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寒冬，北家村陷入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路上无行人，荒凉萧条。

　正是饥荒年，村中梁开的妻子诞下一名男婴，取名梁实，祈求永远有粮食可吃。

　梁开的老母亲抱着这不谙世事的小孙子左瞧右瞧，喜忧参半地说:“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怕是受苦的命啊！”

　大约六个月后，梁开半疯，不知所踪，梁开的妻子也不见了人影，留下这个瘦弱男孩给梁开的老母亲抚养。

　梁母早年丧夫，独自抚养儿子长大成人，如今老来又孤苦无依，这种痛非常人能承受得起。亏得她性子坚韧，硬是咬牙撑起这个家。孙子不至于被丢弃。

　但她认为孙子是不祥之人，恐怕会再带来灾祸，平日里从不与他亲近。

　家里有个空着的牛棚，早已不养牲口，就搬进一张木床，让小孙子住在里面。两人不在一处住，也不在一处吃饭。

　孙子长到七岁，已能承担起家里的大部分家务活，也能下地里干农活。里外都打理得利落妥当。

　梁母见孙子能干懂事，心里欢喜，偶尔会给他多做一两道荤菜，但仍是分开吃住。

　孙子梁实也从未问过她为何要在牛棚里吃住这样的问题，他好像生来就很懂得生存的技巧。

　有时，他会在发黄的纸面上认真地画下自己想象中的父母亲的样貌，也不知跟现实中的差距多少。

　等梁实十岁那年，村里又闹了一次饥荒。这时，七十三岁的梁母已经熬不住灾难的肆虐，当下病倒。

　临走前，梁母嘱咐孙子说:“你父亲的事我从前给你讲过，我死后只有一件心事放不下，就是你的父亲……如果熬得过饥荒年，你就去找他。生，你给他尽孝；死了，就带他的尸骨还乡吧……”

　说完这话，梁母就断气了。

　这是她对他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仅此一次，以后也不再有了。

　同年的某一天，有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子找上门来，问梁实的父亲是否还在人世。他的脸长满皱纹，看起来十分苍老，但双目仍然炯炯有神。

　梁实摇摇头，说不知道。

　白头发老头子又问梁实愿不愿意跟他走，他说他那里有吃不尽的山珍海味。

　梁实还是摇头。他为人忠厚老实，但并不痴傻，他不认识这个老头子，无法轻易相信他。

　白头发老头子就走了。

　第二天他又来了。不光送来一桶大米，还有绿油油的蔬菜、大块的鲜牛肉、几条活鱼，和一些绿豆糕点心。

　梁实看着这堆平时也吃不上的好东西，心里着实欢欣，问白头发老头子是什么人。

　老头子说:“你的父母亲都曾是我们的朋友，我只是按他人的吩咐行事，来给你送好吃的。”

　第二天第三天，老头子又照例送来不同样式的美食，他总是送完东西就离开。

　在这艰苦的饥荒年，梁实靠着白头发老头子的接济，没有饿过肚子。

　挨过了饥荒年，老头子说:“你为什么不去寻找你父亲的下落呢，兴许他不愿意见别人，但肯定愿意见你。”

　梁实不知父亲身在何处，也不知他是否还活着。但他很认同老头子的提议，当天就收拾行李动身了。

　他最先落脚的地方，是北家村的隔壁村，人们把那里称作“山鸡村”，山地遍野、专门养山鸡的地方。

　经过这个地方，梁实开始有些泄气，光是这么一个到处是山的村庄，要仔细找遍每个角落就很难办到了。

　他意识到，要寻找父亲，是等同于大海捞针的一件事情。

　在路上，他察觉到自己被人跟踪了。晚上假装睡在树底下，跟踪他的人还是没有离开，甚至放松警惕跟得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