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从此女帝不早朝免费无删+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3
“你们伯蓝人的眼睛都这样的吗?……这也实在好看。”孤魂开口,嗓音也如明月般清朗,他疑惑地看着沈雁,“你捂着膝盖干什么?”
他笑的模样如星垂天水,但至少沈雁看见了他的影子,明白过来这不速之客是人非鬼。他脸上端秀笑意更令人心生好感,沈雁捂着膝盖从柱子的阴影里磨蹭着出来,白衣少年将手放在他肩头,继续笑盈盈地问,
“内廷参议大人叫你在这儿等陛下?”
沈雁点头。
“等了多久了?”他弯着腰跟他对脸,问道。
沈雁不知他是谁,又不敢不答他的话,便怯怯答道,“不多。”
……才两个时辰。
“不知阁下……”沈雁刚想开口,又被白衣少年自说自话地堵了回去,“那就好。”他笑眯眯,“还得再等个把时辰过去呢。”
沈雁差点没趴到地上去。少年将双手抄在沉甸甸的袖子里,眉眼俊逸又不乏促狭神色。
“反正我那时候是等了这么久的。”
“你那时候?”沈雁听他这么说,心里闪过道光,差不多猜着了他是宫里什么人,
“您也是宫中王夫?”他试探着问。
少年毫无芥蒂地点头,在他身边盘腿坐下来,“在下薛信世,正是陛下王夫。”
“您姓薛,那薛参议是您……?”自然而然,沈雁想起那位温柔如水的大美人,她确实曾说过,自己有个小表弟也在宫中侍奉。
“内廷参议大人?”薛信世用官名叫她,“她啊,是我大姐姐。”他轻快地调转了话题,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坛酒和几样平松细纸包的点心,他一伸手,用指尖轻轻摘去坛子上的牛筋封口,青梅酒的清香味从新开的酒坛瞬间溢了出来。至于那几张细纸里包着的点心,都不用拆,先从纸缝里露出一股子甜香。
沈雁的肚子一声长鸣。
薛信世盘腿坐在地上,被他这个失礼的举动逗得弯起眼睛,“我猜也是你饿了。再不等,也在这儿跪了小半天,天气又寒,就带几样东西来,多少垫垫肚子。”
他优雅地将第一个纸包上缠着的红线用手指甲挑开,慢条斯理地剥开微微泛黄的细纸,一块糕点从底下露了出来,雪白柔软,柔软的饼身上嵌着山桃仁,榛子仁,磨成小块的核桃仁,还有当季腌过的甜花瓣,不多,只有几瓣,借其清香。薛信世递了一块给沈雁,自己拈着一块,
“这……会不会于礼不合?”
“有什么打紧,等陛下来了,我早就走了。”薛信世继续伸手往袖子里摸,这一回居然摸出来一个铁家伙,挂着小圈,白衣王夫将沈雁没见过的这个铁东西撑起来,把小铁圈挂在树枝形状的架子上,熟练地自门口摘了那只小蜡灯过来温酒。
“这边不比你们伯蓝,春天晚上冷,有口热酒,暖暖肚子。”
沈雁手里的点心已经只剩一角,果仁的香与糖粉的甜混合一处,瞬间安抚了沈雁因寒冷和饥饿而跳动不安的心。
薛信世看他真是下了全力吃,又笑,给他拆了第二个纸包递过去,
“刚才那个是宫里做的,”他小声说,“这个是我从外面那家‘厉大娘子’买的,做的粗些,可她家鸡瓤酥皮最好,甜的加咸的,吃着才得劲。”
沈雁确实在这儿跪了小半天,这时实在饿得狠了,不假思索又接了这一个,心里对薛信世就剩感恩戴德四个字。这一个接到手里,果真跟刚才那点心又有所不同:宫里做的点心皮分四层,都是飞面磨成,入口即化,面皮跟面皮之间还用小细刷子蘸了一层红糖粉,核桃仁用蜂蜜浸过,格外香甜润口。这鸡瓤酥皮则不一样,酥皮是粗面打薄了叠几层,贴在灶坑上烤出来的,里头的鸡瓤却很饱满,鸡蓉切细,一咬下去唇齿留香,油放得不多,虽然饱腹,却不显腻。
薛信世挑起眉头看他,沈雁停下咀嚼,有点呆住了。
“擦擦。”薛信世从怀里掏一方手帕给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沈雁闹了个大红脸,赶紧接了手帕把沾在脸上那一小块酥皮抹下去。
薛信世给他斟一杯温热的青梅酒,“内廷参议大人有没有跟你说过,咱们这位陛下是个什么样人?”
他悠悠问道。
“……陛下天威难测,我等身为王夫,就是陛下臣子,绝不可忤逆上意,理当事事顺从。”沈雁低眉顺眼地回答。
“谁教你这么说的,内廷参议大人?还是你家里人?”薛信世一脸讶然。
“没人教的,理当如此。”沈雁谨慎道。
薛信世自斟一杯,多喝了两杯,他脸上显出酡红色,眼角也微微泛红——他是喝酒容易上脸那种类型,不过口齿仍很清晰。
“那就对了。”他将酒杯抵在唇边,眼角眉梢自带上无边风月,就是声音在无边月色之中,宁寂,冷如寒泉,
“咱们这位陛下,可是个惹不得的人物,平常敬着,怕着,都好。一时要是惹了她……”他伸手为刀,在沈雁后脖颈上轻轻一抹,“恐怕你性命难保。”
沈雁被他这一下,差点将酒洒在身上。他刚要再问,忽听一阵环佩叮当之声,自外廷长街缓缓传来,宛如仙乐泠渺,沈雁持酒杯转动着手腕,一时有些醺然,他仍蹒跚膝行,至窗口,自镶银花枝窗口探头向外看去,环佩声响由远及近,震动了竹枝馆窗口一棵花树,霰雪般花瓣纷纷坠下。
沈雁摇摇晃晃伸手去接,接不到手里,凝眸再往外眺望,窄巷如一条肠般展开,在那窄巷尽头,一柄红罗盖缓缓行来,天上如飘来一朵朱红的云彩。
沈雁喝进去的酒当场醒了一半,另一半化作冷汗,从背后、脖子上和额角湿淋淋沁出来。
他连滚带爬回到薛信世身边,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别喝了,别喝了!”
“怎么?”
“朱红伞盖,是陛下——!”
“怎么这么早?!”
薛信世也吓得清醒了,站起来收拾地上零碎东西,一不留神打翻了那只热酒的小蜡头,吓得他生生用脚碾灭了,竹枝馆地毯上留了一个黑色的小印子。
朱红伞盖摇摇晃晃行到了窗边,遮住雪白花树,薛信世再要转身走避已经不及,先前游刃有余的样子不见了,少年此刻因慌张,十分手足无措。
沈雁眼疾手快,一把拉着他跪在了地上。
有人一把推开了门,大步走了进来。
门外,月如雪银,门里,红衣黑发的少女如剑锋上一抹鲜血,临在二人面前,她背光站着,夜色里看不清她的脸。沈雁哪敢抬头细看,只能看清楚的是,她脚踏一双轻靴,靴口抹金,靴叩是一块花枝江岫玉雕成附佘马头。
那双小巧的靴子,一步步慢行到地上跪着的两人面前,经过地上没来得及收起的温酒小炉,轻哼一声。
“我听说,今儿是沈家小公子进来侍寝的日子,没有我本人的命令,谁也不能到竹枝馆来。说说,小薛,该怎么罚你?”
她的声音好年轻。
或许是她压迫性的气势过强,沈雁的神智竟出现一瞬间的游离——对于执天下牛耳之人的皇帝而言,她也过于年轻了。但很快他飘摇的思绪就被收回,因为这位年轻的小陛下抽出腰间佩剑,剑尖顶上薛信世的咽喉,后者被迫抬起下巴,
皇帝轻笑,“死罪如何?”
沈雁一急,禁不住抬起头,正撞进皇帝那双眸子里。颜色璀璨如金,眼角稍带桃花,雪白的皮肤,银盆似的小脸……
他愣了。
薛信世咬着嘴唇,并不回话。
皇帝握住剑柄的手,因笑意轻轻颤抖,“不说话,就当你认罚了。”她眼里还是沈雁见惯了的那种促狭,让人猜不透她说这话,到底有几分真假。
沈雁一急,当场就出了头。
“陛下……”
“住口,让你出声了吗?!”少女凌厉地瞪过来,剑也转头过来,压在了沈雁喉咙上,“还是说杀你也行?”
他后头那半句话当场就被压了回去。
三人正僵持不下,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匆匆脚步声响,配一个清朗的男声,
“无忧,住手!”
章五
这便是当朝女帝,为中原兼燕方四国尊奉的唯一皇帝,附佘各部主上,今年却不过十九岁的年纪,沈雁现在知道她的名字是白无忧。他稍微仰头,看见她桃花般的面貌,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轻轻叹息一声。
少女剑没收回去,仍握在手里,她这时候不笑了,可剑柄不知何故,仍然轻轻颤抖。
或许她也在害怕?沈雁一厢情愿地如此猜测,白无忧却拿那双小兽似的金眼睛直瞧着他,嘴角勾起来,从容地开口道,“御王兄少管,这些人白放在后宫里,我不立点规矩,要翻天了。”
说话的人走得不快,姿态极为优雅,身影从柱子后缓缓显露出来——当然,对此时不敢抬头的沈雁而言,他也不过是一双靴子而已。比起这位娇横的陛下,稍嫌朴素,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靴底镶着一圈银边,却不像他所见的其他内廷官员和仆佣,他们的靴子上都有暗纹绣花。
等他走近了,沈雁才终于能用眼角余光稍微看清楚他的脸,来人约莫三十岁上下,处于青年和中年交界,身着一袭暗红色圆领官衣,头发都簪在脑后,面容英俊,身形挺拔,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摇曳不休的灯火映衬之下,又不如他身边的少女皇帝锐比锋刀,因而显得格外温和好看。
他用宫廷贵族特有的那种,挺拔优雅的姿态,走到持剑的皇帝跟跪着的两位王夫身前,语气柔和地劝慰道,“你毕竟把人家晾了这么长时候,小薛怕他渴了饿了,来看看有什么不好?”
白无忧向他走过去,脚下有些踉跄,差点拎着那把剑直接撞上来人——沈雁先前还在寻思她为什么拿剑手抖,直到她翩翩衣角擦过沈雁的脸庞,带来淡淡酒气,后者方才了悟:她喝醉了酒,脸庞有一层霞粉笼罩,耳根柔软微红,像是一枚小巧的蝴蝶趴在她发间。
来人游刃有余地一侧身就让过了扑来的少女和剑,随即伸手,轻巧地拿走了被醉鬼拿着的危险兵器。
“……给我!”白无忧含糊不清地嘟囔,“我还没罚他们两个呢!”
“罚什么罚。”男人不轻不重地道,“你宫里就剩这两个人,再罚,你就成孤家寡人了。”
“寡人……嗯,就是寡人。”跟醉鬼没理可讲,男人一面忙着把剑藏到身后去,另一面则给跪在地上的沈雁使眼色,小公子会了意,膝行往前两步。
嚣张跋扈的小皇帝伸着手还要够剑,听到身后动静,回头凌厉地向他扫过来。
沈雁紧张地咳嗽了一声——这以色侍人的活儿,他从前还真没做过,但幸而他的故乡伯蓝,是个民风开放的地方,南来北往的客商多呀,导致风俗行业也极为发达。
说远了,总之,沈雁回想着花楼里的姑娘小伙们斜靠在窗边,对着大街露出半个香肩的样子,抬起了他那张足以让任何少女神魂颠倒的俊俏容颜。
他还没说话,白无忧先开口了,“你看着……有点眼熟。”她疑惑地在自言自语,确实醉得不轻,话都粘在嘴里听不清楚,她几步走到沈雁面前,忽然俯身下去,伸出两手一把捧住了他的脸,跟他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地相互看着,细细来回端详,好像要弄明白他究竟为何眼熟。
当然眼熟了,沈雁心道。
她因骤然俯下身,有些失重,睫毛贴着他的脸扑闪,金色眼睛里大雾弥漫,“咱俩在何处见过吗?”
“在伯蓝……”扑面而来的酒气和香气,让小公子一时有些失神,但他仍然这样提醒道。
他的话被一节如玉般的小指头堵在了嘴边,嘴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让沈雁不敢动弹,只能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后者听了“伯蓝”这词,却像突然警觉了些,她的眼珠往身边转去。
“伯蓝什么?”风雅秀致的男人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没去过什么伯蓝,御王兄别听他胡言乱语。”白无忧立即出声否认,同时在手指头上用力,恶狠狠地警告他不准说话。男人闻言挑眉,只不置评,由着小皇帝此地无银三百两。
男人拉起了白无忧,让她坐在沈雁对面,又无声无息地给薛信世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赶紧溜着边悄没声地走下去,连关门都没敢在地上蹭出声响,算是有惊无险地保住了自己这条命。
侍女仆从随他出去时又鱼贯而入,显然已在外等候多时,第一对侍女将手中丹色琉璃的宫灯摆了四盏在桌子上,一对是凤首,灯身上烧着展翅纹;一对是马首,画着沈雁没见过的奇异花纹,等第二对侍女用长柄的小银匙将灯点起,沈雁才看清马首灯身上,有个横卧山下的巨大女人,半袒胸乳,一手牢牢抓住灯上画的云彩,脸上表情刻画极其生动,痛苦与欢乐并存,仿佛在放声歌唱,又或者高声嘶吼。
点起了灯,男人便使个眼色,侍女们无声无息地退下去,不再走上来侍候。
他对二人道,“既没到过伯蓝,那就该是头回见。”又先端静地看向沈雁,“这位便是陛下。”
“见过陛下。”沈雁依教过的规矩行礼。
白无忧盘腿坐着,并不正眼看沈雁,小巧的下巴在灯光里闪着一圈雪白的光晕,刚才捧着他脸的少女好像只是幻觉。
男人又对沈雁介绍自己,“在下西府谏议怀栎,也是陛下的王兄。”
沈雁有些迷惑地眨了眼睛:当朝陛下姓白,她的王兄却姓怀,这可是件奇事。但他知自己初来乍到,又不过是后宫中的王夫,这种事实在轮不到他置喙,便见礼道,
“见过御王兄。”
怀栎为他的识趣似乎很是满意,琥珀色眼睛弯起来,又对二人道,“虽说见面是头回,但小公子不论容貌人物,都当得起王夫一任。”
“御王兄谬赞。”
怀栎又笑——沈雁不知为何,觉得他的笑并不真心,只是一种习惯的东西,他笑着,稍微欠身,风度翩翩地冲二人鞠了一躬,“如此良宵美夜,臣下多留不妥,就先行告退了。”
他最后道,“请陛下今夜留宿竹枝馆,王夫初次侍寝,今夜薛参议不会派人过来,明早议政我来接你。”
他转身,那双镶着银边的浅色靴子踏着悠长的步伐离去,屋里只剩沈雁、白无忧以及内室中隐约露出来的一张乌金木料的大床一角。
他攥着衣角,眼神无处可去——放在地上似乎太过卑曲,往床上看又过不尊重,他别无选择地往少女的方向转过头去,看见后者那双金色眼睛正饶有兴趣地盯着他。
沈雁感觉自己像是只被刚长大的小猫盯上的鸟,不由自主地缩缩肩膀,竭力没话找话,“那个……陛下,当时在伯蓝的,果真是你吗?”
他一口咬在自己舌头尖上:哪壶不开提哪壶!小皇帝为他的笨拙勾起嘴角微笑,慵懒地伸个懒腰,等怀栎的脚步声听不见了,立即便将腿伸在一侧,大模大样地侧躺着,换个姿势继续盯他,轻松地答道,“正是寡人。”
她又瞪了沈雁一眼,“不许告诉御王兄,任何情况下都不准,否则的话,真的杀了你。”
沈雁一把握住自己的嘴,表示绝不叛主的忠心。白无忧“噗嗤”一声又笑了。
沈雁终于没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又问,“陛下万金之躯,为何要扮作侍卫,跟参议大人前往伯蓝?”
“就想看看能在我大军之下撑过三个月的伯蓝王,他亲生儿子是什么样的。”
白无忧似乎故意要拿此事取笑。
“那陛下现在看到了。”沈雁语气柔和地道,眨着眼睛,好像听不出她话外隐意。
“看到了,狗屁不如。”白无忧乖戾地高高将脚翘起,毫不收敛地嘲讽他。她的小腿在短衣下划出一条极漂亮的弧线,将红色纱衣撑起,沈雁的脸上摇曳着红色的纱影,有一些甚至若有若无地扫过他放在地上的手。
“不过,人倒是很聪明。”她又转问,“知道为何非得要你入宫吗?”
“不知。”沈雁摇头,明智地没把死去的姜儿之前说的“见色起意”重复一遍。
“你是先伯蓝王的骨血,西府说,要生了你的孩子,即位伯蓝王,就名正言顺,也没人敢起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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