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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肉肉喵 11005字 2022-11-10

  不得不说, 赵谦这皇帝后来当得是丧权辱国,但这搞阴谋的手段却层出不穷,要真能将眼线埋伏到北厥内部, 柴筝倒想给他鼓个掌, 顺便将这内鬼借来用用,说不定一劳永逸, 北厥就此缩回老巢,再也不敢觊觎大靖方寸国土了。

  不过柴筝也知道, 自己能活到双十年岁, 才被赵谦找个罪名除掉, 靠得就是一点军功、亲缘以及能征善战。

  赵谦选择动手的时机, 正是迁都岁贡, 勉强算是维系一方安稳的时候, 只要四方强敌消停下来, 他就想把柴筝这根伤人伤己的獠牙拔掉。

  柴筝还在心里默默磕碜着赵谦,佩年年带着哭腔的声音忽然从外头传了进来, 她显得十分无助, 嗓子嘶哑着喊“救命”,一时也不知道是求人来救自己,还是佩庸。

  佩年年长这么大,从来都是骄纵任性的,她无论做什么, 都能做到一时翘楚,旁人是嫉妒还是羡慕,佩年年都不管,她生在云端,何必折了翅膀与走地鸡相提并论。

  但这样的性子难免有致命的缺陷, 平常有佩庸护着,佩年年的胡闹就有人兜底,但此时佩庸却因大量失血陷入昏迷,他的一条胳膊被人卸了,伤口敷上一层厚厚的药粉,血已经渗得没那么厉害,却还是将药粉都染成了深红色。

  佩年年全身都在发抖,如此凛冽的寒风中,她额头上却全是汗,扶着墙艰难的想将佩庸拉进县衙大堂中。

  在看见莲花灯的那一刻,佩年年的力气像是一瞬间就被抽干净了,她是在一里地外找到佩庸的,却咬着牙至今没有哭,灯火照进眼眶的那一刻,佩年年倏地泣不成声。

  她不知道如何去形容这种害怕,像是只身一人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她没敢去探佩庸的鼻息,没敢问他是否活着,只是机械般的上药喂药,带他回家。

  柴筝似乎是第一个到她身边的,随后是阮临霜,柴筝轻声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佩年年听得断断续续,关键几个字眼却像重锤般砸在她的耳朵里:“伤势重……人还活着,急需治疗。”

  随后佩年年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晕倒在柴筝怀里。

  “……”柴筝只好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两位,今晚的事到此为止,我要带佩庸回去医治了,”贤夷看到这副场景,心里也有些急,“若有什么发现,我们再行联系。”

  说完,元巳就从柴筝的手中接过了满脸泪痕的小姑娘,并给了柴筝一个,“我们没完”的眼神。

  “……”柴筝委屈。

  这衙门口散落的几个人中,除了佩年年,都已经受过了钻心刻骨之痛,也曾是飘零无依之人,佩年年的骄纵与任性才是真正值得向往的东西,而今却也要褪一层皮,将本性藏在心底,要么就此崩溃,要么被迫成长。

  人已经走远了,阮临霜还半蹲在地上,她面前是一滩晕开的血,阮临霜的指尖垂在血气中,贤夷虽然将灯给她们留下了,但光线仍是不够,柴筝只能看见阮临霜的头顶,看不清她的表情。

  静静站了会儿,柴筝走过去张开双臂,将阮临霜抱在怀中。

  “想什么呢?”柴筝问。

  阮临霜轻轻笑了笑,她的双肩因为笑意而微微抖动,“想你死得那天,好大的雨,血流了很多,都渗进长安城的泥土中了。”

  “你的心情也像佩年年这样吗?”柴筝又问。

  “大概不一样吧,至少我确定你已经死了……若是头落下来还没死,怪诡异的。”阮临霜缓缓回过身,抱紧了柴筝,“我一辈子未曾屈服命运,却感谢上苍为你我安排了重逢。”

  “小阮。”柴筝在她耳边叹了口气,“你不要怕,我就在这里,也会一直在这里。走,我们回家。”

  黑色的千里马驹乖巧听话又伶俐,载着柴筝从深夜走到凌晨,猩红的太阳从地平线上冒出个小小的轮廓,阮临霜这一路都紧紧抱着柴筝不肯松手。

  柴筝的体温透过布料渗过来,使得阮临霜有些困倦,正闭目养神时,马蹄声却渐渐停了。

  平垣县的界碑立在一片荒芜的耕地上,杂草长得有半人高,狭长的道路因为多年无人走过,已经快被淹没了。

  漠北霜重,抬眼望去像是下了一场绵延万里的小雪,柴筝轻声叫醒阮临霜:“今天有日出看。”

  那轮浑圆的太阳在道路的尽头,雄伟壮阔却也能装进一掌之中,周围的土地正在复苏,有炊烟从远处飘进天空,也有挽着裤腿的父亲正在抱怨耕地荒废太久,光是除草就得花点时间和精力。

  这些人的身上有一种生活中磋磨出来的不屈,即便身形佝偻,肤色黝黑,脸上挂着一种疲倦的笑容,可彼此遇见了还会问一声“活得下去吗”,就答“往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谁都知道彼此很苦,却也从不说苦,更多时候聊着家里那些细枝末节的变化和快乐。

  柴筝伸了个懒腰,“小阮,总有一天,我要将北厥永远拒于关外,让这片土地任人农耕。”

  “那我就出台个减赈去税的法令,将这些田地都分配给真正需要的人。”阮临霜的手指盘弄着柴筝的头发,“等我的将军卸甲归田,我便与她一起吃吃柴米油盐的苦。”

  柴筝想了想,“我会卖艺还会养猪养马,饿不着你。”

  阮临霜便笑,“我会绣花还会教书,也饿不着你。”

  两小姑娘对视了一眼,忽然笑得弯下了腰,黑色的马无辜地刨着地上砖石,直到柴筝勒住缰绳,说了声,“回去吧,先想办法将孙启府的脑袋拧下来。”马蹄才踏着化开的晨霜往柴国公府去了。

  最近的北厥忽然安分下来,既没搞那些暗中的小动作,就连每晚必来一次的骚扰都消停下来,柴远道派去侦察的人至今未返,倒是有传闻说北厥人心不稳,可能要从漠北十六州撤军,去打内战。

  对于这样的传闻,柴远道一个字都不相信,北厥一共是十五个游牧民族,三家之姓,萧氏、月氏与拓跋氏,以拓跋氏为尊,掌一国之印信,萧氏统军居多,与拓跋氏分南北两院大王,拓跋氏北院王为可汗,萧氏南院王为大将军,月氏则管着各种内务琐事、粮草民生,当然也包括经济命脉。

  三家相互制衡,兴许每几年就会有出个有野心的子孙想着独揽大权,或谋权篡位,不过……权利分配实在过于均衡,要么有军无粮也无钱,要么有粮有钱却无兵权,又都不愿为对方做嫁衣裳,总之这么多年勾心斗角,三角关系仍然平稳。

  除了柴远道不信,柴筝也不信……都说北厥人不善谋略,只会一味强攻,可当年他们就是趁此谣言甚嚣尘上之际,遣人往长安一行,求大靖援手镇压叛军,赵谦听信谗言,将漠北主帅与多位将军强行召回,致使一月之内被连下六城,整个漠北十六州损失殆尽。

  大靖的衰败也是从这一战开始的,之后几年整个大靖烽火连绵,柴筝彼时刚刚参加完殿试,这位探花郎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就先送走了父亲,又马不停蹄奔波忙碌,整宿整宿听着炮火向北而望。

  柴筝自离了长安城,回去的机会就很少很少了,整个柴国公府的担子都放在柴霁身上,从小养在书房里少有话说的大公子朝堂上学会了与人唇枪舌剑,得为自己的妹妹谋粮草,谋援军,为柴国公府争公道,争一席立足。

  刚开始,阮玉璋还活着,能帮着说说话,后来这些亲朋故友一个接一个都离去。

  两兄妹都没什么时间去仔细想亲爹亡故这件事,几乎是被迫接受,又被迫向前,仿佛十几二十年养育之恩,一朝一夕也就消化干净了。

  柴筝带着阮临霜经过城墙时,正好看见柴国公在上头热身,将一杆百十来斤重的霸王枪舞的虎虎生威,还时不时就凿在城墙上,凿出个火光四射来。

  “……”柴筝这辈子倒是不担心她爹英年早逝,转而担心北厥尚未攻进来,柴国公先将城墙拆了。

  “小阮,我刚得到的这匹马还没取名,你觉得叫长寿怎么样?”柴筝突发奇想,“就你我、爹娘、亲戚朋友,都活得长长久久的那个长寿?”

  柴筝想了想,歪着头又补充道,“赵谦不是我亲戚,娘跟我都把这份亲缘还他了。”

  阮临霜没说话,她安心地趴在柴筝身上,已经睡着了。

  鉴于柴国公府现在有个上头派来的监军四处乱晃,柴筝想了想,先去了军营,在这里跟阮临霜休息了几个时辰,到下午才重新回到家中。

  张凡跟王碗早就被抓了出来,正跪在院子里享受阳光,他两看起来虽然憨憨的,但到底是未来的大将军,靠着理直气壮的态度,和自行抬高的身价,让孙启府一时不好过多惩罚。

  他两给自己的头衔是:“小公爷的亲卫”,“阮姑娘的挚友”。

  前面那个也就算了,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后面这个从何说起,阮临霜跟他两说得话加起来不足五句,王碗强行解释,“挚友的挚友,好歹也算半个挚友吧。”

  “……你说绕口令呐?”柴筝将他两从地上拉起来,“王碗,我书房有几本兵书,你拿去看,张凡,你带着我的手令去教武场找一个叫柳传的,让他带你。”

  “可是小公爷,”王碗揉着自己跪硬了的膝盖,“那位孙大人可没让我们起来,你就这么随随便便放人,他会找你麻烦的。”

  “那你再跪回去?”柴筝冷漠无情。

  “……”王碗就是客气一下,这会儿腿脚完全好了,溜得飞快。

  张凡沉默了一阵,试探性地道了声,“多谢小公爷?”

  “走走走,你两是替我顶罪,说谢,我的负罪感更重。”柴筝倒宁可张凡跟王碗好好学学。

  他一说“谢”,柴筝就难免想起当年张凡也是说了句“高山流水之情,伯乐识马之恩,此生多谢小公爷”,而后毅然赴了死局。

  这段记忆不美好,为了长寿,少想起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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