。”盛雪鸠冷讽。“王对王，将对将，成虫对老兵，幼虫对新兵？你是不是还要在对阵前和虫族互通姓名啊。”

　　……想也知道不可能。

　　反驳的声音顿时就消停下来。

　　没人再提出异议，元帅终于抑扬顿挫地训了个畅快，让另一个来监督的导师无话可说。

　　越读属于获胜的那一批，不是被训人员，因此她不仅淡定，还有些怀念。

　　毕竟云亦久性子沉冷，比起动口更喜欢动手；而盛雪鸠就不同了，很乐于语言表达，嘴炮功力堪比祈酒，杀伤力极强。

　　这么想想，宿主似乎挺适合教学育人？

　　念头刚成形，就被越读自己挥散了。

　　照宿主的教法，怕不是学生要集体自闭，他们还是孩子啊，孩子何其无辜。

　　最终，在年轻哨兵们的沉默反思中，元帅闭上她那漂亮的嘴巴，摆手示意下课。

　　一群人失魂落魄地离开星网训练室，其中还夹杂了一个同样失魂落魄的导师，在元帅的嘲讽输出下，连军校教职人员都无法保持平静。

　　越读落在后面，叹为观止：“你平时也这么训你手下的人？”

　　“有时候吧。他们的抗打击能力可比小孩强多了。”盛雪鸠说。

　　越读心说怕不是被你训出来的。

　　两人一路回到越读的寝室。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半，盛雪鸠懒得去食堂，干脆选了送餐服务，坐等晚餐上门。

　　越读打开播放设备，淅淅沥沥的夜雨声响起。

　　这样的白噪音对哨兵的精神有安抚作用，盛雪鸠自然也不例外。

　　白鹿显现出身形，长毛猫轻盈地迈步过来，轻车熟路地跃上鹿线条美丽的脊背——那里已经是它最常待着的地方了，堪称专属王座。

　　量子兽的亲密一如往常。

　　越读看着猫的主人，忽然蹙了下眉。

　　“阿九，如果我没记错，你是不是从没找向导梳理精神过？”

　　盛雪鸠漫不经心道：“没有……我不需要向导。”她顿了顿，伸手去玩白鹿雪白柔软的小尾巴，让它围着修长的手指绕来绕去：“当然，你是唯一的例外。”

　　她说得理所应当，越读的眉头却蹙得更紧。

　　对于哨兵而言，精神梳理是极为必要的，他们在日常生活和战斗中所能接受的信息，远远超乎普通人的想象。

　　五感越强，信息越多，而这些过量的信息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暴躁、易怒、失控乃至崩溃。

　　能帮助他们梳理这些信息的正是向导，也只能是向导。偏偏普通的精神梳理只能清理掉一部分信息，还有更多杂乱无章的信息躲在精神图景的深处，等待绑定向导来梳理。

　　这就是为什么不绑定向导的哨兵寿命很短的原因，他们没有人能活过百岁，在平均寿命两百岁的星际时代，这完全称得上是英年早逝。

　　宿主会受哨兵身体的局限吗？越读不敢肯定。

　　越读自己能拥有比哨兵更强大的五感，所能接收的信息比一万个哨兵加起来还多 ，这是因为她是系统，她的本质就是数据。

　　但盛雪鸠不是。

　　越读说：“我想看看你的精神图景。”

　　“这不行，”盛雪鸠闻言，立即回绝：“你才刚觉醒不久，各项能力还不稳定，贸然进行精神梳理也好，浸入哨兵的精神图景也罢，都有一定的危险性。”

　　越读：“不是作为向导，是作为系统。”

　　精神图景是哨兵和向导精神世界的具象化，简单来说，就和前面的精神空间、精神领域是一回事。

　　那可是系统的大本营，能有什么威胁？即便是云亦久的深层识海都没伤过她啊。

　　盛雪鸠道：“你不了解，不管你作为什么样的存在，只要进来就可能有危险。”

　　她沉默片刻，又补上一句：“在这一点上，我和其他‘我’不一样。”

　　长毛猫忠实地反映出主人的心理，它跳下鹿背，在地面上焦躁地走来走去。

　　但即便焦躁成那样，它的尾巴也始终眷恋地缠着白鹿纤细的长腿。

　　越读偏过头，看着宿主沉黑的双眸，半晌，轻轻笑了一下。

　　“但我不可能一直不靠近，毕竟对哨兵来说，精神图景太重要了，我是你的向导，得时刻注意才行。”

　　盛雪鸠重复：“你是我的向导。”

　　越读：“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元帅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愉快地跟着笑起来：“那就再等一阵吧，我保证，我的精神图景不会出问题。”

　　“也不需要浅层的精神梳理？”越读积极推销：“虽然没跟着向导专业学习，不过我前两天看了向导资料，浅层精神梳理还是会做的。”

　　盛雪鸠：“……这个恐怕也得等一阵子。”

　　越读：“浅层梳理应该不用进精神图景的。”

　　“话是这么说。”元帅轻咳一声，镇定道：“事实上，有件事我没跟你说过，曾经有个向导试图为我梳理，但是她没成功，大失败——完全可以这么形容。”

　　“不会是因为你排斥人家吧？”越读猜测。

　　“这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在于，我的浅层思维里没有杂乱信息。”

　　越读：“……”

　　她难以置信道：“这不可能。”

　　元帅耸肩：“最起码所有向导得出的结论都是这个。”

　　越读不信，试图检查。

　　柔和的精神力搭在元帅冷白调的手腕上，好像巡弋领土般向内蔓延，时刻准备着理顺可能出现的繁杂信息。

　　但精神力没能派上用场。

　　事实的确如此，盛雪鸠的浅层思维比普通人的还干净，压根儿就不像教材资料里的哨兵那样“一团乱麻”。

　　“我现在相信你的精神图景没问题了。”

　　越读说。

　　岂止是没问题，简直好得很。

　　似乎是为了应和她，长毛猫懒洋洋地喵了一声，重新攀上白鹿的背，惬意地卧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