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呢。”燕尧打了哈欠，让开身体，淡淡地回了句。

　　秦暖眨了眨眼，回过味来，忍不住笑了一下。她从燕尧身前走过，坐好，开始整理自己的桌面。

　　然后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将刚才办公室的事情跟燕尧说了一遍。

　　燕尧显然对奥赛并不感兴趣，神情淡淡地听着，直到秦暖收拾好了书包，准备要走了，才要过她手上的书单，一路将她送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秦暖准备要买的书已经被整整齐齐放在了她的桌面上。

　　“谢谢你，这个钱……”秦暖眨了眨眼，感受到周围突然变冷的空气，明智地转移了话题，“等下放学我们去给虎斑买吃的吧。”

　　感受到燕尧柔和下来的表情，秦暖感觉新奇的同时，心中也有些烦恼。她也不知道现在跟燕尧算是什么关系。说是朋友的话，好像也有点太亲密了吧。

　　但说是发展到恋爱关系，又觉得还缺点什么。

　　这周的班会，赶上教育局的领导视察，朱学龙布置了一批任务下来，秦暖所在的小组要负责更换教室后面的黑板报。

　　这次的主题是青春颂歌，小组长在网上查了资料，就直接按着人头开始分配任务了。

　　清洗之前的黑板报、画图、设计标题、准备与书写内容……虽然并不算是繁重的任务，但是由于大家都需要在课余挤出时间来做，所以分配公平合理非常重要。

　　秦暖会一点绘画的基础，就和郝佳佳一起负责画人物景物的一部分插图。钱程莫字迹隽雅，负责书写内容。值得一提的是，虽然燕尧也在她这个小组之中，但相当胆小的小组长根本不敢给他也分配任务。

　　然而，在他们小组在准备黑板报的一整周的放学后以及课余时间里，燕尧都没有独自离开过，而是留下来，跟他们混在一起帮忙。

　　最后就连标题也是燕尧用粉笔一口气勾勒完成的，他的字体棱角分明，很有一种桀骜的骨气，跟黑板报主题倒是蛮接近的。

　　这个事件过后，秦暖明显感觉小组里的同学跟燕尧亲近了一点，偶尔也敢搭话了，大概也是觉得对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相处。

　　一周半后，上面视察完成。他们班这次的黑板报完成的还算成功，领导视察后朱学龙似乎还受到了表扬，心情不错地在班级里夸了他们一句。

　　秦暖和郝佳佳的绘画能力也广受好评，主要郝佳佳有点恶趣味地画了一个跟秦暖很有几分相似的二次元校服美少女，‘她’手持网球拍，姿态飒爽英气，在班级里也引起热议。同学们纷纷表示郝佳佳对秦暖是真爱。

　　消息传出去后，一连几天，都有学生慕名而来组团围观。秦暖一开始只是有些不自在，直到她有一天发现燕尧默默在黑板报前站了很久，然后拿出手机拍下运动小人留念……

　　第二天，来到教室的同学们发现黑板报上的运动少女美丽的面容消失了，五官都被涂改，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张活力满满的笑脸。虽然姿势、身体什么的都没改变，但那魔性的笑容让画风莫名变得十分鬼畜。

　　众人一边惊叹，一边偷偷摸摸去看郝佳佳的脸色……

　　三月初，奥赛竞赛的预赛时间到了。

　　秦暖请了一天假，和参赛的队伍一起坐上了学校的大巴车。

　　参赛名额一共有九人，除了秦暖之外，其他人都是高一就互相认识的，因此秦暖一上车，就饱受抱团老人们新奇的目光洗礼。

　　这些老人里面只有一个女孩子，长得颇为清秀，但眉宇间有种说不出的傲气。

　　她看着秦暖进入车内，也丝毫没有凑近交流的意思，而是自顾自地转头和熟识的朋友交谈着。秦暖的目光在车内扫了一圈，看清现状后什么也没说，更没有试图加入他们的交流圈，自己一个人默默在前排找个空座坐下了。

　　她本身也不是什么喜欢交际的人，一个人也挺好。

　　秦暖从包里翻出一本习题，开始低头做了起来。

　　过了一会，她感觉到旁边的座位坐下了一个人，转头一看，发现是个熟人。

　　“钱程莫？”秦暖对他的到来起初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实在再正常不过了，以钱程莫的水平怎么可能进入不了校队。只不过他一直都低调的过分，在班级里也没有提起这件事，所以秦暖也不知道对方同样参加了校队而已。

　　无论如何，在这里看到一个熟人，秦暖还是很高兴的。她放下手中的习题，开始和对方闲聊起来。

　　她做题本来也不是为了临时抱佛脚，只不过是没事做，才把做习题当做一种放松和打发时间的方式而已。

　　钱程莫对秦暖给出的话题总是很认真的回应。但他这个人实在寡言，秦暖抛出的大部分话题，他都能做到一句话终结。

　　没过多久，秦暖和他居然没什么话说了，此时的她万分想念可以轻易调节气氛的郝佳佳。

　　看着秦暖有点郁闷地偏头看着窗外的景色，钱程莫犹豫了片刻，第一次试着自己开启话题：“今天……等下可能会下雨。你带伞了吗？”

　　“会吗？外面太阳很大啊。”秦暖有些惊讶地说，“不过等下考完试应该也是坐校车回学校吧，所以没什么关系。”

　　“恩，从考场到车里中间还有一段路。如果真的下雨了，你在试场门口等一下，到时候我去接你。”钱程莫说。

　　两人尬聊了一路，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众人欲言又止的目光。

　　带队的老教师钱泽升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就坐在他们后面，看着钱程莫那堪称笨拙的搭话的样子，还忍不住拿出手机录了个像。

　　大约花了一个小时，众人到达了预赛指定的考场。

　　秦暖一下车，就被暖洋洋的太阳晒了一脸，这实在是冬末难得的好天气。她用手搭在额头上看了看天色，实在看不出要下雨的预兆。

　　“好了，都跟着我，别乱跑。我们马上去考场。”钱泽升环顾了一圈，很快找到了认识的老师，过去交流了两句。

　　等他回来，立刻将众人聚集在了一起，领着他们前往考场的入口。

　　预赛的赛场人很多，但像是秦暖这样的女生却极少。

　　少女跟在带队老师后面，行走在一众理科生中间，气质犹如山涧清泉般清澈，模样隽雅而秀美，很是招惹了不少目光。

　　“那个，你跟钱程莫同学认识？”这时，校队里那个女孩子突然走到秦暖身边，低声质问到，“你们是什么关系？”

　　“同班同学。”秦暖冷淡地回了一句，不予过多理会。

　　“原来如此。我是秦可风。你好。”女生看着秦暖那一副冷淡的样子，很想掉头走人，但咬唇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真的只是同伴同学吗？我第一次看钱同学对人这么热情。”

　　秦暖：“……热情？”

　　钱程莫那一副冷冷淡淡的话题终结者的样子，也能叫做热情？脑中回荡着之前尴尬的聊天，两个都比较寡言少语的人凑在一起就是这样的灾难。秦暖感觉自己有一肚子的话要吐槽，不过眼前的女生让她有些反感，秦暖不想跟她多说话。

　　看着眼前的少女一副毫无自觉的疑惑模样，秦可风忍不住握紧了拳，心里有些愤怒却发泄不出口。

　　这人肯定不知道吧，钱程莫那样的人能那样对她，已经是最大程度的热情了。可是这个女生却完全不知道珍惜。

　　秦可风认真地打量着眼前长发微微挽起的少女，她肤白红唇，眼眸明亮，五官精致而秀美，微带古典气质，是荧幕里才会出现的那种全方面无死角的美少女。秦可风细看之下都实在找不出一点缺陷，心中不甘更甚。

　　秦可风自认长得不差，也算是小美女一个。但跟秦暖一比，顿时就失却了光彩。往日在这充满书呆子的汉子堆里她一向都很受照顾和关注，但现在秦暖来了，她好像一下子就变成了小透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秦暖的身上。

　　更重要的是，就连钱程莫都……难道他也是那么肤浅的看脸的男生吗？

　　秦可风从小就很崇拜智商高的人。别人的偶像是那些当红男星，秦可风的偶像全是国际知名的数学家、科学家。当初高一进培训班的时候，她一眼就相中表现最为惊艳、碾压旁人的钱程莫。她曾经也数度试图靠近，但那个人却好像全身心都投入在数学的世界里，眼中根本没有旁人。

　　如果钱程莫一直这样，秦可风也不会说什么，只会一直崇拜尊重他。但刚才钱程莫在车上的表现，完全颠覆了秦可风的认识。不止是她，当时他们一群在后面围观的人都看得惊呆了。

　　这个尬聊也非要找话题，甚至还很土的聊了天气的钱程莫，真的是他们认识的那个智商高绝的高冷学神吗？

　　秦可风心头赌着一口气，等到钱程莫稍微远离了秦暖，就立刻上来搭话。她很想知道，秦暖身上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钱程莫那么另眼相看。

　　不过秦暖对她的冷淡态度，让她也有些聊不下去。

　　无论秦可风说什么，对方都只是淡淡敷衍几句，直到到了考场，在老师的催促下，秦可风只能不甘不愿地找自己的座位去了。

　　秦暖摆脱纠缠，心中也松了口气。

　　她没料到钱程莫还有个这样的小迷妹在校队里。虽然刚才秦可风好像一直在试探着什么，但对方话里话外都不忘带上钱程莫，托他的福，秦暖也被迫知道了不少钱程莫的相关情报。

　　他在去年就已经通过复赛加入省队，参加了全国级的决赛，取得了很不错的名次。听说还加入了冬令营，在那里虐了不少全国各地的数学天才。

　　秦暖听完，唯一的感觉就是钱程莫这家伙在班级里真的太低调了。秦暖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很厉害，但牛到这种程度还真是没想到。他在校队里的存在感比在班级里强多了。

　　很快，到了考试的时间。秦暖端坐在位置上，接过前桌传下来的卷子，翻阅了一下，眼神渐渐凝重。

　　她做过历年的预赛卷，今年的难度相对而言提高了不少。

　　秦暖将刚才脑袋里的杂念一扫而空，心思完全放在了卷子里。

　　两个半小时后，秦暖交卷。等出了考场，秦暖还在想着最后一道大题。

　　她在心中默默想着思路，在试场的出口见到站在那里的钱程莫时，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道大题的最后一小题……实数b的取值范围是什么？”

　　钱程莫很淡定地回：“b≥m(x)max=m(2)=-㏑2”

　　秦暖有些失望：“跟我算的完全不一致，那我思路错了。”

　　钱程莫：“你怎么算的？”

　　秦暖如实回答。

　　“根据你那个取值范围，计算得出来的会有两个交点而不是唯一公共点。你下次写完可以倒推回去验证一下。”钱程莫的声音还是很淡定，不紧不慢地给她讲解着题目。

　　两人一起出了考场，发现天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细密的小雨如同柳絮飘扬。失去阳光之后，气温顿时降了下来，雨水带来浓重的寒意。

　　不少学生拿书包顶在头上，一边骂娘一边跑路，声音都打着哆嗦。

　　“被你说中了，还真的下雨了啊。”秦暖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钱程莫从书包里取出一柄黑色的折叠伞，递给秦暖。

　　“给我干什么？我们一起用就是了。”秦暖好奇地接过钱程莫递过来的伞，伞身有些轻微的抖动，被她握住才平静下来。

　　“不用了。就给你用吧。”钱程莫看了秦暖两秒，转身迈入了雨中。

　　“喂，你跑什么。这个伞够两个人撑的呀！”秦暖连忙解开伞带，撑开伞，在后面急急追了过去。

　　钱程莫的步子迈得很大，等秦暖追到他的时候，他都已经上车了。

　　秦暖只好收起雨伞，跟在后面走上车门。

　　钱泽升已经在里面了，看着钱程莫头发湿润的样子，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白毛巾递给对方。

　　他看到后面的秦暖进来时，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了一眼钱程莫。

　　“感觉怎么样？”钱泽升询问秦暖说。

　　“最后一道大题我肯定错了。”秦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次的卷子感觉有点难，我觉得倒数第二道选择题可能也错了。还有些不确定的题目。”

　　细细回顾了一番，秦暖开始觉得有些不安。她这次不会考的很差吧。

　　“恩，那还不错了。你们考试的时候，我们几个老师在外面讨论这个呢。今年的卷子是出的很难。”钱泽升反而有些惊讶，看出秦暖的心思，又安慰说，“已经考完了，现在不用再纠结那些错的题目了。”

　　“可是我……”秦暖的表情有些紧绷。她从穿过来开始就在拼命学习，也一直得到了良好的反馈。这下好像考砸了，她心态上有点接受不了。

　　“奥赛这种竞赛啊，本来就只是为了筛选极少数的最优秀的人。”钱泽升瞥了眼频频关注这边动静的钱程莫，语气温和对秦暖地说，“除此之外，对于其他人就没有意义了吗？也不是这样的。我们希望更多的人都能从竞赛里感受到数学的乐趣。”

　　秦暖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

　　“充分运用自己的智慧与逻辑，解开难解的谜题。这个过程难道不算乐趣？”注意到秦暖的表情，老人乐呵呵地说，“别小看这个，这是一种很高等的趣味，质量之高，远远不是生活中那些普遍的快乐能够比拟的。等你习惯了得到这种乐趣，就能学会欣赏数学的美了。那时你就知道，一时的挫败完全不代表什么，没有任何意义。”

　　钱泽升补充了一句：“当然，我觉得你这次成绩应该不至于令我失望。”

　　秦暖静静听着，若有所悟，表情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