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米安很不舒服的动了动身体, 布鲁斯轻柔地制止了他：“别。”

　　“虽然治愈痛苦记忆的一种方式是直面它。”提姆审慎地开口：“但我依旧不太认同这个。”

　　“其实你可以直说的。”布鲁斯莞尔, “不用把我当成一个玻璃人。”

　　提姆的眼神躲闪了一下，他脸上的表情有些飘忽：“我只在报纸上见过报道, 这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吗？”他说完发觉自己说了一句傻话, 布鲁斯的记忆当然不会出错。

　　布鲁斯点了点头, “但我每一次都是以旁观者的视角。”

　　“回忆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在回忆的时候我们是以第三者视角在旁观着, 就像灵魂被抽离出来, 只有□□还呆在原地，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不真实到像是另一个人经历的。”

　　“我摒弃了蝙蝠侠的全部。”布鲁斯凝视着那对夫妇, 意味不明地说, “砰——咚！接下来是珍珠接连坠地的声响。”

　　“你说有没有一个宇宙没有蝙蝠侠？没有小丑？没有超级英雄和超级反派，所有人都是普通人？”

　　提姆紧张地揉搓了一下指尖, “多元宇宙总是会有一个, 所有人都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幸福快乐吗……”布鲁斯低着头念叨着这两个单词, “但据我所知，从来没有过。”

　　提姆意识到这是布鲁斯隐瞒了很久的秘密, 他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着布鲁斯的脸, 颈后有冷汗渗出，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从科学的角度上, 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

　　“看来你不知道。”布鲁斯眼神古怪，他脸上闪过一丝奇异地神色。

　　“我错过了什么我应该知道的东西吗？”提姆的脚趾不安地动了动，但声音依旧听起来平静极了。

　　“每个宇宙都有蝙蝠侠。”布鲁斯停顿了一下, “用一个不太确切的比喻，就像每个宇宙都存在物理定理一样。”

　　“但不一定是布鲁斯韦恩，但却一定存在一个蝙蝠侠。”他的笑容也变得古怪了起来，“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我们曾经都经历过一个过去，在那里被枪杀的人是我，于是我的父亲成了蝙蝠侠，而我的母亲变成了小丑，于是那个世界被认为是错误的，但我真的很喜欢那个世界——之后你觉得发生了什么？”

　　布鲁斯没等提姆回答，自顾自地说道：“它被抹去了，被强行揪回正轨，就是你们记忆中的那个样子。”

　　“即使布鲁斯韦恩不存在，可蝙蝠侠依旧存在，为什么？哥谭需要蝙蝠侠？世界需要蝙蝠侠？他们为什么都选择成为一只蝙蝠？”

　　“你们也都成为过蝙蝠侠。”布鲁斯垂下眼睛，他神经质地动了动手指，“但蝙蝠侠就意味着不幸与痛苦。”

　　“所以我为什么要创造出这样一个身份呢？”他直勾勾地盯着提姆的眼睛，好像想从里面寻找一个答案。

　　提姆僵硬而又艰难地摇了摇头，“但我猜如果第一个蝙蝠侠不是你，那我也不可能接任蝙蝠侠这个身份。”

　　他一直观察着布鲁斯脸上的表情，缓慢地开口：“其他人也是这样。”

　　布鲁斯毫无感情地弯了弯眼睛，“谢谢。”

　　他率先收回视线，和提姆的对话使他获得一种坚实感，就像心里有个大洞被久违的填满，从提姆和达米安进入犯罪巷的时候，他已经开心起来了，即使这种感情他自己也没有察觉，不过这又有什么用呢？他不可能、也不能把他们永远留在这儿，为了那所谓的伟大的计划，他的存在都是一个错误。

　　“言归正传。”布鲁斯坦诚直率地开口：“我想用另一个视角重新经历一次。”

　　提姆和达米安眼前一花，他们就发现自己眼前的景象变得不一样了，那个持枪的小混混显得无比狰狞高大，提姆在心里测算了一下，布鲁斯现在的身高估计刚刚过劫匪的腰部。

　　一个紧到无法呼吸的拥抱。

　　剧烈的心跳声。

　　熟悉而又怀念的香水味道，和微不可察的颤抖。

　　“布鲁斯……”玛莎小声地祈祷，并一边呼唤着布鲁斯的名字，就好像这能给他勇气一样。

　　“我一直在，妈妈。”布鲁斯平静地回答。

　　“我的父亲正在乞求他们不要伤害我。”布鲁斯自言自语地说着，“他掏出了钱包，告诉他们有保险公司可以赔付，甚至可以付出一切。”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可他们的未来都被我剥夺了，因为我害怕之前放映的电影，我害怕蝙蝠。”

　　“都是我的错。”布鲁斯像是在宣判自己的死刑，“是我让蝙蝠侠产生，是我让他们被杀死。”

　　他们一起看着劫匪的枪口闪出火光，又看着他们粗暴而又恐惧地捡起托马斯的钱包，头也不回的逃跑。

　　提姆和达米安发现自己已经变回了正常的模样，尤其是达米安，他变回了本来的样子，罗宾制服也回来了。

　　提姆知道已经到离别的时候了，他们其实没有做什么，只是布鲁斯愿意让他们离开。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布鲁斯促狭地眨了眨眼睛，“我的愿望都已经满足了。”

　　提姆默然，隔了片刻，他蹲下身子。

　　“这些珍珠能捡起来吗？”

　　“可以。”

　　他低头捡了两颗珍珠，并递给了达米安一颗，达米安没有说话，默默接过去，藏在自己的罗宾腰带里。

　　“杰森还在外面等你们。”布鲁斯歪了歪头，“早点回去。”

　　“嗯。”达米安已经在第一时间离开了犯罪巷，提姆拍了拍衣服上的皱褶，他跟在达米安身后穿过了那片迷雾。

　　他始终没想明白他们究竟做了些什么，布鲁斯的话又有什么一丝，机械的迈步中，达米安冷不丁地发话了。

　　“你在想什么？”

　　提姆骤然停下脚步，他就呆在那块危险的迷雾中，危险地看着达米安。

　　“tt”达米安不耐烦地弹了一下舌。

　　“我们没被攻击。”

　　“显而易见。”

　　“但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意外。”

　　达米安轻蔑地眯了眯眼睛，“因为根本没必要，德雷克，你到现在都没弄清楚他需要什么。”

　　提姆沉默着凝视着达米安，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兄弟一样，仔细地将他从头扫到尾，然后挫败地叹了口气。

　　“说吧。”

　　达米安将手插进兜里，“因为他真的没什么别的要求，我甚至感觉他有点嫉恨蝙蝠侠——这样说真是太奇怪了，但他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他认为自己从未被看见过，从未和亲人朋友相处过。”

　　“他认为自己才是真实的布鲁斯韦恩，而从未有人去了解过真正的布鲁斯是什么样？”提姆艰涩地问。

　　“我不知道是什么造成了这个人格，但很显然，能有人和他说说话，能陪他一会，他就很满足了，以前我还在刺客联盟的时候，看过父亲的机密档案，资料显示他父母被枪杀的那晚，哥谭正好有暴/乱。”

　　“满大街都是伤员和死人，于是他一个人在犯罪巷呆了很久，一直呆到尸体没有半点温度，直到深夜暴/动才被压制，才有人发现了他。”

　　达米安微微闭了闭眼睛，“所以我猜他只是希望那时候有人在，不管是谁，别留下他一个人。”

　　“……”提姆用手捂住脸，遮住了眼睛里的神情，达米安也没有刻意想让提姆难堪的意思，就移开了视线，“自从我们进入他的内心世界，每个人格显露的一面都是父亲深深隐藏着、从未暴露过的那些。”他的声音听起来复杂极了。

　　提姆松开手，他不禁回头看了看，可惜犯罪巷已经被迷雾遮住，也辨认不出方位。

　　“他总是很擅长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达米安沉默了一下，火气仍然直往上冒，“另一个我最好是已经死了。”他恼火地说。

　　再也没有人开口了，他们都沉默地走着，之前一碰触就消失的迷雾变得出奇厚重，他们走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入口，更别提和杰森碰头了。

　　他们不得不承认自己迷路了。

　　“我们应该休息一会。”提姆疲倦地揉了揉眼睛，斯斯文文地坐在地上，“如果我们找对了方向，那这会应该早就出去了。”

　　达米安闭目养神，没有搭话，可他突然从空气中捕捉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德雷克。”他压低声音，在提姆的小腿处踢了一下。

　　他们站起身来，摸索着朝声音的来源走去，他们不敢确定声音的主人一定是善意的，但比起一片死寂来说，他们更乐意看见一个活物，迷雾中并不是一片坦途，而是各种复杂的地形，根据走过的路来看，他们正在一路向下，就好像在走向一片峡谷。

　　提姆仔细地在山崖上绑上攀登绳，“就在下面了。”

　　达米安又侧耳停了停，他愣住了，迟疑着问提姆：“你有没有觉得这声音……”

　　“下去看看吧。”提姆苦笑了一下，朝深不可测的峡谷底部跳去。

　　他戒备地在一处平坦的石台落下脚，并将达米安拦在身后，小心地朝深渊底部挪去。

　　“哇哦。”提姆木然地感叹了一声。

　　“喵？”

　　当你凝视着深渊……深渊“喵”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