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知散人一怔, 摇头：“这我倒当真不清楚。当初师尊怒极之下，以死自证清白。我与其他师兄弟被发配到这，一心只顾重振门派, 哪有心思打听外面的事。不久之后，只听说昆仑发生了一场大战, 然后便有了鬼王。”

　　“那, 后来又是怎么和凌公子再见的？”

　　“那时我心灰意冷, 对外面的事全不关心。直到有一天，鬼王大人满身是血地倒在谷口, 不知在哪受了那么重的伤。”

　　“我给他疗伤的时候, 惊奇地发现他竟然全无脉搏心跳，甚至连内丹也没有，才知道他……”

　　灵知散人的声音颤抖起来, 眼睛瞪着远处，仿若重现当日的惊惧。

　　“才知道他已不再是人, 而是鬼，对吗？”简绣接下他没说出的话，声音低沉。

　　灵知散人沉沉点了点头, 不禁回忆起当时骇人的景象。

　　陵骨刚醒来的时候, 意识不清, 对一切极度防备与敌视。灵知散人一开始认识的昆仑弟子陵骨，只是高冷孤僻些，但重逢后的陵骨简直可以说是暴戾至极。

　　灵知散人被他死死扼住脖子, 差点直接归西。时隔多年, 灵知散人还记得当时逼近死亡的感觉。陵骨双手冰冷如铁，指节枯瘦，就像一具白骨似的。

　　“鬼王大人醒来不等养伤就走了。后来我多方打听, 才知道昆仑掌门已经寂灭，紫微继任。所有人都对昆仑的变故三缄其口，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听说知晓内情的人都没了。”

　　“再后来，也许是我的打听惊动了昆仑，也许他们是循着鬼王的踪迹，总之他们找来了空云谷。若是我年轻的时候，还能拼死报当年的仇。但那时我已是掌门，满门性命系于一身，不得不忍让。他们却还得寸进尺，想在空云谷大开杀戒，所幸鬼王大人出现了。”

　　听着灵知散人的描述，简绣眼前浮现许多画面，如同身临其境。

　　当日的空云谷谷口风云变色，滚滚乌云下方出现一团黑烟，汇聚成巨大的骷髅形状。

　　“是鬼王！”昆仑弟子惊呼起来，“空云谷果然与鬼王有勾结！”

　　他们拔剑就冲上去，还没结成阵型，黑烟像一只巨掌般拂过，顷刻将他们的血肉化为尘埃，与黑烟融为一体，就像捏死蝼蚁一般。

　　只有几个弟子幸存下来，他们面色惨白，几乎抓不稳手中的剑，相互扶持着连滚带爬地仓惶逃走。

　　空云谷的人也吓得不轻，黑烟并没有追去，烟雾中依稀出现一个白色身影。

　　“陵少侠！”灵知散人回过神来，激动地喊住他，担心陵骨未痊愈的伤。

　　当年昆仑派鼎鼎有名的弟子，仗剑九州，无人不敬一句少侠的年轻剑仙，已经面目全非，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

　　鬼王脚步微顿，却没回头，随即化作一团暗红的戾气，消散无踪。

　　“那日因昆仑引起的伤亡，都算在了鬼王大人头上……不知道这么多年，又有多少污蔑。不过也都无所谓了。”灵知散人长叹道。

　　简绣攥了攥拳头，一向平静无波的内心竟然起了一丝怒意，恨不得这就上昆仑出口恶气。

　　可就像灵知散人所说的一样，鬼王这个名号被妖魔化了这么多年，凌公子不屑解释，现在去又有什么意义。

　　但是，但凡若有下次，简绣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不过，还有一件事是一定要做的。

　　-

　　简绣回到房中，云怀岫已经等了她许久。

　　见她回来表情有些不对，云怀岫问道：“这是怎么了，去了那么久，是无心有什么问题吗？”

　　简绣摇头，她不多言，云怀岫也不追问，只是感叹道：“简绣姑娘真是深藏不露，这空云谷当年也曾能和昆仑平分秋色，可惜……那位灵知散人我也曾结交过，倒是没想起这个地方。不知简绣姑娘怎么成了这的掌门？”

　　“机缘巧合，说来话长。”简绣给他倒了杯茶。

　　“无论如何，还是多谢你了。”

　　简绣将茶杯握在手中，微烫的温度似乎让她心里安宁了一些。

　　她看向云怀岫，“你可知道，当初是谁留下云无心一丝魂魄送入轮回？”

　　云怀岫愣住，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

　　他想了想，道：“听说，姐姐和昆仑那个十分厉害的弟子很要好，难道是他？”

　　简绣不置可否，只道：“应是只有鬼王才能做到。”

　　“鬼王？”云怀岫沉吟片刻，仍是想不通：“可是姐姐昏睡时鬼王还没现世，他和姐姐能有什么交集……”

　　云怀岫说着忽然停住，突然明白了简绣的意思。

　　“你是怀疑……？”他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没有说完这句。

　　云怀岫生得晚，不知道那么多往事。但他出生皇室，天生就有一种敏锐的嗅觉，知道有些密辛是不能乱说的。

　　简绣点头，笃定地告诉他：“不是怀疑。”

　　云怀岫惊疑不定，看了她好一会，“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应该能猜到，”简绣说，“昆仑中早就有人传言我与鬼王关系匪浅。”

　　云怀岫默然。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从来没有和简绣谈过此事，简绣表面一直风平浪静的，云怀岫摸不透她为何突然摊牌。

　　“若他们真的是同一人，”云怀岫神色逐渐严肃起来，“为什么他这么多年对姐姐不闻不问？”

　　简绣一时无言以对。

　　“若是在他的帮助下唤醒云无心，云无心定会。到了那时，云国肯为此与修真界对立吗？”

　　这是个尖锐的问题。云怀岫紧盯着她，神色警惕。

　　令云无心昏迷至今的是玉衡，当年昆仑包庇她，不仅没有责罚，还让她成了长老。

　　这么多年，云国上下并非不记恨，只是国力难敌术法，还要指望昆仑唤醒云无心，这才忍气吞声。

　　纵然如此，云怀岫依旧谨慎地道：“我一个人不能替整个云国的命运做决定。”

　　他顿了顿，又问：“如果云国不同意，姐姐就无法醒来？”

　　简绣想了想，答道：“她会有另一个很好的人生，不会拖累你们。”

　　云怀岫怔住，不太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

　　“那简绣姑娘，真的决定投靠鬼王？”

　　简绣点头，又补充道：“任何时候，如果云国有事，我一定会站在你们这边。”

　　她不会让云国像书里那样被灭。

　　云怀岫踌躇了一会，也没有劝她，只道：“听闻鬼王暴戾无常，只希望简绣姑娘能保护好自己。若有难处，也随时可来云国。”

　　简绣笑了笑，心中颇觉慰藉。

　　云怀岫走后，简绣还待在空云谷。一直到晚上，陵骨才现身。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白天不太能见到他。

　　陵骨料到她会将云无心带到空云谷来，没有太惊讶。

　　“我想回昆仑，把你的……遗骨都拿回来。”

　　陵骨顿了顿，觉察道：“那灵知老儿与你说了什么？”

　　简绣没有回答，只是问他：“难道你从来没想过去取回来吗？”

　　陵骨若无其事地耸耸肩：“没有，我已经习惯了，没有肉身的束缚也挺好。”

　　简绣无法理解，“重塑肉身，你就可以像普通人一样重获五感了，你真的不想吗？”

　　她着急地打量陵骨的神色。

　　陵骨垂眼看她，目光淡然如月，简绣不太能看懂。

　　他看了她一会，才移开目光看向别处，道：“你在我身边就够了。”

　　简绣握住他的衣袖，有些固执地恳求：“就当是为了我，我想给你找回来。”

　　陵骨看着她这如同撒娇的模样，似乎有所触动。他抬手抚着她的脸颊，低头吻住她的唇。

　　简绣怔住，她在和他说正事呢，他怎么这样。

　　她挣扎了几下未果，就开始享受了。

　　算了，就当他默许了吧。不管他同不同意，她都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