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月迢迢》是晴颂所著的一篇古代重生言情小说,这篇小说主要讲述的是对于狼女知知来说,上辈子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上辈子她喜欢跟在秦小将军身后,偶尔露一露獠牙吓人,然后等着小将军转头对她说,知知,不可以这样,一朝重生,这辈子她只想远离秦小将军,至于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她会自己这样告诉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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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
将男人带出沉鱼坊,随便找了个小巷子把他扔在地上。
秦乙怀蹲在他身边,还没从‘侄子’的角色里走出来。
秦乙怀拍了拍男人木愣的脸,笑眯眯地又唤了一声:“二叔?”
锦衣男人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世界在他视线里还是朦胧一片,耳旁的声音忽近忽远,听不真切。
知知腿疼得要命,扶着墙沿坐下。
要不是她方才急中生智,免了一场打斗,伤口肯定又又又裂了!
但是目前的状态也好不了多少。
“二叔?二叔?”
眼前是一副‘叔侄情深’的动人场面,秦乙怀二叔二叔地喊着,这男人却不问她一句,让知知莫名暴躁。
她‘啧’了一声,拿剑鞘猛敲锦衣男人的脑袋,明显比秦乙怀温柔的呼唤有用——男人把眼睛全睁开了。
“恩?”男人神志不清地呜鸣了一声。
“还是林姑娘厉害。”秦乙怀抽空赞了一句,眼睛没移给她一瞬。
知知感觉到满满的敷衍。
男人清醒过来,入眼是张俊颜含笑的脸,他却吓得往后倒了倒。
“你、你想干什么?”他把怀里的布袋抱紧,缩在墙角,神情惊慌防备。
“放心,我不劫财,更不劫色。”
秦乙怀笑了笑,注意到男人坐在地上,知知也坐在墙边休息,自己干脆也不含糊,长腿一弯,就地坐了下来。
三个人围坐在小巷里,神情各异,一个满不在乎,一个小心翼翼,一个春风满面。
春风满面的那个率先开口:“我们只是想问你一下,为什么到紫玉阁买那东西?”
他的笑容在瞬间换了种意味,从安抚变作逼迫,善意变作审问:“那是个害人的东西,你不知道吗?”
秦乙怀飞快进入正题,知知也转过脸来,观察男人的神色。
男人听见秦乙怀的话,面色突然变得沉重,而后是恐惧,是颤抖。
他双手抱住头,跪在地面上,声音苦涩干哑:“害人的东西……我能不知道,那是害人的东西吗?”
“但是,但是……”他的肩膀开始发抖,紧接着有水珠落在地上的声音。
知知和秦乙怀皆是一愣。
“但是,没那个害人的东西,我的儿子就活不下去了……”
他话语慢慢哽咽,对着陌生人,倾诉无穷无尽的苦难和从天而降的灾祸。
他是清波本地的富庶商人家,妻子早亡,但是儿子孝顺。父子俩和气温馨地过着小日子,平淡却幸福。
祸根缘起于鸿阳楼的一杯酒,不小心误食,残暴血腥的魔鬼便吞噬了原本温和善良的儿子。
儿子在家中发疯发狂,砸伤仆人家丁,每日只有一丝丝正常的时间,却沉浸在为自己控制不住的所作所为懊悔痛苦之中,剩下的便是不停哀求父亲想要再喝那种酒以及喝下后继续发疯。
‘瘾’。
请过各种大夫,瘾没得药治,只能不停喝那酒。而鸿阳楼坐地起价,昂贵的叫价压得他直不起身,他又不得不屈服。
在朝夕间,散尽家财。
昨日午后,鸿阳楼突然关门,他一时买不到酒,心急火燎,跑遍全城,寻了好多地方,才打听到,紫玉阁也有那种酒。
于是,如知知他们看见的一般,他抱着家里最后一点积蓄,就像是抱着儿子朝不保夕的性命,战战兢兢地踏入沉鱼坊,求取那种酒……
男人趴倒在地上,谈到他可怜的唯一的儿子,零泪如雨。
一个大男人,一家之主,在厄运面前塌下肩,哭得撕心裂肺。
知知看着他,触及一些旧年心事,沉默无言。
那些年极北的冷风吹彻不停歇,能把所有炽热的心吹得冰寒。
秦小将军身着铠甲,迎着寒风。
‘知知……我们大周,不,是所有地方的人,都饱受四种痛苦折磨——战争,疾病,天灾,人祸。’
‘你看到的战场,马上枪下,顷刻间,昔日战友再也睁不开眼睛……或许你会觉得这太残酷。’
‘但世界上多的是比战争阴险得多残酷得多的灾难。人间多的是厉鬼,觊觎着美好的事物,让原本美满的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眼前崩溃大哭的男人,就是当年秦乙怀说的那种。
不是疾病,不是天灾,是歹毒的人心,逼迫他承受防不胜防的世间阴暗。
偏寂的小巷,充斥着他的不幸与痛苦。
有一声沉着有力的问句,穿透哭声,在小巷中清晰可闻。
“你愿不愿意,把你儿子交给我?”
男人哭声戛然而止,愣怔地抬头看。
秦乙怀嘴角平平抿着,脸上是难得一见的肃穆认真:
“不,我应该说,把你的儿子给我。”
“请相信我,我会让他康复。”
‘将门之后,为战争而生,但不为战争而活。这场仗,胜利的一定是我们大周。’
‘等战事一过,这个国家的英雄无用武之地……知知,我想去做文官。’
‘我想看看除了战争之外,百姓还受哪些苦。然后,我要保护他们。’
战旗猎猎,无尽的寒风吹熄边疆戍卒的雄图壮志,只有记忆里的秦小将军长怀赤心,不仅想自己活下去,还想要护佑天下所有不幸的人民。
那股气势,勃然庞然,于陈旧的记忆里,不可磨灭。
知知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时至今日,她仍为当年感受到的那股气势森然魄动:
秦乙怀,你在一步步实现你的承诺,在我的眼前,做令我骄傲的英雄。
所以我愿意追随你,刀山火海,粉身碎骨。
锦衣男人满脸的不敢置信,但是仍在流泪的眼睛里,慢慢透出依靠、信任的光彩。
他本能地朝面前人跪拜,嘴唇颤抖,下意识地问:“你是……谁?”
秦乙怀淡笑,静静地回答他:“我是秦乙怀。”
**
两人刚把虚弱脱力的男人搀扶出小巷,一个飞檐走壁的少年就突然跳在眼前。
没错,清波城就是这么小。
前几日知知能转角撞上秦乙怀,这一天就能转角撞上鹤溯。
秦乙怀看到鹤溯怪异的表情,对这两人的关系还停留在昨日他们争锋相对的时候。
心说尴尬,觉得不好意思再介于这两人之间,他体贴地说先送男人回去,让他们自便。
秦乙怀以为,鹤溯还在介怀知知在鸿阳楼里的倒戈举动。
但是知知清楚,他这怪异模样的原因——
在秦乙怀走后,鹤溯还看着‘他’的样子,愣了大半天,以‘噗’一声为始,疯狂捧腹大笑起来。
跟知知预想的场景一模一样。
鹤溯见她穿男装、拄宝剑的傻样,一定会笑。
多年相处,知知对他的反应了如指掌。
知知:“……”
他笑个没完,捂着肚子快岔气了,还在坚持不懈地笑着。
知知站在原地被他笑了很久,见他不知收敛,心里不耐烦的火气蹭蹭蹭地窜上来。
她右手握拳,手臂往后摆,同时右脚后退一步,身子微侧,做出要殴打他的动作。
与鹤溯做样子的假势不同,知知是那种真的会打下去的人。
鹤溯见状赶紧收势,深吸一口气,把狂笑关在肚子里消化。
“真巧,这次我没有到处找你,竟然还能碰上。”鹤溯笑嘻嘻的,神色语调如常,没有半点受昨日那事影响心情的样子,“你打扮成这样干嘛?”
“我刚从沉鱼坊出来。”知知说起这事,腿又疼了,支着长剑道,“紫玉阁,那家也有瘾。”
鹤溯愣了一下,拍拍知知的肩膀夸赞道:“哎呀,这次还是你快我一步啊。我这刚要去,你已经从那回来了。”
“堂里也查到紫玉阁的事了?”
“是啊。”鹤溯低头,从胸前的衣襟里拿出一张纸,递给知知,“不止紫玉阁,城里还有不少地方都藏着瘾。”
纸条上罗列着藏污纳垢的店家名字,其中好几个都是颇有口碑的老店,让知知看了心寒。
“这张纸你就拿着吧。那个龙额侯应该需要这些吧?”
为了筛查这些店家,鹤溯忙得到处跑,这两日基本没合眼,才能得到这几条确切无误的消息。做了这么多事,他说出口却轻巧随意地仿佛消息是天上掉下来的。
知知对此心知肚明,妥帖地将纸条小心收好,她面容异常认真,郑重其事地看着鹤溯的眼睛道:“谢谢。”
鹤溯顽劣地咧了咧嘴角:“你是替他谢我呢?还是为自己谢我呢?”
“我替清波的街坊邻里感谢你。”
鹤溯浑身僵硬了一下,看了知知一派认真的神情,突然嘶了一声。
他搓搓双臂,很夸张地抖了三抖,别扭地说:“啊你真是……你穿回自己的衣服再跟我说话行吗……我快难受死了。”
“你穿上女人的衣服,或许就不难受了。”知知收起严肃的脸色,面无表情地调侃了他一句,问起别的,“堂里最近有其他事吗?”
“……按堂主吩咐,最近你跟在秦乙怀身边就好,有要事我会过去告诉你的。”鹤溯还沉浸在幻想自己穿了女装的恶寒中,听了她的话挠挠后脑,倒是想起两件事,哦了一声,对她说,“有两件事,昨天太急,忘告诉你了。”
他总是用轻松无所谓的语调说一些明明很重要的话,近乎于玩世不恭,又有点淡漠无情。
“第一,凤衔铃今晚开业。”
知知蹙眉:“这么快……你们……”
今日早些时刻,她把解决胁娼令的办法传信给堂内。但照鹤溯的说法,他们昨天就在准备开业的事宜了。
鹤溯闻言,笑起来,露出少年的慕仰与自豪:“是啊,很厉害吧。堂里昨日就收到青锦那位大人的传信了,跟你今早信里的说法一模一样,让我们不用在意胁娼令的事,只管开业就好了。”
青锦……那位大人。
远在景州青锦,统领大周九分半十六分堂的真正的堂主,那位大人的智慧与洞察犹如神力,非常人所能及。
知知心服口服地点头,问:“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华迩堂主回北边的时候到了。”
知知惯性地点头,落下去一半,愣住:华迩堂主……回北边!
淮州南北二位堂主,因佘弦年纪太小,北边的华迩频繁地过来协助。约在凤衔铃待一个月,华迩就必须回去一趟,不能把北边的事搁置太久。
这么快,已经一个月了吗?
虽然这么说不好,但毕竟佘弦堂主还小,清波凤衔铃的定心丸,其实更多是华迩堂主。
知知转身,欲赶到城门口去。身后鹤溯轻飘飘的声音拦住她:“华迩堂主一早就走了,你现在追,估计要跟着一起到北边才追得上。”
知知脚步顿住,懊恼地转回脸来,一双眼直勾勾地看他。
鹤溯害怕地退了半步:“你别瞪我啊,我真的太忙了,才忘了说。”
她把眼睛撇开,不再看他,撑着长剑一拐一拐地路过他身边。
这人又死不要脸地凑上来:“去哪啊?”
“我回载阳客栈了。”
“走得动?”
“那你要背我吗?”
“那当然不了。”鹤溯双手交叠放在脑后,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虽然我不会背你的,但是你摔倒了,我还可以笑你。”
知知往前走着,眼睛都没瞧他。手中的长剑朝他脚底扫过去,他灵敏地跳起来躲开,笑眯眯地继续跟着。
不同的人,不同的陪伴方式。
有的人用温柔体贴去安慰伤心人,有的人则是聒噪闹腾到让伤心人没空去伤心。
说不出来是哪种方式好,只有不适合、适合、更适合的区别。
快走到载阳客栈的时候,知知突然开口:“昨天的事,我还是跟你说声对不起。”
“原来你还在意这事啊。”鹤溯顿了顿,无所谓地开口,“虽然你因为一个见过一两天的人就跟我对着干,我是不开心啦。但他真的是好人,我就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这些啰里啰嗦的话可以用三个字概括——没关系。
鹤溯觉得把话说得长一些,把某些情感均匀分在每一个字上,就可以看起来不那么浓重明显。
知知走在前头,看不见她的神情:“不是才见过一两天。我……早就认识他。”
“啊?什么时候?”
“很久之前。”
很久很久之前,久到,还不是这一世的时候。
或许是知知话音里的悲戚太浓重,鹤溯散漫的心也仿佛被捏拢在一起。
“他,”鹤溯眼睛向载阳客栈看了一眼,深意不言而喻,“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鹤溯尽力问得委婉,语调尽力稀松平常。因为害怕太直白的逼问,逼着知知说出心里最直白的话。到时候,自己该作何反应。
“不,他不重要。”知知没有多加思考,她平静从容地说,“但是我爱他。”
重要与爱,这不一样。
知知无法割舍与秦乙怀的过去,无法忘怀秦乙怀给予的幸福与温暖,无法怀疑秦乙怀为民舍命的信仰。
她依旧爱着秦乙怀,心里的那个位置早就被他填满。除了他,她这辈子无法再爱其他人。
但是关于她的未来,秦乙怀的陪伴与否,一点都不重要。
鹤溯愣住,心里又苦又酸又甘,一时难以分辨听到她的回答后是悲是喜。
他觉得总该说些什么把这个话题结束,但是嘴唇干涩,吐出来的话也是干瘪无力。
他说:“这样啊。”
到底经历过什么,会让知知对一个人如此倾心又如此灰心。
她和那个人之间似乎有某种微弱但无法斩断的联系,悬挂着她的心,落不下来,也无法靠近。
鹤溯身为局外人,竟然情不自禁地羡慕起他们之间的这种联系。
这样啊——
余音散在风里,伴着两人沉默而清晰的脚步声,融化于暖阳,销声匿迹。
这一场简单谈话,本该是属于天地和这两人的秘密。
第三个人无心窥窃,只是凉风有意,把某些话吹向他耳边,让他撞破一个姑娘隐忍的心迹。
秦乙怀靠在墙上,听到渐远的脚步声,闭上眼,呼出一口长气。
林姑娘的话如久聚的浓云终于落下一击雷霆,令他震动,但并不出乎意料。
她在他面前似乎一直内敛隐忍,斟酌词句,会突然噤声,会突然露出悲哀的神色。
这不是一种对陌生人的疏离,反而更像是,他们很熟悉,她在刻意隐藏自己。
他一直在猜测,对林姑娘那种控制不住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他们会不会之前相识。
直到偶遇这场隐秘,他更加确定——他们之前必定在哪见过,甚至有深刻的交集。
因为林姑娘不像是那种,见面几天,轻易言爱的人。
秦乙怀头疼不已,在地上盘腿坐下,拇指按着额角,一时之间真想赶快逃回西京去。
黄历之言不可尽信,今天实属大凶。
单这红尘风月,他便承受不起。
知知腿疼,步履蹒跚地回到客栈,发现秦乙怀还没回来。
她在他房门口等了一会,想了想,还是先回自己房间。
在桌前坐下,再次摊开鹤溯给她的纸条看:
纸条上罗列的店家,初看心寒,再看便是心惊胆战。
有几家的名望积攒已久,日日人流不绝,颇受欢迎。
他们口碑立起来不容易,却为了金钱,敢如此辜负大家的信任。
有钱能使鬼推磨……世事真的如此悲凉吗?
知知眼中有片刻恍惚与黯淡,淡淡伤怀后是薄怒,她为这些善良人的苦难意不平,怨恨这些助推险恶的共犯。
她向小二要来新纸与笔墨,在纸上画下这些店在城内的分布位置,以及她了解到的关于这些店铺的所有信息。
有几家店,附近都有九分半堂的眼线,铲除起来不难。
个别店铺背后有官家护佑,但是要说起朝中势力,在现在的清波城里,谁比得过龙额侯府。
剩下的,便是名望与靠山皆备的百年老店,想撼动他们并不容易。
知知数了数,比较难缠的,总共四家。
其中一家就是鸿阳楼,昨日阴差阳错,被砸了个稀烂,现在瘫痪了大半。
它的直接靠山是清波本地的杨姓大户,再往深处挖,或许要牵扯到西京中的豪权贵胄。
鸿阳楼被粗暴地毁于一旦,虽然大部分是秦乙怀干的,但最后是鹤溯把掌柜和小二等人带走了,实则就是九分半堂把这事揽了过来。
听说那杨姓大户清早还去报官了,被装病的徐县令喂了一嘴闭门羹,现在应该是在家里大发雷霆。
……
知知咬着笔头沉思,被门外的敲门声拉回心思。
她去开门,是堆着满脸笑意的小二来送午饭。
知知蹙眉,警惕地看着他问:“我没吩咐要这些。”
小二笑得一脸心知肚明的样子,乐呵呵地回答:“是隔壁那位公子吩咐的,准时给您把午饭送来。”
“他?”知知犹犹豫豫地把饭菜接过,“他回来过了?”
“是的,来了一会,马上就走了。公子还让我们把这带给姑娘你。”小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知知接过看了一眼,顿时无语。
又是金疮药,第三瓶。
秦乙怀是不是送药送上瘾了。
“他有说什么吗?”
“他说要姑娘好好休息。”
“没了?”
“没了。”
知知嘴角塌了塌,不明白秦乙怀突然之间中什么邪了,她对小二说:“如果他待会回来了,马上告诉我,不管他是不是马上就走,回来了就告诉我。”
小二连声应了,知知才让他离开。
关门前,她朝隔壁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
回想两人上一次分别,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秦乙怀这是怎么了?
草草地解决了顿午食,知知还是决定出去找秦乙怀。
她把桌上凌乱摊着的纸笔收拾好,抓起长剑要走,视线滑过案前并立的三个小白瓷瓶,踏出去的脚步顿住。
一瞬间,有某种温柔的缱绻的情感漫上她的心田,那无关爱意,只是莫名欢喜,让她想驻足多看几眼。
知知笑了笑,又有种隐约的苦涩。她伸手取过一瓶放入怀里,放在最贴近心口的地方。
这样挺好,右手的剑,是保护他;右胸口的跳动,是爱着他。
她真的不会再奢求得到什么了。
**
知知照秦乙怀的性子,去了一趟港口,没发现他的踪影。
然后在城内各处寻,也都不见。还是堂内兄弟的消息,说他在艺摊附近。
知知找过去,老远就看到蹲在艺摊外边,双手撑着脸看着里面某处地方。
艺摊里面人满为患,长椅叠在一起,稍有个空隙就有人挤过去坐着。
知知伸头一看,原来今天是说书人重新摆摊的第一日,好一阵没听书了,大家听闻消息都第一时间赶过来。
秦乙怀估计是去晚的一批人之一,摊内没有位子了,他就在外头随地蹲下。唇角耷拉着,眼睛无神,背脊弯曲靠在膝盖上,竟有点像没人要的小可怜。
知知慢慢走过去,准备把这个‘小可怜’捡走。
“狼女被俘,高吊在敌营中,受士兵们万剑穿心,折磨致死……”
心头一颤。
她猛地转头朝摊内看去,竖耳仔细听——
摊内人沉浸在故事的高.潮中,全场寂静,说书人口齿清晰,情感充沛,唯一的声音回荡在这片邻里,说的正是秦乙怀与狼女的故事!
知知不敢置信地看着失神的秦乙怀,他听的……是自己的故事,更是他们俩的噩梦。
秦乙怀在愣怔中,感觉到侧身一抹阴影盖下来。
他眼睛移过去,是林姑娘。
林姑娘在身边坐下来,没有开口说话。
他问:“你听过这个故事吗?”
知知顿了顿,回答:“听过。”
“什么样的感觉?”
“……很奇怪的感觉。”
想流泪,但是无力流泪,那一切如隔世的泡影,镌刻在骨子里,如一块胎记,烙印深刻但不伤不痛。
“也对……毕竟你们同名,感觉奇怪是正常的。”
知知动了动嘴唇,低下头,没有接话。
在说书人的声音里,两个主人公各怀心事地沉默着。
还是秦乙怀的声音轻轻响起。
“在西京侯府,没人敢跟我提她,他们怕我伤心。”他苦笑了一下,“但这些事,不是不提,我就会忘记的……她一直活在我的梦里。”
“太久时间没人说起这事,我以为她的名字,大家都记不清了。”
“竟然能在这里听到……倒是让我清醒了许多。”
他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知知下意识转头看他,触及他的表情时,心里痛得一瞬间揪起来。
秦乙怀呆愣地看着艺摊中的说书人,明明声色平静,但是眼角却在不停流泪。
他本人毫无察觉,语调极尽温柔:“知知……”
秦乙怀呼唤的不是她,是他梦里的那个人。
知知能听,不能应。
说书人的故事还在继续,过去与现在,两个时空仿佛重叠在一起。
秦乙怀在故事里重逢故人,知知在故人身侧重温故事。
“这种话本虚构偏多。但他说的,大多是实话。”秦乙怀听久了,站身起来,弯腰拍了拍麻木的腿,眼泪滴到手背上,他愣了一下。
良久,他后知后觉地抬头,手腕横在眼前,遮住失态:“抱歉,让林姑娘见笑了。”
“没有……”知知跟着站起来,立在他肩侧,黑眸固执地凝视着足尖的泥尘,声音几乎于喃喃,“秦先生深情,没人会取笑你。”
说书人拍案停声,人群中一阵唏嘘。原来是他把故事讲完了。
那一声‘狼女知知’还回荡在众人耳畔,大家交头接耳,不论男女皆为这个故事感怀伤神。
道的都是称赞秦乙怀的语句,惜他英雄失红颜,叹他情深缘浅。
秦乙怀无力地倚靠在墙上,众人的感叹听在耳朵里,化为一根根针刺入心口。
他开始无可救药般地自嘲:
“世人都同情小将军的痛苦,只因为主角是英雄秦乙怀。”
“但如果换个角度讲这个故事,世人将为她悲惨的遭遇而痛斥小将军。”
“狼女在天山上活得好好的,被天真的小将军带去充满污浊的尘世。养了她九年,然后无情地利用她,来换取胜利与名望……”
“秦先生!”
秦乙怀自毁名誉,而身侧有人听不下去。
知知突然出声,粗暴地打断他,似乎是无法容忍他这样颓败的模样。
她语气沉痛,不加掩饰与委婉,只压低了声音才不显得那么愤怒:“话本终究是话本,它们为了赞扬、讽刺、戏谑或者打发时间而生。大多数人笑一声,或者流一泪,从此只是在心里模模糊糊有个曾听过的印象,便不再深思。秦先生你感怀至深,只是因为身为话中人,旧事难忘。至于什么从那位知知姑娘的角度……难不成,秦先生如此不信任你深爱的女孩,觉得她是这么想你的吗?若真是如此,我觉得你不配爱她。”
她长篇大论,是相遇以来,‘林姑娘’第一次说这么重的话。
秦乙怀把手放下来,抬头看着明朗的日光,眼角还有泪水在止不住流下来。
“林姑娘……你到底几岁了……”秦乙怀无心地叹了一声,在知知心里掀起巨浪,她身体僵了一下,只听得他继续道,“看得比我透彻多了……我真是虚长这几年。”
“知知确实不会这么想,我知道,她如果还活着,看到我成了百姓口中称赞的英雄,她会为我自豪。”
“我放不下的是……我这辈子最想成为她的英雄……她却不见了……”
哽咽姗姗来迟,在眼泪快流光的时候,喘 息般的疼痛袭上他的胸口。
他终于懂了大家在提到极北时,那小心翼翼神情背后的深意。原来回忆旧事,那心碎的感觉是这么铺天盖地,比他想象的疼上百倍千倍。
耀目的日光刺痛他的眼,他疼得闭上眼睛。
知知听完他的自白,内心凌乱纷杂,不知是什么滋味。
动了动唇想说些宽慰的话,而言语空白,什么都无法倒出来。
在悲切的沉默中,忽而又听见他的说话声。
“茅雨,乔曦城,胡海成……”
他的轻声,震落了知知心底的旧尘。
知知骤然一惊,抬头看他。
他在自言自语,一个个名字,清晰如刻印在心中:“徐平,孙克楠,邵逸……”
他在眼泪中仿佛看到了谁,旧人在对他说话。
他仿佛看到了一排排的兵甲,一张张扑着灰沙的笑脸,一个个在敌刃前高呼龙额不屈的姓名。
“刘天常,胡盟……你们还好吗?”哽咽中止了他的话,顿了顿,才继续说,“知知在那边,还好吗……”
知知瞬间泪涌。
他竟然还记得那些人,那些与她同死的三千伙伴。
原来……不是只有她记得那些人。
“对不起,林姑娘。”在哽咽声中,秦乙怀回神,又道了一次歉,“我唠唠叨叨,自言自语,让你尴尬了。”
知知深吸一口气,闭着眼面向日光,彻底释怀般:“没关系。”
已经完全,没关系了。
日光的每一缕新旧,陈风吹拂过嫩梢,过去与现在,那年的三千已经全部释怀,小将军,也请你释怀吧。
纤云轻动,铺下明暗。知知与秦乙怀之间,正好隔着那一道分界。
如生和死,如今日和旧时,无法跨越,无法相连。
另一边的说书人收拾好今日的盈利,把醒木抓在手里,就要离开。
视线在摊子里稀稀落落的几个人身上扫过,飘到摊外并肩说话的一男一女。
几乎是在一瞬间便认出了他们。
眼睛蓦地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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