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太悲哀了, 提姆心想, 蝙蝠侠的存在已经成了哥谭人眼中理所当然司空见过的事情，可就连他都没想过, 布鲁斯会不会有时候并不想成为蝙蝠侠？他知道布鲁斯一向擅长将否定的词句加在蝙蝠侠身上, 但当他看见这样一个布鲁斯时, 仍然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我……”提姆再次尝试开口, 可他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说些什么, 如果是其他象征, 甚至连八岁那个雨夜的小布鲁斯都能找到入手点，可现在呢？

　　他该怎么说？我知道你不想成为蝙蝠侠, 可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布鲁斯看上去有点落寞, 他笑了笑，倒是没表示出什么负面的情绪, 但提姆却一下子难受了起来,

　　他迫切地想要做点什么。

　　“你能和我们一起走吗？”达米安抿了抿唇问道。

　　布鲁斯微微摇了摇头, “我和他们都不一样。”

　　“他们是谁？”提姆接过了布鲁斯的话头，“有谁让你必须呆在这里吗？”

　　他站直身子, 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那些怪异可怖的东西无时无刻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在提姆将目光投向它们的时候, 它们就会兴奋地蠕动起来。

　　提姆只看了一眼, 就收回了视线，他诚恳地开口：“这里糟透了，任何一个正常人常年累月的呆在这都会变疯。”

　　“他们就是你看见的、形形色色的我, 我的人格里没有蝙蝠侠的部分，我也不希望蝙蝠侠来打扰我，没有人让我呆在这，只是这里能清静点。”布鲁斯低低地说。

　　“你指的是那些清净？”达米安倨傲地昂起下巴，示意那些犯罪巷街头永不停歇的斗争与犯罪，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就有几个人倒了下去，布鲁斯内心世界的犯罪巷比现实更夸张。

　　“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是布鲁斯韦恩。”布鲁斯解释道。

　　“可你看起来不是这回事。”达米安冷冰冰地讽刺道，他估计是唯一一个没有见过蝙蝠侠消沉样子的罗宾，于是这个形象让他感到极端地抗拒——他的父亲不应该是这样，“那也同样是你自己！”他厉声呵斥着。

　　“谁知道呢？”布鲁斯的声音被淹没在暴雨之中，提姆和达米安只能看见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提姆将手警告性地放在了达米安的背上——长大后的达米安比他高了不少，搭肩膀这个动作就变得费力了起来，他不认为在这种诡谲的地方刺激一个明显就不正常的布鲁斯是一件好事，倒不是说布鲁斯会暴起对他们下手什么的，从他看见蝙蝠侠偷偷把撬棍藏在身后不让杰森发现的时候他就放下了心。

　　他们这次旅途的危险完全来源于不可知的污染，而不是布鲁斯本身。

　　提姆焦躁地咬了咬唇瓣。

　　遵从你的本心。

　　另一个自己的提醒又一次出现在耳畔。

　　提姆不由哂笑，也许有的时候就需要凭直觉行动？但这对于蝙蝠家族的成员都很有难度，他们不知不觉地就会开始分析预测。

　　提姆深深吸了一口气，赌输了也没什么，他还有可以信任的兄弟依靠——于是他有恃无恐地伸手握住布鲁斯的手腕，用力地扯了一下。

　　“？”

　　“陪我们呆一会。”提姆命令道。

　　布鲁斯一时间怔住了，他默默地站在提姆身边，用余光偷偷瞟着提姆。

　　“你生气了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这让提姆感觉有些新鲜，他有些好笑的望了布鲁斯一眼，作为单一情绪代表的布鲁斯总是能给他惊喜，联想起现实中那个大摇大摆地把韦恩集团所有事情都推给自己还面不改色的家伙，这个布鲁斯的道德底线好像高了不少？

　　而且还变得很好说话的样子。

　　他故意板起了脸，下颌曲线绷得紧紧的。

　　“别生气啦。”布鲁斯轻声说，“你想呆多久都可以。”

　　达米安冷哼一声，他嘲讽地看了两个人一眼，不忍直视地转开视线，下意识的摸向腰间，他决定去做点正事，顺便可以排遣一下这种憋屈感。

　　他摸了个空。

　　“……”达米安一脸不可思议地解下腰间的万能腰带，它应该为自己被称为万能而感到羞愧，这玩意只有外形勉强和万能腰带挂钩，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黑着脸，拎着万能腰带在布鲁斯眼前晃了晃。

　　“我当然不知道你的腰带里有什么。”布鲁斯理所当然地说：“我只记得它长这样。”

　　达米安无语地转过头，他开始张望起四周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但只有那只该死的老式枪还在角落里呆着。

　　他不情愿地走过去捡起了那只枪，“另一个我在哪？”

　　“等到下一次下大雨的时候。”布鲁斯抬头望了望天，“快了。”

　　“你在重演自己的死亡。”提姆又惊又怒地瞪着布鲁斯，他苍白着脸：“我以为是因为达米安的问题。”他把剩下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我说过，我不记得我死过多少次了。”布鲁斯随意地摊开手，还有闲心用脚尖在地上磕了磕，“当死亡次数足够多以后，它就和吃饭喝水没什么两样，说实话，这给我带来的困扰还不如糟糕的天气。”

　　布鲁斯甩了甩袖子，试图让吸饱了水的布料变得轻一些，“希望这雨能停下来，虽然我还没见过一次晴天。”

　　“啊，时间到了。”布鲁斯停止了无用功，他眯着眼睛朝远方看了一眼，“我得先离开一下。”

　　提姆无法理解地后退了一步，布鲁斯表现地就像是到饭点了吃一顿饭那样轻松，“你会流血、所以你也会感到疼痛？”

　　“当然。”布鲁斯奇怪地回头，不明白提姆为什么会提及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实。

　　达米安冷笑了一声，他提起脚，跟在布鲁斯身后，死亡现场离他们所在的地方并不远，这一次他甚至有机会看着另一个自己叨叨叨叨，就像老电影里面总是有各种苦衷的蠢货反派一样，他没有对这一幕做出任何反应，冷漠地看着另一个自己开了第一枪，划破了布鲁斯那张漂亮的脸。

　　“我必须杀死你……”达米安满意地听见对方说出了这句话，他厌倦地提起肩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他露出了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白森森的牙齿都露了出来，嘴角咧地非常开，而他幽绿色的眼睛里满是愤怒。

　　“砰！”

　　达米安平平地抬起胳膊，毫不犹豫地对准另一个自己的下巴开了枪，“你应该戴个全包式面罩。”

　　枪响之后，所有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连倾泻而下的大雨都在空中停了一瞬，达米安没去理会布鲁斯的反应，他径直走向另一个自己，看着露在外面血肉模糊的脸，他露出了一个志得意满的微笑。

　　“你看，雨停了。”达米安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漫不经心地甩掉手里的枪，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到布鲁斯面前。

　　“听着！”他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配合上那张成熟的面容便显得有点滑稽，大声咆哮道：“那不是你的儿子！”

　　“所以你早就可以杀了他！”达米安很快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用达米安式的口吻宣告着。

　　恶魔崽子惯例性的趾高气扬——提姆都没反应过来达米安在做什么，这也太丧心病狂了，他开枪的时候就不会有一点心理障碍吗？对着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不、提姆试图拯救自己混乱的思维，他痛苦地揉了揉眉心，“达米……”

　　然后他接到了一道熟悉的、达米安式鄙夷的视线。

　　提姆一下子佛了起来，这有什么神奇的呢？那可是达米安，达米安干什么都不会奇怪，上一次是开着价值亿万的蝙蝠飞机去撞被三宫附体的小喽啰，大阵势地报废了一架飞机，接到财务报告后他愤愤不平地给自己灌了三杯咖啡，这一次他达米安只是杀了一个虚幻的自己而已。

　　只是杀了一个自己而已。

　　提姆咬着牙说服自己，但心底已经把达米安安排的明明白白。

　　“走吧。”达米安傲慢地冲布鲁斯伸出手，五指虚握成一个好看的形状，“想被陪伴没什么丢人的。”他极力用一种自然的口吻说：“我们有足够多的时间。”

　　提姆的嘴角又抽搐了两下。

　　“好吧。”布鲁斯意外地挑了挑眉，他的眼睛像是被笑意浸透，“如果这样的话，就去另一个地方看看吧。”

　　达米安微微颔首，“也在犯罪巷？”

　　“对。”布鲁斯迟疑了一下，“也在这儿。”

　　他们周围的环境迅速发生了变化，天色像是被人凭空换了一张背景，从灰色变成了黑色，黑到没有一丝亮光，没有一颗星星，腐朽的建筑物一瞬间变回了崭新的模样。

　　提姆侧过脸看去——那是一座剧院，他们现在的位置正好在剧院的后门。

　　隐隐约约的音乐声，带着多年前特有的复古意味，那扇作为应急通道的小门被打开，一家三口有说有笑的走了出来，但他们脸上的笑意突然凝固，像是带了一幅僵硬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