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庭熙道：“不去江南了。”

　崔清若放下手里的账本, 说实话她对总觉得这句话，并没有让她多意外。

　谢庭熙此前与她说要去江南一事，是他还未中解元时, 如今他中了举人, 不再去江南也说得过去。

　更何况, 今年京城的雪下得太大了，此时去江南实在让人不放心。

　崔清若问：“那咱们明年等你春闱考完了再去？”

　谢庭熙垂眸瞧了眼她亮晶晶的眼睛，很快移开视线, 闷声道：“明年再说。”

　崔清若敏锐地感受到这人语气里的不高兴, 她问：“子言, 你不开心吗？”

　谢庭熙摇头：“不是，这几天受了寒。”

　崔清若点头, 谢庭熙确实从前几天起就开始咳嗽的。

　谢庭熙有意避着崔清若，每天都早出晚归，说是去登门拜访大儒, 实则就是想躲着崔清若。

　或者说，是为了引起崔清若注意。

　结果，崔清若因为这人在摘得解元前的努力, 和他每天确实都是带着文章出门的，所以便真以为他是为了春闱学习。

　谢庭熙这样做的第二十天, 仍然会被崔清若在出门前喊住。

　她道：“你怎么不穿大氅。”

　这个人的风寒, 来来去去一个月都不好, 一点都不懂得爱惜自己。

　谢庭熙看着眼前这人帮他披上大氅, 还为他系好飘带, 最后把汤婆子塞到他手里。

　崔清若道：“外面雪这么大, 子言别学什么‘程门立雪’, 要是大儒端架子, 咱们换一个就是。”

　谢庭熙见她说完了，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崔清若不明白，她还该说什么？

　谢庭熙知道这人还没明白他在想什么，于是便没有说话，道：“你保重。”

　崔清若疑惑偏头，谢庭熙不就是出个门，怎么弄得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她道：“你才是，自己的身子要自己在乎才是。”

　谢庭熙走了两步，复又折回去，他想抱崔清若，却又怕把寒气带给崔清若。

　他只拉起这人的手，把汤婆子给的暖意又渡给她。

　他道：“你还有话想说吗？”

　崔清若笑道：“子言去拜访大儒，我在家里看账本，等着你归家。”

　谢庭熙知道是他无理取闹，这人甚至不知道他这些日子，到底是在为什么生气。

　他垂眸，他好像也不生气。

　崔清若那日的话，他不是生气，而是觉得不甘心。

　那么多喜欢，他甚至为了这人放弃许多，可好像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可他不该不甘心的。

　阿娘说过，人这一生，最怕的就是不甘心。

　谢庭熙的那双星眸，只容得下崔清若，而这人眼里也只看得见她。

　就好像，崔清若真的是喜欢他一样。

　这些日子，谢庭熙早就认清他喜欢崔清若这件事，他在意这人，想这个人也在意他。

　如果不在意，如何会为他挡下长公主的为难；如果不在意，如何会在旁人面前维护他。

　他了解崔清若，他知道崔清若那天，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

　崔清若她从小没感受过爱，至少从来没感受过不求回报的爱，所以，她不信任他。

　他或许应该让这人知道他做了多少，但他不愿意这样，那些会让这人看到他不好的一面。

　谢庭熙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他自己都不喜欢那样的自己，怎么奢求崔清若会喜欢。

　谢庭熙道：“我会早点回家。”

　他会慢慢等。

　等到这人愿意相信，这人世间是有那么一个人，永远陪着她。

　崔清若望着谢庭熙的背影，她总是感觉这人这些日子怪怪的。

　可他不愿意说，她实在探不到缘由，几次试探都被他不准痕迹地回避了。

　崔清若瞧着纷飞的大雪，伸手接住几片雪花，神情怅然。

　-

　日子过得好时，许多事总是一跃而过。

　崔清若发现从谢家搬出来后，日子就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将近新岁。

　南街比东街多了许多人情味，所住的人家除了些小官，还有许多富商平民。

　许多人家来给崔府送了些腊肉、福包什么的，都是崔清若之前施粥布善的结果。

　南街人人都知道，新搬来的崔夫人一家，家风清明，为人正派。

　如今属于崔清若的“崔府”，没有曾经谢家、崔家那般繁华，同样也没有那么多的杂务需要处理。

　崔清若在院里散步，听见鞋底碾过雪的声音，幼稚得像小孩子一样，却还会偶尔提起襦裙，笑着再把鞋印和绣鞋相对。

　谢庭熙拿著书，在回廊上的瞧着崔清若的动作，不由轻笑摇头。

　崔清若瞧着他的动作，嗔怪道：“你笑话我。”

　谢庭熙把书册放下，道：“不是笑话。”

　是看着这个人高兴，他心里也很是欢喜，甚至他很少会为了自己的事情而如此欢喜。

　崔清若见他笑，心里也是欢喜的。

　这些日子，谢庭熙总是早出晚归，和他说话时，也总和往常不一样。

　今日，他总算和前些日子略有不同。

　“这几日好生无趣。”

　崔清若在雪地里玩累了，四下无人，她就坐在回廊的石砖上，一双脚晃晃悠悠，偶尔故意踢一脚，地上那厚厚的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