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诱宦最新章节+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93章 前程如火(五) [VIP313
芷秋心内鹘突,小心着试探,“陆瞻,你是不是还疼?我再给你上点药吧?”
他陡地睁开眼,目光似寒箭射来,“不疼。”
“那你怎的不说话?”
陆瞻的胸口闷得发慌,耳朵里还回旋着昨夜的动静,他听见云禾在窦初门前的叫嚷,便顺理成章地揣测出了芷秋到窦初房里的用意。一整晚的心有余悸后,剩得许许多多的自责与懊恼,恼自己,也恼她,“你昨晚到窦初房里做什么?”
芷秋眼皮一跳,睫毛心虚地颤抖,却不敢瞒他,“我……我错了陆瞻。我原是想着,不管怎么的,别叫你遭这些罪。我原本就是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只要为你好,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他终于盘开腿,像是放下了苦守的一点自尊心,忽略了衣裤上的血渍与尿渍,使双腿内侧能够透透气。但他眱着芷秋的眼神却像一片自尊心的流失,哀痛不已,“芷秋,我把你当宝贝似的供着,你能不能别作践自己?”
“我……”芷秋想辩解,或是反过去指责他的“嫌弃”。可她懂得他的怜惜,不是为了他自己的尊严,而是为了她的尊严。
她只好垂着下巴,虔诚地认错,“我知道错了。可是什么都没成!云禾忽然闯进了屋里去,我什么都没做。”
陆瞻缄默很久,直到一阵山风带着漫山的芳香吹来,他将手朝她递出去,“芷秋,我从不在意你什么贞洁不贞洁的,但我不喜欢你委屈自己,你这样,总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真是个废物,只能给你点锦衣玉食。你瞧,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节,我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不是的不是的,”芷秋两个手紧紧攥着他的手掌,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是我也想保护你,是我犯了蠢,急起来,就只想到这个法子。”
他浓密地睫毛扇一扇,扇开了目中的尘霭,“可能你打小过惯了那样的生活,认为你的身体多少都有个价钱。但对我来说,你就连一个头发丝都是无价的。你从前那是没办法,为了活命,可现在你为了我那样做,将我又置于何地?况且我们还没到那一步,急什么?难道在你眼里,我连这苦都忍不了?我若真忍不了,皇上也不会再需要我,你也不必再为我做这许多,不值得。”
远山晴水烟村,这一路倒不荒凉,风里隐隐带着饭食香。或许是云禾车里,而他在身边,芷秋蓦然将一颗心落到肚子里,点点头,“我再也不犯傻了,就是眼睁睁见你吃苦,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心里着急。”
“你陪我走了这么远,处处维护我,怎么是什么忙都没帮?”陆瞻包裹着她的手,脸上总算重回笑意,“这一路要是没有你,或许我会难捱许多。”
说着,他将另一只手招招,叫她贴耳过来,“心肝儿,你放心,我不会死的,一路都有镇抚司的缇骑暗中跟着,要是有什么生死大事儿,他们会站出来的。当初皇上登基,九死一生,我不也过来了吗?朝廷里就是这样儿,今朝闭上眼,未知还见不见得到明朝的太阳,谁不是忍过来的?你别瞧窦初嚣张,他心里也熬着呢,怕我不死,又怕我死。”
“他不盼着你死就罢了,怎么还怕你不死?”
“他在等,”陆瞻饧涩着眼眺望远处马背上的一轮背影,“刚出苏州,他一路快马加鞭,到现在,却缓行下来。我猜他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他知道沈从之将他派来押我,是丢了个棘手的差事给他,他已经知道沈从之靠不住了,所以他想等新的消息过来,好揣摩圣意,从而判断他到底该不该杀我。”
芷秋迷惘地眨眨眼,“可我就是见你吃苦,受不了。”
“忍忍吧,就当是为了天下苍生,你不是苏州城最忧国忧民的女校书?”
芷秋柔情蜜意地嗔他一眼,“我怎么觉着你在挖苦我?”
陆瞻怡然笑起来,四目正缱绻,却见云禾遽然冒出来,因问陆瞻:“姐夫,你办案子这么些年,晓不晓得什么杀了人又不叫人查出来的法子?”
“你要杀谁?”
“啊?没谁。”云禾一阵心虚,转眼别处,只见柳花十里,正途径一座村落。
芷秋瞥她一眼,扭过去对着陆瞻旖旎一笑,“杀‘没良心’的方文濡,她昨夜哭了一夜,就惦记着这个事情,到五更天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子,梦里还骂他‘挨千刀’的。晨起又说替他掉了那么些眼泪,还竖了牌位,不杀了他岂不是白费从前那些功夫?因此发了狠要方大人的命。”
陆瞻像被大江大河荡污涤垢,心内轻松起来,两个胳膊肘怡然地搭在分开的膝盖上,“你要真想杀了他,我替你去办,回头进了京,进诏狱前我就将这个事儿安排妥帖了,你看怎么样?”
“别别、”云禾忙慌慌走到跟前来,一时又抹不开面,“还是我亲自杀的好,不劳烦姐夫……”
二人均以笑眼睇来,轻易揭穿了云禾的口是心非,她臊了,忙不迭地将谈锋转过,“姐夫,昨夜我同姐讲过了,她有没有对你说?”
“说什么?”
她鬼祟地凑将过去,两个眼将前头差役紧盯着,“我从沈从之家里抄来些东西,多是他与他父亲的来往信函,还有当初邸报上诋毁你的布告草稿。本来是还有他与宁波市舶司一个叫苗全的信函,叫暗中害文哥哥的,但眼下文哥哥既没死,大约也没用了。”
陆瞻眼色一铮,像开了刃的刀,“有用,放在哪里的?”
“在骊珠的裤子里贴身藏着。”
陆瞻锁眉将她打量一番,“沈从之怎么放的你?”
“他哪里有那么好心?是她大老婆蒋长薇放的我。”
“你身上有这些东西,她怎么会放你?”
云禾俏丽地翻翻眼皮,“这个你们男人就不懂了,她怕她夫君被我迷了魂魄,又打量你被羁押了起来,就剩我这样身份的人,就算要去告,也是投告无门。因此有恃无恐,就把我放了嘛。”
“沈从之知不知道?”
“我走时,他大约还不知道。”
陆瞻警惕地朝后远望,身上灰蓝的衣衫被风卷起,“到了济南,你们住到客栈里去,不要再住驿馆。沈从之大约派了人追过来,你们跟我住在一处,他的人一找就能找到。”
芷秋错身过来,粉黛的裙像扑了山野的桃花,“那我们住在客栈里,岂不是要与你错开了?”
“不是带着个相帮?沈从之的人不认得他,叫他到驿馆里打听我们何时动身,你们赶车追上就成。”
两人点点头,随着马蹄哒哒,行过村落里蓊郁豆槐,风拂了满目飞花,兜在两女一浅一深的芳裙上。目断处稻田微黄,麦浪温柔地起伏中,抚慰了陆瞻满身的伤痕,亦抚平了坎坷路途,终归是抵达了济南。
且说这富庶之城,与苏州的婉约柔美相较,济南则多了分凛然大气,广厦万千,飞云大亭,玉泉满晴烟。
云禾平生头一次出门,一走竟走了这么远,蓦然嗅见芰荷香了十里堤,就跟出了笼子的金丝雀似的,将她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这也要瞧瞧,那也要摸摸。
芷秋亦暂搁了往日阴霾,送陆瞻到驿馆后,带着云禾另寻他处落脚。
这般安稳下榻,桃良又数起钱来,一算竟只剩了二百两,猝然惊掉了下巴,将票子急捧到芷秋面前,“姑娘,咱们可只剩下二百两了!一路上叫那些个吸血虫啃了个干干净净,咱们还怎么走到京里啊?咱们受点委屈没什么,可那位驾囚车的小哥总是要打点,亏得他,一路让姑爷少受了些颠簸。这走一步都是银子,可怎么办呐?”
说话又将云禾睇住。彼此云禾正在妆台卸尘妆,拔下一支银簪子在手上掂一掂,“别瞧我,实话告诉你,我从长园走时身上可没银子,还是妈给我包了些,一路上换马修车全都花尽了,都是靠着典当些钗环度日。你瞧,眼下浑身除了衣裳,就剩这么个银搔头,顶多值个一二两银子,要不你拿去,找个铺子当了吧。”
屋里满炉焚香,都是些劣等货,熏得呛人。芷秋咳嗽了两声,瞥一眼桃良手上的票子,将匀面的巾子搭到龙门架上,“我也虑到这里,早前就说了,少不得去借个茶坊酒楼打个擦坐,我带着玉箫琵琶,云禾也带着琵琶,又擅舞伎,未必还赚不来钱?”
听见如此说,云禾吩咐骊珠从车里取琵琶来,抱着到床上调弦合音,稍稍弹搊,试准了便笑,“我还当它一路给颠坏了呢,倒还好,音色上佳。明日咱们同伙计打听打听哪里有大些的茶馆。”
芷秋笑着应下,四个人叽叽喳喳地合计一番,又像回到学艺的年纪,凄风苦雨的日子里,总有那么点温情支撑着一班弱女子捱到明天、再明天。
▍作者有话说:
陆大人当初为什么要提拔窦初?因为窦初的狡猾在办某些事情上是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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