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颤着身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不敢想象。

　　那个少年当时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赴约。他如约而至。他是怎么样忐忑地坐下，安静地等待着。

　　他是不是，不时转头看向窗外。旋即越来越失望，直到安静得像块石头。

　　糖果书屋彻夜未眠，他便等了一夜。

　　期待而来，又绝望而归。

　　然后，迎来她退学的消息。

　　李清茉直勾勾地盯着她。

　　眼梢艳如雪火灼烧。夏云梨的眼睫一落，山色空蒙，雾霭渐浓。

　　李清茉心里的悔意更重，那句“对不起”在舌尖转啊转，又不由自主滑入喉咙。

　　沉默半晌。

　　夏云梨抚了把眼角，才又重新开口，“冉思莹和你说了什么。你一直为她缄口不言。”

　　“冉思莹她不希望被你知道，影响你们的感情。从我的角度出发，你不知道这件事，自然也好。”

　　夏云梨嗤笑一声：“感情？”

　　李清茉自然还不知道她和冉思莹现在的问题。她被心里的悔意炙烤，不愿再深入这个话题。

　　她匆促地做结语，“事情就是这个样子。妈妈用的手段虽是激烈了点，但好在这一路，你也健健康康长大，平平安安工作。”

　　夏云梨毫无所动。

　　她盯着她，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李清茉急了，“妈妈这是为了你好。你太脆弱了，妈妈也不想伤害你。”

　　夏云梨的眼皮动了动，眼神却没有丝毫的焦距。

　　“可你，一直在伤害我。”

　　她的尾音很轻，被风一吹，便散了。

　　“……”

　　*

　　和李清茉不欢而散后，红着眼睛，夏云梨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开门的时候，她回过头，看着顾约淮的大门，久久顿足。

　　当晚。

　　夏云梨做梦了。

　　她以旁人的目光，梦见了他。

　　除去上课的时间，顾约淮几乎都躲在莉莉安游戏工作室里。偶尔在写产品文档，偶尔在写代码。

　　更多的时候，是在写日记。

　　然而，始终都是一个人。

　　他的身旁，从来不曾有其他人的存在。永远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或是寂寞的月光陪着他。

　　梦境里。

　　一切的背景虚化起来，雾蒙蒙一片。紧接着画面一闪。

　　在她离开清北的第二个晚上。

　　夏云梨看见顾约淮穿着长袖的白色衬衫，露出一张年少而青涩的脸庞。

　　雨点绵延，他没撑伞。

　　雨丝落在他的发丝和肩头，他像是毫无所觉。收拢双臂，小心地护着怀里的玻璃罐。

　　玻璃罐分两层隔开。左边放着圆滚滚的可乐软糖，右边放着透明的冰糖草莓。盖上绑了个粉色的蝴蝶结，讨喜得佷。

　　雨里，脚印泥泞，一路蔓延。

　　他步伐轻慢，路过第一教学楼、雪花岛、情人坡，他走出学校后门，走进那条后街。

　　他在糖果屋的门前站定，先是扫了一圈室内，眉间的失望一闪而过。

　　顾约淮推开了糖果书屋的门，里面有伶仃的人在看书。

　　夜色深沉，光线昏黄。

　　光斑像以往任何一次，碎落在他精致的眉宇。他小心地拂去玻璃盖上的雨滴。顾约淮的发梢和肩膀已然微湿润，他毫无所觉。

　　他还是照常来到这里，却只剩下自己。

　　老板娘笑问：“帅哥，今晚这么早来？”

　　他沉默地点头。

　　看到玻璃罐，老板娘惊讶地问，“你哪买的？真好看？”

　　“自己做的。”

　　顾约淮依旧挑了两人常坐的位置。靠着店里的墙角，头靠在窗户，他眼也不眨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每当看到一个纤细的背影路过，他都会立刻坐直身子，紧张地等待对方进来。

　　然而。

　　每次都是路人经过。

　　夜色无垠，漫长得像是一个世纪。

　　天亮了。

　　他又等了会，直到眸里的光彻底浇熄。

　　顾约淮走到门口，推开门。

　　雨下了一夜，落叶积了厚厚的一层。

　　他抱着玻璃罐，迈入天光之中。

　　身影越来越远，却又像要决绝地走入深浓的黑暗。

　　*

　　就在夏云梨还在梦里的时候，网上的舆论在半夜，悄悄地调了个转。

　　原因是冉思莹也发了澄清微博。

　　捣碎草莓汁：占用公共资源，我很抱歉。关于近日的纠纷，思虑很久，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澄清一下。

　　我从未认过是莉莉安总裁顾约淮的前女友。我以为大家本是娱乐，过几日便也忘了。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没有提前解释这一切。让大家误会了。

　　关于对方提供的聊天记录，是真实的。因为我们十来年的交情，我拮据之时，偶尔会和对方借钱。没想到竟会以这种方式公之于众，始料未及，也备感惊愕。

　　@梨月，希望一切以和平的方式解决，也免得愚弄大众。

　　冉思莹的这一番回应很高明。很明显，就是身后有专业的公关团队把关。字里行间一股浓郁的白莲味，全是她单纯，没考虑到这么多，造成现在这个样子，是夏云梨和大众娱乐的锅。

　　甚至以退为进，先行道歉，抚平大众的情绪。

　　然后，半夜投放阴间水军，扒出夏云梨的资料。大家才发现竟然是采访顾约淮的记者。

　　前女友采访前男友？？？这什么情况？？复合？是男方有意，还是女方刻意接近？

　　就在这个时机，冉思莹方伪造大量的聊天截图，诬陷她拜金，见异思迁，小三等情况。

　　她和顾约淮的正常项目合作，也被故意解读为蓄意接近。

　　一时之间，群众被水军带了节奏。个人微博被冉思莹艾特，水军先行，网友后至。

　　夏云梨的微博彻底沦陷。

　　一大早起来，看到下属们发来的截图，汪季棠气得够呛，差点把手机都砸了。

　　这冉思莹明显是破罐子破摔，汪季棠冷笑，大不了就拼个鱼死网破。

　　真以为小梨不知道她是小三，拿不出更多证据，就敢为所欲为是吧？

　　汪季棠给夏云梨拨了电话。

　　没人接。情急之下，汪季棠率先组织反黑。

　　大概在一个小时后，夏云梨才悠悠转醒。

　　做了梦之后，她缓了好久，才勉强唤回神智。她第一件事，就是想给顾约淮发信息。

　　像是想到什么，她摸索手机动作顿了顿。

　　棠棠之前说过，要少说多做。顾约淮做了那么多，现在的她也应该这样。

　　当年顾约淮怎么追她的，她就怎么追回去。

　　冲动终于被勉强按捺下去。

　　床头柜的手机亮了亮。

　　窗帘遮住阳光，室内黑漆漆的。只有手机散发着唯一的光线。

　　安静非常。

　　夏云梨爬起来，探长手，拿过手机。

　　是顾约淮给她发了条信息。还有三条汪季棠的未读信息。

　　夏云梨率先点开顾约淮的聊天框。

　　顾约淮：【怎么回事？】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早给自己发信息。

　　夏云梨第一反应是心虚。顾约淮这话问的，特别像是知道她昨晚做梦的内容。但肯定不是，于是在所有的表情包里，细挑了个可爱的问号表情包过去。

　　手机立刻震动了两下。

　　顾约淮：【微博你看看。】

　　顾约淮：【其他，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