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芒打小就坚持走成熟稳重人设，四岁牵着郁洺去买糖糕，就努力憋住刚摔了豁口的小门牙，矜持地用手指比出一个二，表示糖糕要两块。

　　但今天，听见对面这不要脸的老妖怪，觍着脸说自己“也就”四千多岁，他的表情管理却严重失控，脸都抽抽了。

　　他爸妈一个一千六，一个一千三。

　　在家族里已属于德高望重。

　　周境倒好，比他爸妈加起来都大。

　　.

　　好半晌，郁芒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四千多……那到底是四千几啊?”

　　他又不傻。

　　周境一听就是试图抹掉零头。

　　四千九百九十九，那也叫四千多。

　　周境更不情愿了，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负隅顽抗的神情，要是别人敢这么逼问他，他早就直接露出狰狞原身，一口把对方咬个半残。

　　但对面是郁芒。

　　是他还没哄到手的老婆。

　　周境不敢。

　　他眼神飘忽地看着远方星星点点的灯火，顾左右而言他，“我记得这里有个面铺味道不错，你想去吃夜宵吗?”

　　郁芒不想吃。

　　他严肃着脸，又戳了戳周境的手臂，“别耍赖，你不说，我就默认你四千九百九。”

　　周境身子一僵。

　　那跟五千有什么区别。

　　他僵硬地转过头来，面对郁芒审视的视线，终于还是不情不愿交代了。

　　“四千五百左右，”周境低声道，“零头是真不记得了，出生没几年，我父母就都不在了，没人告诉我确切年龄。”

　　他也不是卖惨，脸上神色淡淡。

　　在他出生的时代，无父无母的妖怪多了去了，他还能被母亲照拂一阵子，已经算是幸运了。

　　但他对自己的身世不在意，眼神却似有似无地死盯着郁芒的神情，看他有没有流露出畏惧或者逃避。

　　虽然妖界对年龄不在意。

　　但是像郁芒这些新时代出生的小妖怪，很多对他们这些远古时的大妖是有惧怕和偏见的。

　　觉得他们粗蛮，野性，保有着战场上留下来的残忍，一言不合甚至连伴侣也会咬死，吞吃入腹。

　　周境不否认，他生活的几千年前，确实是这么个世道。

　　可他是螣蛇和建木的混血，母系传承给他的血脉，让他一生只择一个伴侣。

　　他很想跟郁芒辩解两句，说自己并没有古时其他大妖那么凶暴，他不吃伴侣，不乱搞，也不家暴。

　　但再一想，从前死在他手里的妖怪和修士却也不少，虽说都是情有可原，说一句杀孽重却也算不冤枉。

　　而郁芒这清清白白，温室里养出来的小猫，却是连血都没怎么见过。

　　他们两个在一起，属实是不太般配。

　　他便又闭嘴了，俊美的脸笼在月光里，还是眉眼风流，却难得露出了些许低落。

　　.

　　但郁芒却没有周境想得这样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预设了四千九百九，听见周境说是四千五，他居然诡异地觉得有点欣慰。

　　起码离五千还有一段距离。

　　再看看对面周境一副蔫了吧唧的样子，绷着脸不知道跟谁较劲，他没忍住，笑了出来。

　　“看你这样子。”郁芒摇了摇头。

　　他倒是想得挺开，虽然他的妖族身份证没成年，可是他已然是人类的青年模样，拥有独立的思维和责任能力。

　　他就算喜欢了一个四千多，可以给他当祖宗的妖怪，谁又管得了他。

　　他也猜得到，周境一个混血种，无父无母，能从四千多年前存活至今，绝非善类。

　　可那又怎样呢。

　　这个螣蛇和建木的混血，从来到他身边的第一天起，从来没有伤害过他。

　　他鬼使神差，伸手摸了摸周境的脸，微风里，挂在树上的灯笼随风摇动，妖火也跟着摇摇晃晃。

　　底下传来妖怪们讨价还价的声音。

　　还有谁家小孩子哭闹的声音。

　　虽是妖市，但这烟火气与寻常人间也没什么区别。

　　“四千多也没什么，挺好的，”郁芒对周境笑了笑，“粉丝才在乎你是二十三还是二十四，我又不在乎。”

　　周境感受着郁芒温热的掌心。

　　他握住了郁芒的手。

　　蛇类明明应该喜欢阴冷的环境，可他却十分喜欢郁芒手心的温度。

　　他听见郁芒说不在乎，耐心揣测了几分，觉得像是真话，心里又高兴起来。

　　但他盯着郁芒那双雾蓝色的眼睛，还有点不甘心，又哑声问，“你不在乎年龄，那在乎什么?”

　　郁芒被问住了。

　　他的手背被周境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带着点儿微妙的痒意，连他的心也跟着痒痒的。

　　他在乎什么?

　　郁芒想，他在乎的，当然是……周境是否也喜欢他。

　　.

　　但这话郁芒没有说出来，他把手从周境掌心里抽出来，避开了这个话题。

　　“我没什么在乎的，”他转移了视线，“你不是要带我逛妖市吗，再不下去，妖市都快关门了。”

　　周境深深地望了郁芒一眼。

　　撒谎。

　　毕竟是在他手里养过一阵子的孩子，撒谎的样子，他再熟悉不过。

　　但他也没戳破，而是一把抱住郁芒，又带着他从树上飞了下去。

　　“好，逛妖市去。”

　　.

　　郁芒难得来一次这种古老的妖市，看什么都好奇。

　　他从一个店铺跑到另一个店铺，买了一堆的东西，有他自己要用的，还有给家里买的礼物。

　　但这里结账只能用妖族的货币，他身上没有这么多钱，还得先跟周境借。

　　郁芒有点不好意思。

　　作为一个小富二代，他还没跟人借过钱呢。

　　他害臊地扯了扯周境的衣服，小声道，“我回去就还你。”

　　因为都在人类社会生活，他现在身上都是人类的卡。

　　周境当然有钱得很。

　　他的储物袋里，光是金子搬出来都能砸死刚才那条青龙。

　　可他偏要为难郁芒。

　　他晃了晃自己的钱袋子，“借你可以，怎么谢我?”

　　郁芒不知道。

　　他嗫嚅道，“我给你算利息行吗……”

　　周境轻嗤了一声，“你觉得我缺钱吗?”

　　显然不缺。

　　郁芒更为难了，“那你想要什么?”

　　他也没什么好给周境的。

　　除了钱就剩劳动还债了，但上次的鳞片护理他记忆犹新，他不敢提。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上还举着一个梅花糕，里面包的却不是豆沙，而是荀草的花汁混着豆粉，服之可肤白美颜。

　　郁芒本来就是个小臭美妖，又在娱乐圈打工，二话不说就去买了一盒。

　　现在手里只剩下最后一个，还已经被他咬了一半。

　　周境盯着他看了会儿，低下头，把这最后一半的梅花糕咬走了。

　　“就用这梅花糕当利息吧。”

　　周境几口就把那梅花糕吞了，又把自己的钱袋子扔给了郁芒。

　　郁芒捧着那钱袋，脸都涨红了，强调道，“那梅花糕我吃过了。”

　　周境满不在意地看他，“所以呢?”

　　所以你不能吃啊啊啊啊啊!

　　你的洁癖呢!

　　郁芒脑袋都乱糟糟的，脑袋都快冒出蒸汽了。

　　但看周境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终究还是无话可说，拿着周境的钱袋子就去付账了。

　　付完账，他想把钱袋子还给周境，周境却没要。

　　周境一手牵着他，一手帮郁芒把买来的货物都装进储物袋里。

　　“给你了，看上什么直接买吧。”周境不在意道，口吻很像个暴发户，“反正我钱多。”

　　郁芒想了想，反正他也会还给周境，也没矫情地推来推去。

　　手里有了钱，他底气更足了，在妖市里穿梭来穿梭去，看这也想买，看那也想买，小孩子逛集市一样快乐。

　　周境就慢悠悠跟在他后面，随时准备好了帮他拎东西。

　　.

　　那坐在树上的青龙抽着烟袋，出色的视力让她能把整个妖市尽收眼底。

　　她远远看见了这一幕，咦额了一声，满脸嫌弃。

　　没救了。

　　青龙摇了摇头，心想，这还没娶进门就这么妻奴，真要结契了，周境还不得给那小猫咪当孙子。

　　啧啧，要不说现在就是堕落呢。

　　这些上古大妖，说起来也都是跺一跺脚能震三震的存在，现在如今却都被一个个年幼的小妖怪，甚至是人类给收服了，说出去都丢人。

　　但她这样想，眼睛里却氤氲出笑意，映着金色的满月，缓缓吐出一个烟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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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境的一生大概是这样的

　　前一千年：拼命逃命，修炼，避免被抓去当补药(他发育特别慢)

　　一千岁开始：到处打架，收小弟，看谁不顺眼就揍谁

　　两千岁：打完仗了，没意思，睡觉去了。

　　一睡睡了一千年，百无聊赖，在山林抓起一个在啃果子的芒芒。

　　唉?

　　天上怎么掉老婆了?

　　ps.(他不是睡醒就立刻捡到芒芒的，醒了也有一千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