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众位美人一下子都跳了起来, 都想上前去搀扶娘娘，可所有人都是往前冲了两步，又都齐齐停下了脚步。

　　最主要还是因为那个梦。

　　就算娘娘看着一切都好, 那孩子算日子勉强也算是足月了, 可就连杨轻轻都觉得这孩子不一定能生下来。

　　所以一来怕担责任，二来也怕被人陷害，更怕万一自己这个唯一对娘娘实心实意的被陷害了, 娘娘以后就更加没人心疼了。

　　杨轻轻下意识一手扶头, 一手把简氏一拉，“我这起来太快头晕, 你扶我一把。”

　　简氏心情复杂看了她一眼，将人扶得牢牢的。

　　不过三五息的功夫，她这一屋子的美人又都三三两两地锁在了一起, 有人警惕，有人慌张, 还有人眼眶带泪，泪眼婆娑看着她。

　　这是真让人好气又好笑。

　　“王府也不是第一次有孩子出生了。”唐思然一边说, 一边吩咐刘嬷嬷。

　　“去烧热水, 再把预备好的产婆和奶娘都叫来, 我想想我吃点什么。”

　　这会儿还不太疼, 唐思然也觉得她该做的准备都做好了, 自然也是没什么可慌张的, 这份镇定倒是叫刘嬷嬷恢复了正常，却叫王府的好几个美妾红了眼圈。

　　娘娘太坚强了。

　　都这个时候了, 娘娘还在安慰她们。

　　杨轻轻恨不得趴在娘娘膝盖上哭一场，不过娘娘就要生孩子了，她一点伤心难过都不能叫娘娘看出来, 免得叫娘娘有了心事，应在生孩子这事儿上。

　　“其实生孩子也挺轻松的。”杨轻轻拿帕子压了压眼角，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王妃身边，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往下坐。

　　容嫣自然是不可能叫她坐在自己身上的，万般无奈往过一让，还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侧妃娘娘请。”

　　杨轻轻没理她，道：“我两次生孩子都挺快的，第二次娘娘是知道的，也就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头一胎也就生了半天。”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简氏席氏还有乐氏几个生过孩子的，当下得到一连串的附和。

　　“是啊，我当初也不过生了一天。”

　　“一开始先别用劲儿，等疼得厉害了在用劲儿。”

　　“一切都听稳婆的。”

　　刘氏叹了口气了，杨侧妃平日里看着很是精明，怎么今儿就不会安慰人了呢？

　　刘氏一声轻笑，笑得其实有点刻意，不过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够吸引人注意就行。

　　“娘娘想想贵妃娘娘，还有公主，她们两个生孩子都轻松，娘娘怀的是王爷的孩子，一脉同源，想来也费不了什么功夫。”

　　杨轻轻松了口气，感激地冲刘氏点了点头。

　　那边产房也都布置好了，刘嬷嬷带着两个粗壮的婆子进来，道：“去扶娘娘。”

　　这会儿虽然已经开始抽着疼了，不过也没影响走路，再者唐思然记得羊水破了也要走一走的，这样能加快生产的进程。

　　她站起身来，道：“还不用扶呢，我自己过去。”

　　那两个婆子看了一眼刘嬷嬷，跟在了王妃身边。

　　屋里一众美妾明眸含泪，一个个都舍不得，叶灵道：“那妾送一送娘娘？”

　　“不过三五步的路。”唐思然笑了一声，道：“那便送一送吧。”

　　产房布置在正院的西厢房，虽然东厢房较为尊贵，不过西厢房朝东，每天早上到中午都能晒到太阳，这会儿又已经是深秋往冬天去了，唐思然便吩咐她们把西厢房收拾出来当了产房。

　　她要带着新生的孩子，在这儿住一个月。

　　“再走一走吧。”唐思然道。

　　叶灵马上接了上来，“那妾扶着娘娘？”

　　“叶姐姐太高了。”容颜笑道：“得找比娘娘矮一些的人扶着，刚好娘娘能靠上，叶姐姐扶着娘娘，那娘娘得抻着了。”

　　容嫣立即跟了上来，“不如妾跟姐姐扶着娘娘？”

　　让她俩扶？这一屋子的人都不放心。

　　“两位妹妹平日里弱柳扶风的，恨不得能跟春风一起飞走了，还是别了吧。”胡氏上前一步，“妾从小就是当宫女的，妾力气大，妾扶着娘娘。”

　　希氏也跟着站了出来，“妾从小就在山野里跑，妾的力气也大。”

　　这下轮到刘嬷嬷不放心了，她咳嗽一声，眼神往两个婆子身上一扫，“去扶着娘娘。”

　　说着她眼神落在唐思然身上，目光又柔和起来，“外头有风，娘娘就在屋里走走可好？”

　　唐思然点了点头，手一伸，两个婆子扶了上来，慢悠悠地在屋里转了两圈。

　　产房是专门布置的房间，明间不像别的屋子在正中间，而是在整排屋子的最左边，也是为了住在里头的产妇跟孩子能少受些风的缘故。

　　明间，中间放着桌椅，靠墙是个供桌，往右一共四间，头两间是给伺候的人住的，床都靠墙放着，再拿屏风一挡，王府的屋子都大，这么布置中间还能再加上桌椅，还能留够走路的地方，一点不显得拥挤。

　　右边最里头一间是给她生孩子的，等生了孩子，她们先挪到外头一间，等里头收拾好之后，就是她住在最里间，孩子住在外头一间，互相也吵不到。

　　这么一看，养孩子倒也不用太操心了。

　　的确不用操心，四个奶娘，四个丫鬟，四个婆子专职伺候这么一个孩子。

　　绕了两圈，唐思然这会儿是真的开始疼了，还有两下疼得几乎站不住了。

　　“好了，送她们出去吧，我怕是真的要生了。”

　　虽然一开始一个个都舍不得，不过这会儿美人们没有一个敢耽误时间的，曲膝福了福身子就都走了。

　　竹兰端了唐思然方才点的饭食过来，唐思然吃了两口就不太满意了。

　　她是按照标准点的，有作为碳水的主食，些许蔬菜，还有最重要能叫人有力气的蛋白质牛肉，外加两个鸡蛋。

　　虽然营养均衡，但是不太重口，的确是吃着不过瘾。

　　唐思然放下筷子，叹了口气，“换成糖醋小排，蒸酥酪，还要个西域口味的烤肉，要肉筋。”

　　竹兰又去置办了。

　　等东西端来又吃了两口，唐思然疼得越发厉害，只能半靠在床上，连喘气都不敢用力，那边产婆上来摸了摸肚子，转头低声道：“准备东西，快生了。”

　　唐思然这边等着生孩子，院子里头则站在王府的一众美妾。

　　刘嬷嬷屋里伺候着，竹兰来来去去的跑腿，还有四处报信的李旺支，菊黄上来请她们去屋里等着。

　　杨轻轻瞧了一眼产房的窗子，因为要坐月子不能见风，窗子已经封了，里头还挡着屏风，什么都看不见。

　　还什么都听不见。

　　娘娘这是还没发动？还是已经疼的受不了了？

　　杨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会儿快到中午了，也不冷，我们几个正好也晒晒太阳。”

　　这话得到了一片符合，菊黄手里也是一堆的事儿，还要去盯着新近的奶娘丫鬟婆子收拾，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一直到王爷回来。

　　孟王爷是午时差一刻回来的。

　　他身后跟着李忠顺，还有三个太医，大步进了院子。

　　李忠顺倒是跟得紧紧的，那三个太医，头发胡子全白了，累得气喘吁吁。

　　杨轻轻带头上前行礼，把那句“请王爷给娘娘请个太医”咽了回去，是她瞎操心了，王爷这样看重娘娘，又怎么会想不到？

　　还一请就来了三个。

　　“王爷。”

　　孟王爷看也没看她们，直接便道：“叫刘嬷嬷出来，安排太医进去号脉，送她们回去。”

　　一句话吩咐了三件事儿，李忠顺当即就转头，手一伸，看着王府诸位妾室道：“请诸位先回去，这边有了消息，奴婢会差人通传的。”

　　杨轻轻有点不想走，别人也没有想走的，这么一耽误，孟王爷就觉得不对了，他转过头，眸光冷冷地从这些人脸上划过。

　　杨轻轻站在最前头，觉得压力很大，不敢说话了，叶灵站在人群里头，又是最高的一个，鹤立鸡群一般硬着头皮开口了。

　　“王妃娘娘生孩子，妾几个想陪一陪娘娘。”

　　孟王爷头又转了过去，声音更冷了，“不必。”正好刘嬷嬷出来，孟王爷大长腿一迈，两步就到了产房门口。

　　李忠顺这会儿有点冒汗了，他板下脸来，声音里也带着点警告，“王妃娘娘正生孩子，正院里人来人往也乱糟糟的，莫要怠慢了诸位。”

　　王爷开口了两次，李忠顺也不如往日和善，往常总是带着笑意的圆脸上，现在什么表情都没有。

　　谁都不敢再多说什么，冲着产房的方向行了个半礼，依依不舍的走了。

　　“娘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生，虽然都是等着，一样焦心，可能陪在身边总是比坐在自己屋里干等来的好。”杨轻轻一边叹气一边道。

　　胡氏跟着叹了口气，又转头看了看，道：“娘娘是头胎，我觉得怎么也得半天了，现在快到午时，正好晚上来请安的时候还能再来一次，说不定娘娘那会儿就生了。”

　　一句话说得众人轻松了不少，可一想起那个梦来，笑容还没全出来呢，就又都变成了愁容。

　　众位美人一步三叹气的走了，正院没了这十几个人，丫鬟们也不用都跟着院子里站着，清净了许多。

　　孟王爷坐在产房的小明间里，刘嬷嬷站在一边回报。

　　“娘娘精神还好，稳婆也说一切顺利，娘娘方才还叫去准备新鲜猪肝，一会儿煮个猪肝粥吃，对了——”

　　刘嬷嬷忽然一顿，孟王爷的眸光立即便落在了她脸上。

　　“娘娘说要用葱姜和酱先腌一腌，做咸一点，免得腥气。”

　　一听是这个，孟王爷挥了挥手，道：“行了，你去吩咐把。”

　　刘嬷嬷诶了一声退下，里头几个太医也出来了。

　　“王妃娘娘一切都好，脉象稳健，生产顺利。”

　　孟王爷嗯了一声，道：“李忠顺，带太医下去歇着，准备茶水饭菜。”

　　这明显是不打算放人走的意思，李忠顺先带着人下去用饭，又想头胎生得都慢，有人要生三天的，便又在外院挑了个靠近正院的小院子，吩咐小厮准备被褥去了。

　　孟王爷端正坐在明间里，手里茶杯举起又放下，半晌他问道：“怎么王妃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竹兰还没成亲呢，不过作为一个大丫鬟，她的知识储备是很完备的，“还没开始发动呢。”

　　孟王爷嗯了一声，半晌道：“你去看看。”

　　唐思然这会儿已经很疼了，连坐起来都没法使劲儿，旁边产婆还叫她放松，说还没到用力的时候。

　　那就得干点什么转移注意力了，看见竹兰进来，她眼睛一亮，“你们站远些，竹兰到床边坐着，我有话问你。”

　　竹兰应了声是，斜着坐了半个身子，瞧见王妃鼻尖已经泌出一层细汗了。

　　“你是什么时候伺候王爷的？”

　　竹兰想了想，“奴婢是八岁进宫的，十岁分去贵妃娘娘宫里伺候，十五岁的时候娘娘把奴婢给了王爷，后来王爷出宫，奴婢就跟着一起出来了。”

　　“王爷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这会儿竹兰也有所感觉，娘娘怕是想听听趣事儿，她想了想，“王爷小的时候，左右不分，有一次——”

　　听着竹兰讲故事，唐思然脸上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来，她记得竹兰似乎比王爷小上两三岁的样子，竹兰是十岁去的刘贵妃宫里，那也就是说——

　　王爷在小学毕业的年纪还不分左右。

　　这么聊了快一个时辰，竹兰快把肚里那点事儿倒了个干净，唐思然也疼得越来越厉害了，嬷嬷上来又摸了摸她肚子，道：“差不多可以生了。”

　　竹兰这才起身，福了福身子到了外头。

　　孟王爷的眸光已经很是不耐烦了，竹兰道：“娘娘一切都好，方才奴婢陪着娘娘说话解闷，娘娘还有一句话叫奴婢带给王爷。”

　　“说。”

　　“王爷若是坐得太近，她怕是不敢放声叫。”

　　孟王爷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道：“每隔一炷香就差人来回报一次。”

　　竹兰应了声是，孟王爷这才离开。

　　在一王府的人都辗转反侧，坐立不安，如坐针毡，担惊受怕一个下午之后。

　　快到申时，杨轻轻终于忍不住出来了，王府的晚饭就是申时二刻用的，晚饭前去给娘娘请安是应该的，虽然今儿明显有点早。

　　不过她一出来，就见一路上站得都是王爷的妾，明显是早就出来等在路上，打算等齐了人一起过去的。

　　杨轻轻也不多说什么，既然一下午都没信儿，那就证明娘娘还没生。

　　到了正院，杨轻轻第一眼看见的，还是站在当中的王爷，目光在她们这些人身上一晃而过，并无半点停留。

　　杨轻轻想了想，上前行了礼，一言不发站在角落里，又一个个的使眼色。上午许是话太多动作也太多的缘故，这才被王爷赶走了。

　　果然这次王爷不多说什么了。

　　又等了一阵子，太阳已经落到了天边，虽然还不太冷，不过已经有一丝凉风起来了，刘嬷嬷忽然从产房里跑了出来，满头大汗，脸上却是忍不住的喜悦。

　　“恭喜王爷，娘娘生了龙凤胎，母子母女都是均安！”

　　杨轻轻顿时松了口气，却见孟王爷依旧是严肃着一张脸，冷声问道：“那孩子为什么不哭？”

　　杨轻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刘嬷嬷却笑了起来，“里头门窗都关着，又有帐子屏风挡着，就是大人在里头哭外头都听不见，更何况是个孩子呢？”

　　孟王爷松了口气，没等问话，刘嬷嬷又道：“先生的是小世子，还是娘娘先发现可能有两个的，娘娘说先不着急通报，等都生下来再去禀告王爷。”

　　孟王爷的心情如何，杨轻轻是看不出来的，不过她的心情已经可以用激荡二字来形容了。

　　比做秋千上下起伏还要刺激。

　　她虽然挺想问问娘娘身子如何了，可也怕问出来得了王爷的忌讳，从此连陪着娘娘的机会都要被剥夺。所以只能从刘嬷嬷这话里寻一寻端倪。

　　既然是娘娘自己发现两个的，生下来还能有精力做决断，那就应该是一切都挺好的？

　　这么想了一圈，杨轻轻松快许多，双手合十小声念了句“菩萨保佑”。

　　孟王爷又问话了，“里头收拾干净没有，我进去看看，叫太医来诊脉。”

　　刘嬷嬷笑着应道：“里头都收拾好了，王爷请。”

　　孟王爷看了竹兰一眼，这才抬脚进去。

　　屋里的确是收拾好了，唐思然带着她两个新生出来的孩子已经到了外间，看见王爷，唐思然笑了笑，伸手在两个孩子头上摸了摸，头发黑的发亮，硬的扎手。

　　“瞧这孩子，跟王爷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孟王爷看了看两个眼睛还没睁开，面皮还是红彤彤，而且还显得有点瘦的孩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的确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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