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没走？还站我背后偷听？

　　沈嘉奕瞠目结舌， 虚弱道：“顾总，请听我解释。”

　　顾宸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是“你要挂了等着被收拾吧”那种笑。

　　冷风卷着落叶从沈嘉奕头顶刮过。

　　她打了个喷嚏， 原地站了一分钟才磨磨蹭蹭地过去。

　　众人都准备散场了， 度谦还是有点不死心， 想着错过这村没这店，试图跟沈嘉奕交换联系方式， 顾宸余光漫不经心瞥过来。

　　定在他脸上不长不短两秒。

　　度谦：“……”他改变了主意，还是决定不开那个口。

　　犯不着为了一次心动，得罪这么一个大佬。

　　度谦虽然是个富三代，但家里并没有太高的权柄，和顾宸这样单枪匹马一路杀到科技行业顶尖位置并掌握横向纵向资源的天才没法比。

　　顾宸要是想整人， 都不用他自己出手，底下人就悄无声息地办了。

　　度谦衡量了一下， 觉得自己爹都那个本事能和顾宸较量。

　　聪明人审时度势，懂得放弃。

　　那边闻信则跟沈嘉奕开玩笑：“哪天云居那边待遇不如意了，随时欢迎沈秘书到我这里来。”

　　沈嘉奕正要接话，旁边顾宸淡淡道：“不可能。”

　　一句话掐死所有可能性。

　　沈嘉奕：“……”

　　顾总， 您可真有自信。

　　但她不敢反驳， 因为刚被顾宸抓到背后说他坏话的把柄。

　　她朝其他人逐一告辞，轮到顾宸时，沈嘉奕出于心虚，用比平时更谦虚的态度低声说：“那我回去了顾总。”

　　顾宸嗯了声， 看着她的目光还是有点高深莫测。

　　沈嘉奕：啊这人这么记仇， 完了完了。

　　等终于回到家，沈嘉奕晚上睡觉前手腕忽然开始酸疼。

　　肯定是拿剑太久。

　　沈嘉奕想到被顾宸押着练了两个多小时击剑， 忍不住又跟萧萧疯狂吐槽了顾宸一番泄愤。

　　下个月是云居的概念产品展示会，很多国内外的大客户会过来参观，各事业部全在加班加点，全力以赴备战展示会，CEO办公室每天都能收到大量规划书和报告之类的文件。

　　沈嘉奕作为CEO身旁一颗小螺丝钉，自然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顾宸是个完美主义者，沈嘉奕跟着参加了无数次高规格会议，会后还要应付各种事务，一天下来精神和体力消耗都很大，晚上回家基本倒头就睡。

　　高强度的日程，反过来也促进了她的进步。

　　沈嘉奕现在基本上能力和周思宇相当，能熟练处理顾宸和吕特助那边下来的各项任务，而且不会拖延。

　　半夜，沈嘉奕很不舒服地醒了。

　　她捂住肚子去了洗手间，发现来例假了。

　　换了裤子和床单，折腾了一阵，沈嘉奕疲倦万分倒回床上，想睡着但脑子里仿佛绷着一根弦。

　　熬到后半夜终于睡着。

　　一大早沈嘉奕忍着坠疼感来到公司，抱着热水瓶在秘书室打了个小瞌睡。

　　隐隐约约的，她听到顾宸进来了。

　　他似乎在跟吕特助讲话，现在还没正式到上班点，沈嘉奕又在显示器的遮挡下，因此继续眯着眼低着头睡觉。

　　顾宸和吕特助好像在讨论待会儿战略部的一个会，对话从她左耳朵进去，又从右耳朵飘出来。

　　“沈嘉奕，你也过来。”顾宸声音如平地惊雷进入沈嘉奕脑海。

　　她一个激灵，茫然抬头。

　　“我？我也要去开会？”

　　顾宸走过来，闲闲地翻了下她桌子上的文件，沈嘉奕和他对视了三秒。

　　顾宸看着她，不咸不淡开口：“不是说我是黑心资本家么，当然要把你的剩余价值榨取干净。”

　　沈嘉奕：“……”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的。

　　顾宸心里肯定有个小本本。

　　去了战略部专用的小会议室，沈嘉奕坐在了顾宸旁边，感到小腹翻江倒海，接着就是一阵急流如注，她用力抠紧了座位，面无表情忍耐着。

　　会议时间很长，总体没沈嘉奕什么事，她只需要旁听即可。

　　沈嘉奕握着笔看着没记几个字的笔记本，困意涌入大脑，视野越来越昏沉，越来越虚焦，离睡着只差一层上下打颤马上就要合拢的眼皮。

　　吕特助胳膊轻轻捣了她一下。

　　沈嘉奕眼皮蓦地绷紧，困意被强行驱散带来钝疼，她对上了顾宸沉沉的视线。

　　其他人都看着沈嘉奕，显然是因为顾宸注意到了她的状态。

　　完蛋。要被骂了。

　　沈嘉奕胆战心惊缓缓坐直。

　　顾宸说：“激光笔给我。”

　　“……”

　　“在桌子下面的暗格里。”

　　“噢！”

　　沈嘉奕找出激光笔递给顾宸，顾宸什么都没说，拿了激光笔就在大屏幕上给他们演示起自己要表达的观点。

　　沈嘉奕心跳逐渐平复。

　　就这？

　　其他人神情平静专心听着顾宸说话，实际上也相当吃惊。

　　要是其他高管在这种需要聚精会神的会议室开小差，顾总早就请人出去吹风了。

　　就……不愧是沈秘书啊。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

　　沈嘉奕没有被顾宸说一个字，反而相当不安。

　　顾宸该不会是打算开完会再算账？

　　挨到快中午，会终于开完。

　　当顾宸说完“散会”两个字，沈嘉奕有种苦刑犯重见天日的感觉，她看顾宸正在跟其他人说话，拿旁边吕特助当视线遮挡物，心里默念“你看不到我”，就要开溜。

　　“沈嘉奕，去我办公室。”

　　顾宸冷不丁命令了她一声。

　　其他人纷纷对沈秘书报以同情的注目礼，同时对顾宸的严酷印象再度刷新。

　　哪怕是顾总身边的红人，也逃不掉这种命运啊。

　　就连吕特助也给了沈嘉奕一个自求多福爱莫能助的眼神。

　　众人都替沈嘉奕捏了一把汗，但没人敢为她求情。

　　前天昨天事业部出了几个错，今天顾总心情不好，恐怕沈秘书难逃此劫。

　　在场的人都经历过，顾宸找人单独谈话，不会使用任何涉及人格羞辱的字眼，甚至还会明确地一一指出你的优点，但结果就是让人情不自禁要哭，然后就会振作百倍地进入狂热工作的状态。

　　现在轮到沈秘书去感受了。

　　沈嘉奕跟着顾宸走进办公室，看到顾宸坐下，她走过去老老实实端端正正站到他办公桌前，不经意看到了电脑旁边那盆自己送顾宸的憨态可掬胖嘟嘟的多肉。

　　沈嘉奕：“……”

　　她现在就像这盆多肉一样弱小可怜无助。

　　不，她的本体就是这盆多肉。

　　时时刻刻无法逃离顾宸的法眼。

　　“站着干嘛，你是小学生吗，坐下。”顾宸皱眉，指了指他面前的椅子。

　　虽然话一点都不亲切，语气却不像沈嘉奕预料的那么冷？

　　沈嘉奕坐下了，这个动作极大缓解了她生理上的不适，让她实实在在松了口气。

　　“你今天精神不好？”顾宸看着她的脸问。

　　“昨天晚上没睡好。”沈嘉奕不好意思直说是因为例假。

　　这次例假来得异常凶猛，还伴生出除了想拉肚肚、头痛、小腿骨头疼诸如此类的惨淡感受。

　　“这种事情别有下一次，”顾宸淡淡道，“起码在他人眼里，一个CEO不应该区别对待员工。”

　　沈嘉奕抬起头，这话的意思好微妙。

　　不等她细品，顾宸就给她布置了一堆任务，还提了很多细节要求，沈嘉奕拿笔记了下来。

　　等到她出了顾宸办公室，才反应过来顾宸压根就没追究她在开会时打瞌睡的行为。

　　简直可以说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就这？就这？

　　沈嘉奕怪开心的，肚子又是一阵疼，她急急忙忙去了洗手间，路上匆匆和同事们擦肩而过，其他人看她快步如飞的背影，心下了然。

　　肯定是被顾总给说哭了。

　　沈嘉奕在卫生间隔间忍受了断断续续的疼痛，终于把导致经期子宫痉挛的万恶之源给排出体外，小腹奇迹般不再坠疼，她虚脱地扶着墙壁，又在马桶上坐了五分钟才缓过劲儿来。

　　沈嘉奕收拾干净后，才发现自己虚脱出了一脑门的汗，妆也花了很多。

　　她拿出化妆包洗了个脸，补了个妆，眼影被蹭没了不少，沈嘉奕没带眼影，干脆用橘粉色的腮红替代，在眼尾抹了两下。

　　收拾完毕回到秘书室，吕特助、周思宇还有好几个同事在里面商量工作上对接的事情，见沈嘉奕来了，目光纷纷落在她身上。

　　沈嘉奕一无所觉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大家没去吃饭吗。”

　　她洗了个脸，眉毛和眼睫毛沾了水汽没完全干透，眼角周围还粉光融滑的，众人见了心下了然，不由地万分同情，看着被顾总说哭了还企图掩饰的沈秘书，忽然纷纷被激发出了奇怪的怜爱之情。

　　“？”沈嘉奕停下脚步，怎么都这么看我。

　　当顾宸来到秘书室，就看到沈嘉奕团宠人设操飞起的大型现场。

　　有人帮她捶肩膀，投喂零食的投喂零食，有个略微年长的女同事拍拍沈嘉奕的手说“宝贝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就连吕韩也把一杯泡好的暖呼呼的水果茶放到了沈嘉奕面前。

　　沈嘉奕眯着眼摊在沙发上，懒懒地倒在那个女同事身上，拿下巴在对方胳膊上蹭了两下。

　　“唉哟小可爱。”女同事惊喜地仿佛正在吸猫又被猫主子赏脸蹭了似的。

　　顾宸：“……”

　　女同事抬头看到了顾宸的表情，稍微受到一点冲击：“Erick？”

　　这副自己的猫咪被人擅自摸了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沈嘉奕甚至都没从人家身上起来，象征性地打了个招呼：“顾总。”

　　见到顾宸来了，众人很快散了，约着去员工餐厅吃饭，吕特助和周思宇也走了，沈嘉奕发现秘书室只剩下她和顾宸。

　　“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去吃饭。”顾宸说。

　　沈嘉奕一方面很想理直气壮甩出“因为我来月经了”然后看顾宸会露出什么表情，一方面又想快点把顾宸打发走让她一个人静静。

　　“订个商务套餐，来我办公室吃。”顾宸没有等到她想出个正儿八经的理由，就替她做了决定。

　　沈嘉奕陪顾宸在CEO办公室吃完了饭，墙上的大屏幕电视开着，背景音是很专业的科技财经节目，武雯上过的那个，每个人说话都有条有理，语气和缓。

　　这样的背景音播放着，沈嘉奕不用费心找什么话题，安安静静吃完，心里竟然有种奇怪的安心感。

　　顾宸把她叫过来就是为了陪他吃一顿午饭么，有人在旁边他更有胃口？

　　沈嘉奕百般迷惑。

　　到了下午，沈嘉奕肚子又疼了一次，去了洗手间，这次时间花得有点久，顾宸经过秘书室看到她不在工位，之后打内线电话也无人接听。

　　沈嘉奕在洗手间隔间收到了顾宸发来的微信。

　　“你是被冲到异次元回不来了么。”

　　沈嘉奕：靠。

　　这个冲字就很有灵性。

　　沈嘉奕只好加快整理完毕回到秘书室，把任务全部扫荡干净之后，一抬眼发现窗外已是黄昏。

　　顾宸下午中途有事出去，现在还没回来，沈嘉奕出去看了一眼，CEO办公室是关着的，顾宸应该是直接下班了。

　　她今天一整天都不舒服，这个点地铁肯定人很多，沈嘉奕一想到要挤在车厢里就十分抗拒，顺手就发了个朋友圈。

　　——来月经了，好疼，不想坐地铁回家。

　　这条朋友圈她是分组可见，私下的朋友们才能看见，同事都看不到。

　　很快收获了几个点赞和评论。

　　萧萧：要我来接你吗，我好无聊啊。

　　朋友A：卧槽我今天也是。

　　朋友B：绑架个高富帅让他开车送你。

　　沈嘉奕：“……”

　　突然，新的评论跳了出来。

　　顾宸：到大楼南出口车道这边来。

　　“？？？”

　　沈嘉奕倒回去才发现顾宸竟然在她这个分组里。

　　因为之前操作失误，她不小心把顾宸给分进来了。

　　沈嘉奕一阵天旋地转的窒息，马上点进自己朋友圈往下一阵划拉。

　　还好，她朋友圈发的频率很低，没有一条是吐槽过顾宸或者抱怨过工作的。

　　沈嘉奕心情就像坐了一趟魔鬼过山车。

　　她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收拾了东西去了顾宸说的地方。

　　顾宸那辆银色跑车停在前方，副驾驶的门自动打开，他坐在驾驶座上，侧脸看向她。

　　整个人特别淡漠，高冷。

　　“我顺路，送你一程。”顾宸说。

　　“谢谢……”沈嘉奕坐进了副驾驶座，关好车门，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宸该不会以为她是故意发给他看的吧。

　　跑车平缓地滑了出去，风景开始流逝，顾宸目视前方，沈嘉奕也没了声音。

　　“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直说。”他声音突然响起。

　　沈嘉奕：“……”

　　“现在还疼么。”

　　“还是有点疼。”沈嘉奕本来想说不疼了，话一到嘴边却变成了实话。

　　顾宸车速明显比之前慢，沈嘉奕注意到他时不时往行道树旁边的街沿看。

　　过了会儿，顾宸打了方向盘，跑车转弯在路边停靠。

　　“等我一下。”他下了车，留沈嘉奕一个人在车上。

　　沈嘉奕朝外望去，顾宸的身影被树木挡住了，只能看见外面是一条商店街。

　　过了三分钟，顾宸回来了，手上提着个小塑料袋，袋子上有个小小的连锁logo。

　　沈嘉奕忽然就知道了那是什么。

　　等顾宸回到车上关好车门，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被风带动得往沈嘉奕这边扑来，让人似乎置身于山泉寒潭旁边。

　　顾宸把塑料袋递给沈嘉奕。

　　沈嘉奕接过打开，里面有一盒进口的止疼药，还有一小瓶桃子味的苏打水。

　　“药，一次一片，现在就吃。”顾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