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濑京子说的再详细， 再真情实感。

　　也不妨碍最重要的一点。

　　“我很抱歉，但这些都是您的体验，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您说的是真的。”

　　富取医生委婉地透露：“事实上， 您换到我手下不久后，您的丈母娘和母亲询问过你的精神状况。”

　　“她们觉得我有病。”京子神情萎靡。

　　富取医生推推眼镜。

　　他并不是不愿意帮助京子， 只是这样诡异的事， 就算是老医生， 恐怕也帮不上忙。

　　“我只能以科学的视角，给你提供点帮助。”富取医生心底不是滋味。

　　他既然叫人过来了，还是按照原本的计划， 将资料推到京子面前，耐心地给她点了点上边几个地方。

　　“你看这…这几处地方都不该是你这种孕期会出现的， 还有你的器官，你看着哈…是不是？都在快速衰竭。”

　　京子看不懂这些医学的东西，但她跟着富取医生的指点，一点点观察下来， 也明白自己目前的状况非常特别。

　　特别到会危害自己的健康，甚至生命。

　　医学老前辈在专业上是相当出众， 就着指出来的问题和可研究的方向，再次和她明明白白地讲清楚， 以及后续需要实验者本人如何配合的地方， 也好好地说明白了。

　　京子心底有极其悲观的念头：也许自己也活不到实验成功的那一天。

　　但既然答应了，她也就心不在焉地听完， 便提包欲走。

　　只是在走之前，再次希冀地看了眼实习生。

　　将自己的经历说了个大概， 看似理解京子的实习生再没有说出半个问题， 而是沉默地站在一旁围观老师会诊， 以示对师长的恭敬。

　　实习生仍然没说话，哪怕直直对上她的眼睛，也就略略动弹垂在两边的手指，沉静得好似一块石头。

　　京子皱脸，当着富取医生的面，眉眼哀哀地横他一眼，扭身跺着平底鞋冲出去。

　　富取医生左看右看：......

　　他目送着京子离开走廊，这才大叹一口气，将门合上，转而教训身后沉默乖巧的实习生，训斥他：“以后没让你发言，就先不要插嘴。”

　　岛国等级分明，日常上下级讲究相比欧美更严，柚木在重要客人原濑京子面前屡屡插话，没被主任富取当场呵斥下面子，已经算很有人情味。

　　但即便如此，他仍然对这个徒弟产生了些许反感。

　　这个年纪的大部分主任都并不喜欢自我意识过强，能力却并未到达境界的年轻人，这让他们显得咋咋呼呼、不堪重压，自己也很难受足够的尊重。

　　尽管自认柚木天赋出众，但就目前来说，这只是个背书能手天赋，并不足以仗着这个自恃甚高。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又遇上大八卦，对一些鬼怪很好奇，”富取医生沉下脸，背上门叱责柚木之前的举动，“但你问了，又对我们的科研起什么用，对原濑女士起什么用，我们能捉住她说的小男孩吗？荒唐！”

　　眼见着他训斥意犹未尽，萩原蓝色弹幕适时飘过。

　　「给他念接下来的红色弹幕」

　　新注册的充值红色弹幕带着大段大段的字符，和官方请来的医生们的心血，及时出现在直播间屏幕上。

　　内容是关于京子肚中孩子的症状分析，包含现代专家们通过直播间的观察，也包含从汉尼拔眼镜中获取的病症倒推。

　　这么一组合，成为柚木现学现用的医学观后感，数名拥有现代智慧的专家能力可不是开玩笑的，一大串话术说出来相当唬人，原本要训斥一通的老医生富取都震惊了。

　　“看来...你还是很能学能用的。”富取对他的认识再次更新，“但这也不是你随意插嘴的原因。”

　　柚木乖顺低头：“很抱歉，因为我其实是京子女士的粉丝，所以忍不住激动了。”

　　上级长者训斥的时候，你表达了原因，随后只需要一直道歉或沉默即可。

　　富取好感略微回升：“看在你是个新人，就当个教训吧。”

　　他到底还是欣赏柚木的天赋，外加方才突然展现的，在实践上同样惊人的天赋，让这位老人心肠软了很多。

　　换个不重视的人顶上来，估计不声不响就被富取安排走，再也不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软了心肠，柚木也把留在科室的邀请答应下来。

　　喜得弟子，富取没再为难柚木，一挥手，让他跟着年轻白大褂们走，这边调动程序由他出面更为妥当，小伙子留下来也没用。

　　柚木便顺从地退下楼，找了更衣室换下一身庄重的白大褂，穿常服溜出门。

　　“早知道我也多看看前端资讯。”

　　“富取主任估计要收绪方做弟子了，真是羡慕...”

　　柚木绕过靠着外门的小办公室，里头传来絮絮叨叨的小声讨论。

　　往里一看，都是从富取那赶下来的，一大群人在办公室等着下一个主任来找，顺带不乏嫉妒地八卦绪方，气氛很是热闹。

　　他们聊得火热，柚木也不打算推门打扰他们的兴致。

　　相反，他早有打算。

　　穿过小办公室，穿过医院，一直找到医院附近的停车场，此时的人流量稀少，这也是大明星会选择这个时间点看胎的原因，车子都没有几辆。

　　一辆白色的小车在里边突兀地鸣笛，震飞几只试图在车顶上歇脚的麻雀。

　　但这车子附近无人，车前窗拉上帘子，两边也贴上防偷窥膜，半点能看见里边的途径都没有，异常地神秘。

　　柚木快步走过去，一把拉开白色小车的车门，侧身坐进副驾驶座。

　　旁边传来声音：“您好，该叫您...”

　　柚木温和地扭头回应：“叫我绪方就好。”

　　车前帘子虽然拉得死死的，正午的太阳却不留情地穿过帘子全洒进来，将本就珠光的帘子晒得白中发黄；两边的膜也不能完全遮挡炽烈的午间光线，将驾驶座上的人照得明明白白。

　　中长卷发，柔美面容，腹部将医院被子抛却后，主人自行找了厚厚的大衣裹着，双手仍然不放心地摁压肚脐上方部位，像是在保护，又像是在警惕。

　　此人正是刚从会议室离开的原濑京子！

　　「？？？」

　　「大美女不是走了吗」

　　「原来两人之前的尴尬气氛，只是装的！」

　　看如今，两人一同平和地坐在车前排的架势，仍以为两人会有尴尬的富取医生看到了，恐怕要大跌眼镜。

　　柚木盯着她手部的动作片刻，礼貌地移开视线。

　　京子察觉到他的动静，笑了：“您看出什么来了吗？”

　　原以为会被打幌子忽悠过去，或是被回复看不出来，京子本就是当作缓解气氛的说笑，并不期待有满意的答复。

　　然而柚木却说道：“我的确看出一些。”

　　京子讶异地瞪大眼睛，握拳俯身，期待地：“您说说。”

　　“污浊，黑色，有很多黑气环绕着你的肚子...”柚木将咪咪眼镜里所观测到的说开，满意地看到京子听进他的话，“在会议室不好说，但现在的话，我猜测你腹中胎儿的确不是正常胎儿。”

　　京子闭目：“我的孩子在车祸里离开，这个孩子虽然也是我的孩子，但他一定不平凡...”

　　柚木摇头：“我知道，对于母亲来说，在你肚子里呆了这么久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你对它有一丝爱怜。”

　　“但如果你不忌惮它，又怎么会找上医生求助？”

　　经过三个片场，他已经充分理解到，鬼怪绝非善类这个事实。

　　它们贪婪人类的血肉，渴望人类的灵魂，戏弄人类的精神，驱使人类的躯体，只为了满足不可见人的私欲，对常世有着破坏性的巨额影响力。

　　他这么一说，京子也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众多鬼怪片子中的血腥情节，各种恐怖的场面在脑海里不断重演，再想到自己的肚子时，她脸色顿时再白几个度。

　　她缓慢地：“你知道，我是演员，我演过很多鬼片。”

　　“我有一个‘鬼后’的名号，你说，也许是这个原因，那个男孩才会找上我？还是说撞死了黑猫，所以他报复我的孩子？还是说？”

　　「真的吗」

　　「不会吧，我也有个这种外号...」

　　「感觉她逻辑都有点混乱了」

　　柚木摇头：“你别慌，先别胡乱猜想那么多毫无根据的理由。”

　　京子抱紧自己，她找不到下一步的方向，只好迷茫地问下去：“那该做些什么？把这一胎打掉？”

　　“他能操控方向盘，让你们出车祸，当然也可以在打胎手术上动手脚。”

　　京子犹豫了：“但我这个月份，打胎药大概没什么用...”

　　见女子仍然沉浸在打掉腹中鬼胎的选项，柚木只好出声提醒她：“如果你不确定男孩来向，你怎么知道对方不会打了再来？”

　　京子面色一凛，眼神登时清明许多。

　　「打了怀怀了打，多遭罪啊」

　　「对啊，更别说可能又要经历车祸？」

　　京子总算抓回主题：“那么来向...”

　　“如果你允许，可以把车祸前发生过的事，去过的地方都告诉我，”柚木真诚地说道，“车祸地点也好，车祸前的地点也好，总会有蛛丝马迹...京子女士，车祸前，你在哪？”

　　“我在...我停车看了黑猫。”

　　“再之前？”

　　“我在剧组里。”京子说到这里，话头一卡，两眼发亮地看向柚木，“剧组在拍鬼屋探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