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啊~你可害惨了我。

　　不过这个时候果断不能怂, 唐思然镇定的强调道：“母妃说她真的挺好，还说声音越大证明生的越顺利呢。”

　　皇帝一愣，目光从她肚子上飞快的一扫而过, 像是想明白什么, 整个人立即温和起来，道：“扶孟王妃去偏殿歇歇，再备些吃食来, 还是小姑娘呢, 别给吓到了。”

　　好的，解决了, 唐思然面上看着不太情愿，跟着宫女到了偏殿。

　　梨华宫里宫女急忙上来伺候皇帝，卫嬷嬷也道：“陛下请放心, 娘娘并无大碍，太医在外头候着。”

　　皇帝点了点头, 道：“行了，别都围在朕身边了, 好好伺候刘贵妃！”

　　皇帝发话, 宫里人几乎立即走了个干净, 就算没有在产房当差的, 这会儿也不敢往皇帝跟前凑了。

　　半晌, 皇帝叹了口气, 同跟在他身边的张德忠道：“刘贵妃的确是思虑周全，孟王妃有孕五六个月, 又是第一个孩子，的确不能叫她生出恐惧来。”

　　张德忠小心应了一声，“陛下说的是。”

　　皇帝又道：“虽然以前刘贵妃总跟斗鸡眼似的, 跟谁都能吵一吵，没想她倒是宫里待儿媳妇最好的一个，可见是能当起重任的，朕——”

　　张德忠忽然跪了下来，“陛下。”

　　皇帝一愣，“朕不过是随口一夸，你怎么——”

　　说了一半，皇帝顿住了，他反应过来这太监是误会了，皇后病重，“当起重任”这四个字又岂是能乱说的？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他，这宫里还有谁能当起重任来？

　　尤其是想到储君的人选。

　　皇帝道：“宫里十一年没孩子降生了，你去拿玉如意两对，黄金五百两，各色布匹五百匹，赏给梨华宫。”

　　张德忠又是一阵的犹豫，甚至还试探性的看了皇帝一眼，小声提醒道：“陛下，这赏赐是不是出格了？”

　　这是皇后生嫡子的赏赐啊。

　　皇帝这会儿心情很好，故意伴着脸嘴角却又翘着，不轻不重踢他一脚，道：“你不明白，这是朕的老来子，证明朕还没老！哈哈哈哈哈。”

　　皇帝大声笑了几声，“朕问你，若是有人说能叫你那活儿再长出来，你愿意给他什么？”

　　张德忠惊呆了，皇帝都高兴的不正经了。

　　“倾家荡产。”张德忠吞了吞口水，表现得很是震惊。

　　“你哪儿来的家产？”皇帝面色一沉，故意问道。

　　张德忠很是畏缩的往后一躲，“奴婢总还是有些月俸的，还有陛下跟众位娘娘平日的赏赐。”

　　皇帝又大笑起来，“那还不快去！再把孟王叫来！”

　　张德忠一溜烟的跑了。

　　皇帝一个人坐着，注意力不免又往屋里去了。

　　刘贵妃的叫声小了许多，屋里一盆盆的水端出来基本都是清澈的，的确是不太担心了。

　　皇帝又想起坐在偏殿的孟王妃来，说起来在外头等着的确是有点心焦的，再说刘贵妃看着的确好好的。

　　“去把孟王妃请来。”皇帝又发话了。

　　唐思然刚喝了一杯茶，椅子才暖热，就又被叫回正殿。

　　皇帝脸上看着很是轻松，跟她道：“生孩子其实没什么可怕的，都得经历这么一遭，再说还有稳婆太医跟着，不用担心。”

　　唐思然便顺着皇帝的意思道：“多谢父皇开导。”

　　皇帝笑了两声，毕竟是儿媳妇，说这么两句就够了，便又换了个话题，道：“你饿不饿？生孩子没这么快，至少也得半天了，有些人得三天才能生下来，叫她们上些点心？”

　　话音才落，里头卫嬷嬷以远远超越她这个年纪的矫捷步伐跑了出来，“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贵妃娘娘生了个公主，母女均安！”

　　唐思然一声唏嘘，忍住了冲动，没搁皇帝脸上也来一句：“这就是你说的生孩子没这么快？”

　　她飞快的站起身，“恭喜父皇！”

　　皇帝这个年纪，更看重的是十一年来唯一一个孩子，他大笑着站了起来，道：“赏！”

　　“宫里多发一个月月钱，梨华宫三个月！”

　　皇帝激动地屋里踱步，孟王爷也进来了，头发丝毫不乱，只是出气声似乎大了一点，可见他是一路赶过来的。

　　唐思然便也冲他福了福身子，“王爷，母妃给您生了个妹妹，你高不高兴。”

　　孟王爷还没怎么呢，皇帝又大笑起来，“朕就没见他高兴过。孟王爷也有赏，也多发一个月月钱——朕出银子！”

　　皇帝又问了刘贵妃，嘱咐人好好照顾她，这才又带着孟王爷一起走了，“你在这儿坐着也没用，叫王妃陪着就行。”

　　梨华宫又安静下来，唐思然这才问：“我能去里头看看吗？”

　　卫嬷嬷进去问了一句，这才笑着出来，道：“娘娘精神还好，也想跟您说两句话呢。”

　　唐思然跟着卫嬷嬷进去，产房已经收拾好，刘贵妃跟新生的小公主好好躺在一处，屋里没什么奇怪的味道，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母妃。”

　　“过来坐。”刘贵妃脸上带着笑，只是神态中又有点焦急，“你们别候着了，我跟她说两句。”

　　屋里嬷嬷下去，唐思然坐在刘贵妃身边，“母妃有什么吩咐？”

　　刘贵妃叹了口气，道：“你别看我生得轻松，其实我年纪已经挺大的了，这生孩子吧，年纪小的才好恢复，只是又不能太小，那时候骨头还没长开，身量不大，孩子生的艰难——”

　　说着她忽然觉得不太对，忙又接了一句，“你这个年纪生着刚好。”

　　唐思然感受到了刘贵妃言语里的关心，笑道：“我知道的，太医每次来都会说两句。”

　　刘贵妃嗯了一声，又笑，“你看我生的顺利，你又是守着我生的，这福气你也沾上了，将来你生的时候也一定顺顺利利的。”

　　“只是……”她脸色微微一变，“我生了个女儿，别给你也带给女儿去。”

　　唐思然瞧见刘贵妃已经有点没精神了，便轻松应道：“您可不止是生了个女儿，您是生了个公主呢。”

　　刘贵妃脸上立即有了笑容，想的不是她生了个公主，而是她儿媳妇生的也肯定是公主啊！

　　这种无意之举才最是灵验呢。

　　“生个女儿也挺好的，文贤也不是那样的人——”

　　听见这话，唐思然有点走神，孟王爷的确是对府上子女一视同仁，除了逢年过节和初一十五的请安，基本没什么交际了。

　　怕是都不及竹兰跟他亲近。

　　刘贵妃打了个哈欠。

　　唐思然道：“母妃赶紧歇着吧，也不用管我，我吃了午饭歇一会儿等太阳落山了再走。”

　　听见这话，刘贵妃总算是放下心来，“生完孩子的确是挺累的，你也去躺一躺。”

　　唐思然又到了偏殿，卫嬷嬷再次回到产房，跟刘贵妃一五一十说了皇帝方才的赏赐和反应。

　　刘贵妃嘴角翘着，说是要休息，躺下来却没立即睡着，她着实一肚子的心事。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皇后究竟什么时候死。

　　皇帝能做出这样的举动，连避讳皇后的意思都没了，可见皇后是没两天好活了。

　　既然不可能拖到十月等然然生孩子，那不如这个月就死了算了。

　　到时候她跟楚楚坐月子，然然六个月，也不会太危险。

　　刘贵妃心中有了主意，渐渐睡去了。

　　祥福宫里，皇后半歪在床上，听下头人回报刘贵妃生了个公主，还有皇帝超乎规格的赏赐。

　　原本该是生气的，只是如今她也没那个精神头了，但凡多想点什么，头就突突的疼。

　　她人已经瘦得脱了形，脸色蜡黄，嘴唇青紫，细而急的喘气。自打进入夏天，她反而不能躺了，一躺下就胸闷得厉害，反而半靠着更舒服。

　　可靠着又怎么能好好睡觉？每次不到半个时辰就得醒一次。

　　活不了多久了啊……

　　“去请皇上过来。”皇后有气无力道。

　　“娘娘！”

　　“去吧，我不跟他吵，我如今也吵不了，我还得多撑几天求他给我把事儿办了呢。”

　　老嬷嬷红着眼圈走了，很快，皇帝就进来了。

　　“你这屋里是不是该开窗子透透气了。”皇帝皱着眉头，“别说你了，就是朕进来也觉得闷得慌。”

　　皇后嘴角无力的扯了扯，哪儿是她这屋里闷？明明是皇帝不想来。

　　“陛下请坐。”皇后道。

　　皇帝坐下，不免又是一声叹气。

　　皇后见他眼神闪躲，都不敢往自己脸上看，要是往常，她肯定是要刺一句，比如什么“臣妾人老珠黄，的确是入不了陛下的龙目”。

　　只是如今没那个力气了。

　　“陛下，万宁是您的亲生女儿，今年也快十三了，等我死了，她得守孝三年——”

　　皇帝十分想打断皇后的话，只是皇后那模样，气浅得仿佛随时能断，皇帝也怕她一个激动过去，只能忍了下来，等皇后说完。

　　“——出了孝就该成亲了，我是等不到那会儿了。陛下，看在你我结发夫妻多年的份上，您能不能在我死之前就举行册封典礼，给她一个隆重的封号。”

　　皇帝眯了眯眼睛，“朕是她的亲生父亲，难道你不相信朕？”

　　皇后微微的喘气，只是哀求道：“陛下。”

　　这又是因为方才给梨华宫的赏赐？皇帝心里冒出火来，可看皇后这个快死的样子，就只剩下憋屈了。

　　“朕封她做安阳公主，皇后意下如何？”

　　“臣妾替万宁谢谢陛下。”皇后费力的伸了伸脖子，想给皇帝行礼，不过最后做出来的动作，就是点了点头。

　　“你好好歇着吧。”皇帝起身就要走。

　　“陛下。”皇后叫住了他，“还有太子——”

　　皇帝缓缓地转过身来，冷冷道：“太子？你不会是想叫朕禅位给太子吧。”

　　皇后没说话，一改往日的咄咄逼人，只一双已经显得浑浊的眼睛看着皇帝，充满了哀求。

　　“太子……他的确不适合当太子啊，这些年，难道你还没看清楚吗？”皇帝无奈地说，“大魏朝交在他手里，早晚要乱。”

　　皇后缓缓地低下头，“臣妾知道了……陛下，太子是您的亲生儿子，您能不能、能不能——”

　　“你放心，只要他不作乱，纵然是新君上位，也要留着他显示仁慈的。”

　　皇后似乎轻轻嗯了一声，又似乎什么都没说，皇帝等了片刻，又说了一句“你好好修养”，这才离开。

　　等皇帝走了，皇后抬起头来，眼圈已经红了，她看着进来伺候，却又一言不发的老嬷嬷，一字一字道：“去准备给梨花宫的贺礼，比照皇帝给的，按照皇后生嫡子的份例给她送去！”

　　老嬷嬷抿了抿嘴。

　　皇后说了这两句话已经气竭，无力的靠了下去。“不用刻意说什么，宫里没人是傻子，我倒要看看刘贵妃守不守得住，孟王爷站不站的稳。”

　　等老嬷嬷出去，皇后又双手合十冲着空中遥遥一拜，“我希望陛下长命百岁，福寿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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