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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肉肉喵 14458字 2022-11-10

  烛蘅见她又发作了,不由在旁边翻了个大白眼,头也没抬地固定着段缤的脸问:“现在去哪儿?回故梦潮还是——?”

  “带他猛然回故梦潮不大方便,去畔畔那儿吧。不过我得先把那些灵参人送回去安顿好。”

  庄清流似乎还有什么考虑,想了想后,抬手挠挠梅花阑下巴:“你跟我一起吗?”

  梅花阑看向她:“自然。”

  庄清流于是笑起来,让烛蘅自己带段缤先回梅家仙府的飞岛治伤,自己和梅花阑带灵参人回了趟故梦潮。

  两人来回跑地返回梅家仙府时,烛蘅已经忙完了,正靠坐在廊檐下,不问自取了梅花阑平日里专门给庄清流做的梅花奶冻吃。

  梅花阑余光看过院中梅树下被掀开的厚雪后,瞥了她一眼。

  庄清流倒是不怎么在意,飘旋落下后,掸掸身上的雪问:“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情绪很平稳,甚至吃了很大一碗饭,这会儿睡了。”烛蘅三两口把花瓣奶冻吃完了,有些寻思地看向庄清流道,“不过有件稍微奇怪的事——这小崽子按理说并无仙门前缘和什么血脉传承,可他身上不仅莫名地怀有灵动的天资,还非常高。”

  庄清流忽然挑眉,能从烛蘅嘴里出来的非常高这种话,那自然不是光有一点而已。她问道:“于修炼一道上的天赋?”

  “那还能是什么?”烛蘅白她一眼,将手中的空碗丢一边,看起来又准备转头在雪中挖一碗出来吃。

  这次梅花阑还没动手,庄清流就一颗臭鱼糖球“嗖”地弹进了她嘴里,道:“兰兰,你适可而止吧,给你吃一碗就算了,那是我的!”

  烛蘅俯身:“——呕,呕!!”

  庄清流冲她挑挑眉,推门进屋了。段缤此时满脸都被白色的绷带包裹缠绕了起来,躺在左厢房的床上无声无息,却并没有如烛蘅所说的睡过去。他眼睛是睁开的,漆黑如无底深渊,却空得了无一物。

  似乎对于他来说,这辈子活了一世,却什么特殊的意义都没有,就是为了来遭一场罪一样。

  庄清流停在门口静静看了床上的人两眼,并没有发出声音。段缤却一点一点地转动眼珠,接着转过脑袋,一错不错地仰视着庄清流的脸,哑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庄清流又定在原地想了片刻后,抬脚进屋,站在床边低头,简单地和盘托出道:“我不是人,姓庄,家在一个叫故梦潮的地方,这些年你应该也有所耳闻。而你,是我二十年前第一次从故梦潮来这里的时候,在路边随手捡的,因为找不到你的亲生父母,于是为你找了一户无子的人家托付,那户人家姓段。”

  段缤整颗深色的眼睛开始涌动,这些年以来的种种画面和所有曾有过的不解也都终于串在了一起,最后忽然凝结成一股从心底深处生出的悲凉。他深深闭上了眼,浑身上下都细细颤抖了起来:“因为我脸上不祥的血红参纹,是因为这个……所以我是个弃婴,对吗?”

  庄清流俯身,手轻轻按上他的肩膀,低声道:“看着我的眼睛。”

  她的声音缓而轻,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安抚和包容,段缤茫然无所是从地睁开眼,听头顶的人道:“不是不祥,顶多是长的地方太显眼,不好看而已。是弃婴也不能怎么样,那是生你之人的错,不是你的错。”

  段缤哑然地张了张嘴:“可是我……我害死了……我……”

  庄清流这次半弯下身,认认真真看着他的眼睛道:“那是我没保护好你,也没保护好他们。她若枉死,我一定为她报仇。不过不要急,你要等。”

  段缤喃喃道:“可是我连害死她的人是谁都不知道,能报仇吗……能吗?”

  始终在窗边悄无声息的梅花阑这时轻轻往这边看了一眼,觉着他们这会儿说的那个“她”,并不是段缤被烧死的母亲。

  庄清流却用无比简洁的话冲他道:“我说得出,就做得到。”

  段缤毫无光彩的散乱目光终于一点一点地聚焦了起来,无声落在庄清流脸上。庄清流什么都没再说,只是从袖中拿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放在他的枕边后,就转身出门了。

  屋内的光影随着木门开合浅浅流淌,段缤良久后躺在枕上轻轻转头——那是一张银色的面具。

  夜色缓慢降临,庄清流在整个飞岛和廊下布置的小彩灯都逐渐亮了起来,花里胡哨闪成一片。梅花阑提起小火炉上烧开冒泡的水,转到藤桌上泡了一壶茶,忽然问庄清流:“你今天说段缤是你的人,那我是你的人吗?”

  本来靠坐在廊下藤椅上看雪,情绪不大高的庄清流立刻转头笑了起来:“你说呢?我这辈子还养过比你更精细的小鬼吗?——过来。”

  梅花阑低头轻轻阖上茶盖,让茶香在里面翻腾,自己煽煽睫毛,转身走到了庄清流面前。

  庄清流勾了她一点儿袖摆灵巧一旋,将梅花阑转了半边儿后,从身后搂着人比划了两下,道:“你小时候拿不动剑,都是我这么手把手教的。我给你雕的那把檀香小木剑呢,还在吗?”

  梅花阑垂睫想了想,道:“不在了。丢了。”

  庄清流忽然笑起来,一巴掌拍在她脑门儿上:“败家子儿。那好贵的!”

  两个人说着说着,比划的姿势就变成了有点像抱抱,像小时候一样,庄清流每次心情不大好,就会软趴趴地把梅畔畔搂在怀里,脑袋耷拉在她肩上,这么暖暖软软的一个。

  不过小鬼到底是长大了,庄清流想了一会儿后,指端灵光一闪,捏出一把手指长的小剑,从身后搂着她比划道:“你最近都没好好练剑吧,少主教教你。”

  梅花阑嘴角轻轻抿了下,接在手里,用两根手指头捏着,学庄清流的招式左划右旋了起来:“是不是这样这样,又这样?”

  “……”

  庄清流侧头看看她可爱的样子,目光中闪过一点温柔,手中也捏出一个小剑,和梅畔畔拆招起来。

  两人玩儿似的用拇指剑打了一会儿,庄清流道:“只学手法,脚法如何?”

  梅花阑冲她轻轻一挑眉。

  只见庄清流接着伸出左手,两只手指往下一翻,灵活地代替两条腿这样那样。梅花阑刚开始还学她一样,但两根手指到底跟腿上的力劲不一样,有点儿不敌,于是腿随手动,逐渐开始真拆打了起来。

  庄清流嘴角勾勾地笑,两条腿从容地开合回勾,也陪着她闹。梅花阑却在一个扫旋后忽然不稳,猛地翻身把人压在了身下。

  夜廊下灯光绵延流离,烛火照的庄清流白皙的脸染上了一层暖色。梅花阑两手撑在藤椅的边缘忽然顿住,稍微低头,浓深的睫毛无声垂落,轻轻颤动着。

  庄清流从容半躺在藤椅上也眨眨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甜白瓷一样的脸。她这种从小手痒到摸花摸草摸动物,什么都想摸的人,自然也想摸摸这样的侧脸。

  但梅花阑不是花草,是人,不好随便。

  等了会儿后,她伸指轻快一弹,冲小鬼道:“怎么啦?还想这么一直困着我,不放了?”

  梅花阑等到这里,一颗心毫无预兆地狂跳起来。眼底的波光开始涌动,按在庄清流身侧的手也微微紧了一下,几不可查地低头动作几乎含着某种呼之欲出的情绪。

  可就在这时,烛蘅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你们在干什么?”

  梅花阑气息倏地一顿,旋即起身松手,不堪忍受似的瞬间转到了藤桌边。庄清流倒是从容自然地挑挑眉,冲烛蘅嗖嗖扔了两把小剑过去:“什么干什么?你赔我的香奶冻埋好了吗?”

  烛蘅歪头抬指,把她乱七八糟的小剑莫名弹到了一边儿,在藤椅上坐下。紫砂壶里的浓郁茶香已经四散飘了出来,刚好够倒三杯。

  方才那一幕的画面还在眼前跳跃个不停,烛蘅没有忽略这种奇怪的感觉,随便把玩儿着手中的杯盏,蹙眉在梅花阑脸上看了一眼。

  梅花阑面上分毫未显,什么表情都没有地低头喝完茶,就转去厨房准备晚饭去了。

  烛蘅从她笔直的背影收回视线,又缓慢转到了庄清流脸上。

  梅花阑是个十分不动声色的人,从小就这样,烛蘅这些年跟她的接触也不多,可庄清流不一样,她的高兴和不高兴一般都摆在脸上,情绪也毫不收敛——烛蘅很了解她。

  所以对庄清流来说,或许是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又或许是早就心里有数——总之她对梅花阑不大寻常。

  这些年以来,感情虽然逐渐潜移默化地变着,但在特殊对待上,一直都不大寻常。

  可是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太妙。

  烛蘅有些蹙眉的目光几不可查地收了回来,靠在藤椅上闭上了眼睛没说话。

  小半个时辰后,贤惠的梅畔畔从厨房端出来了一个托盘。托腮逗鸟的庄清流立刻探头去看,是丰盛的三菜一汤和喷香的两碗饭。

  她有点儿发现了,这小鬼一般心情好的时候就会给她做好吃的,不大开心的时候就肉眼可见地十分应付,有时候庄清流惹了她,还会故意拿上来一把青草。

  是的,这段时间以来,庄清流过得就是这样的日子。姓梅叫畔畔的小东西长大了,就这样儿对她。可惜她自己厨艺不佳,也没什么抗争的余地。

  并没有饭吃的烛蘅在一旁翻了翻眼,庄清流低笑一声,也并没有要让她的意思,自己和梅花阑隔桌对坐,快乐地吃了起来。

  烛蘅眼皮儿一撩,指尖出现了一簇火,被她捏泥似的挫扁揉圆,又从左边弹到右边,右边弹到左边,就这么闲听了一顿饭的时间后,终于道:“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还没喝够鲜美菌菇鸡汤的庄清流转头,恋恋不舍地放下碗:“什么事?”

  烛蘅低声道:“前些日子在故梦潮,我发现了一件事。”

  庄清流:“要说快说不说闭嘴谢谢。”

  “……”烛蘅转头瞥她一眼,将手中的火一分为二,捏成两个火人儿的形状,左手指和右手指分别挑着,十分诡异地凑到了一块儿,做了一个亲亲的样子,似乎很难言道,“前段日子,我亲眼见到她们——这样。”

  “??”庄清流瞬间从躺椅上弹了起来,“她们?谁们??你说谁???”

  烛蘅脸上的表情也十分一言难尽,指尖一撮,收回火:“你说谁。还有谁。”

  正在收拾碗筷的梅花阑眉心忽然轻轻一跳,虽然觉着烛蘅有些刻意地挑了这个时机,但是这种事她显然不会拿出来瞎编造。于是心里乱七八糟地反应了一会儿后,装作自然地偏头——看到庄清流皱起了眉。

  夜色中冷风打着旋儿地蓦地一吹,梅花阑心里的火热好像瞬间被吹散清醒了几分,手搭在碗边顿了顿后,敛睫端起托盘回了厨房。

  庄清流可能在椅子上震惊了一个花开花落的时间,才惊疑诧异道:“你疯了吗?我疯了吗?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跟那个燃灯老道——?”

  “是吧?对吧?”好像是太难以接受了,庄清流哽咽地转向烛蘅,寻求认同地抬手比划道,“她不是整天跟那个燃灯老道这样那样……你赠乐来我谱曲的?”

  “那我怎么知道?”烛蘅好像觉着她有些烦地伸手指了下长庚仙府的方向,“这几年师尊闭关,你见过长庚仙府的老道再给她传信送曲吗?”

  “这样啊,那还好一点。”似乎得到了什么大大的安慰,庄清流很快转震惊为好奇地拖着椅子凑凑凑,凑到烛蘅面前,问,“你到底怎么发现的?具体怎么看到的?什么情况?”

  烛蘅往厨房和屋内各指了一下:“要在这里说吗?”

  “啊……”庄清流立马拉她起来,“那走吧,刚好我吃完饭溜达一下。”

  两人很快跟厨房的梅花阑打了招呼后,就双双出了梅家的仙府。不过这事儿回到故梦潮再说肯定也不方便,于是随便转到了镇上的市集。

  烛蘅的叙述向来简单枯燥,说话又惜字粗暴不耐烦,于是没过多长时间,庄清流就对她平板的叙述失去了兴趣,只是接受了这一事件的事实般温柔道:“好了。我知道了。你闭嘴吧。”

  “……”

  庄清流很快转头,兴致都转到了市井水面——正值上元佳节,整个梅城的护城河沿岸全部都是水花灯,正沿着河面波澜起伏地顺流而下,每一盏花灯内都带着美好的祈愿和希冀。

  庄清流不由从这个形状看到那个形状,又从这种颜色看到那种颜色,烛蘅却一点都不觉得有意思,感觉不如早点回去炼剑,只大致粗略地扫了一圈:“有什么好看的,又没有一盏是你的。”

  庄清流:“那你给我放一盏。”

  “……”烛蘅翻一个白眼。

  庄清流又蹲在水边忽地抬手,托了个莲花状的掌心焰出来,然后指尖轻触水面,就变成了一盏河灯,顺着水流缓慢飘行而下。

  “我自己给自己放谢谢么么么。”

  一个更大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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