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滞。

　　室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这一声“哥哥”让顾约淮毫无招架之力。

　　她的眼角残留一滴泪珠, 晶莹剔透。顾约淮抬手，温柔地楷去。

　　触及到他温热的掌心，夏云梨像只小猫, 无意识蹭了蹭。

　　一如过往的，每一次的旖旎。

　　鸦羽微动, 他的指尖轻划过她的面颊, 嗓音是摩挲后的低哑, “……你亲我了。”

　　暌违五年的心愿，一夜实现。

　　顾约淮觉得不敢置信，甚至有些可笑。就连这一吻, 也像是施舍，像是哄骗。

　　就如想走就走，她也从不在乎，自己这样的行为能给别人带来多大的冲击。

　　夏云梨似乎是觉得困了，揽着他的脖子。

　　清甜的气息拂过脖颈，激起阵阵战栗。她对此毫无所觉，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他低眼。

　　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刚才的滋味太美好，顾约淮尚未完全回神。

　　强行唤回冷静。他吐出一口气，忍不住自嘲, “醒来后，如果我让你负责, 你是不是又会吓跑了？”

　　就如同过去的每一次。

　　但凡面对一点矛盾，她就想逃。

　　惊慌失措得像只雏鸟。

　　顾约淮闭了闭眼。

　　只是。

　　他再也不想要看到她逃跑的背影。

　　夏云梨蓦地呓语一句。

　　顾约淮听不清, 便侧耳, “什么？”

　　她又说了一遍：“哥哥，我好想你。”

　　顾约淮的眼皮缓慢眨了眨，他没忍住笑她, “你才不想。小白眼狼。”

　　“……”

　　将夏云梨抱起，分不清她是不是真的睡熟。

　　顾约淮仍旧轻手轻脚，路过客厅，干饭突然跑到他的脚边，喵喵叫着，让他加粮。

　　顾约淮蹙眉，又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夏云梨，她枕着肩膀，呼吸清浅。

　　他向它摇了摇头。

　　干饭像是懂了，噤声，跑走，然后跳上落地窗旁的猫爬架窝着。

　　走进次卧，顾约淮俯身，将她半个身子放到床上。

　　他半蹲着身子，帮她脱下拖鞋，将双腿放到床上，最后轻轻盖上被子。

　　在房间里停留不过十几秒，转身，触及到灯的开关。

　　他又回头看她一眼。

　　她阖着双眼，睡得很熟。

　　他关上灯，轻轻带上了门。

　　顾约淮走到客厅，脑子还没完全启动。

　　他机械走到厨房，取出一杯猫粮。又扭身，走出客厅。

　　半途中，撞上了餐厅的凳子。

　　“嗤——”地一声。

　　刺耳的声音划破耳膜，顾约淮的脚步骤停，他下意识看了眼次卧的方向。

　　无视膝盖的痛意，他将凳子拉进去，归回原位。又往干饭的猫碗走去，突然一个趔趄，差点摔到地上。

　　顾约淮的眉梢向下压了压，暗骂一声。

　　就这么没出息。

　　顾约淮将猫粮倒进猫碗。

　　干饭立刻飞奔过来，埋头苦吃。

　　没再管干饭，顾约淮走到餐厅，凭借着刚才搜索的记忆，他取出一盒鲜牛奶，两颗生鸡蛋。

　　冰凉的触感，顾约淮终于觉得多了些真实感。

　　怕夏云梨等会吐了。她刚看上去就不太舒服的样子。

　　他准备煮个醒酒汤。

　　在顾约淮的印象中，夏云梨从来没喝过酒。

　　她容易过敏。许多易过敏的食物她是不吃的。

　　包括酒，她更爱喝牛奶。

　　顾约淮垂眼。

　　从消毒柜拿出两个小碗。起身，敲破蛋壳。

　　“啪——”

　　蛋黄蛋清掉落在流理台，碎得惨不忍睹。

　　顾约淮的手一僵。

　　他不会煮饭。从小到大，没操心过这样的事。

　　他瞥向一边，还剩一颗孤零零的鸡蛋，小心翼翼拿起，轻轻一敲，双手分离蛋清蛋白，

　　顾约淮松了口气，分别放入两个小碗。

　　他拿起一双筷子，轻轻搅拌着，出神起来。

　　大学，夏云梨是经常过敏的。

　　一过敏，夏云梨就不见他。不管他如何闹、撒娇，都无动于衷。

　　她似乎极怕，被他看见狼狈的样子。

　　蛋清逐渐松散。他将适量的牛奶倒入小奶锅，打开煤气灶。

　　不过三分钟，牛奶咕噜噜地冒泡，顾约淮将蛋清倒入，缓慢煎汤。

　　顿时，奶香四溢。

　　一切备好，他关火，盖上锅盖。他去卧室拿出睡衣，准备洗澡。

　　浴室水声淅沥。

　　客厅里灯光依旧，安静如常。

　　等顾约淮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房间里的夏云梨没有动静。

　　担心夏云梨会起夜，他直接从书架拿了本《土星之环》，回到客厅，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约淮的书大约看了十几页。

　　次卧突然传来了夏云梨极不安的声音。顾约淮一把将书扔在沙发上，迅疾进去。越靠近，就越听见她痛苦的梦呓。

　　打开灯，昏暗的房间霎时亮了起来。

　　顾约淮垂头。

　　夏云梨在床上蜷着身子，眉宇紧锁，脸上惊惧在弥散。

　　顾约淮俯身，才听见她在说些什么。

　　“放、放过我。”

　　“拜托。”

　　“不，不要杀我。”

　　“……”

　　听见那个危险的字眼，顾约淮的呼吸一停。她的身子越蜷越紧，像是在躲避着什么可怖的东西。

　　眼见她越缩越向后，脑袋就要撞上床头，他的脸色一凛，伸出手背靠着床头。

　　下一刻。

　　夏云梨的脑袋磕上顾约淮的掌心。顾约淮根本没敢往深处想，连忙将她半抱起来，揽进怀里。

　　她的身子在抖。

　　这个认知让顾约淮的心窝焦灼。

　　刚触碰到他的胸膛时，夏云梨的身躯微微一震。

　　沉静须臾。

　　似乎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她的反应稍缓。

　　顾约淮不太清楚叫醒做噩梦的人好不好。他犹豫一瞬，掌心抚过她的脸颊，轻唤了声：“梨儿，醒醒。”

　　夏云梨没反应。

　　但是听到他的声音，她的呼吸有放缓的趋势。发现这个情况，顾约淮又叫了几声，夏云梨的神情逐渐恢复平静。

　　顾约淮松了口气，抱了一会，见她再无异样。

　　他垂头，看了眼两人的姿势。觉得不妥，他缓缓将她放回床上，轻盖上被子。然后转身关灯，准备出去。

　　下一秒。

　　夏云梨温吞地叫他：“哥哥……”

　　顾约淮的脚步一滞，“你醒了？”

　　她茫然：“什么？”

　　顾约淮扭身过来。

　　发现夏云梨已经起身坐了起来，眼眸半阖，仍是醉态天真的样子。

　　……这酒还没醒。

　　顾约淮下意识看了眼手表，从她喝酒到现在，居然只过了不到半小时。

　　他的语气浅淡，“你刚做噩梦了？”

　　“……”她的脸上又闪过一丝惊惶，“不是现实吗？”

　　神色微顿，顾约淮问：“现实，谁欺负你了？”

　　她低下头，不吭声了。

　　她刚才的话说得不明就里，顾约淮却隐隐觉得不对劲。他下意识觉得这可能与她的过往有关。

　　是他从未听闻的。

　　过往。

　　顾约淮往前走了几步，坐在床边，他将她的身子掰正过来。

　　他低声问：“谁？”

　　她惊慌地垂眼，摇了摇头。即使是在醉酒中，夏云梨仍有自己的本能。她的许多事情，都拒绝被他知道。

　　“说。”

　　“……听、听不懂。”

　　“？”

　　顾约淮差点气笑了，他捏起她纤巧的下巴，“你想变匹诺曹吗？”

　　夏云梨脑子的线早就断了，听到这句话，微蹙眉尖。

　　她指出：“哥哥，不要说脏话。”

　　……草。

　　他和酒鬼聊什么人生大事？

　　顾约淮简直被她打败。将满腹的疑问压进心底，他松开手，仔细盯着她的神色。

　　他没好气地问：“你现在想吐吗？”

　　“嗯？”她歪着头，隐约听懂了些，“你没有让人想吐啊。”

　　顾约淮：“……”

　　算了。

　　对牛弹琴，鸡同鸭讲。真是受够了。

　　顾约淮无言半晌。

　　他眼皮微敛，松开她尖巧的下巴。顿了一秒，他忍耐地道：“睡觉。有事喊我。”

　　“……哦。”

　　说完，他起身。身子还没转过去，又被夏云梨攥住袖角。

　　顾约淮的眉宇一跳，他忍了忍，转头，一字一顿。

　　“又、怎、么、了？”

　　只见夏云梨睫毛颤了颤。

　　她认真地盯着他。莹白的小脸似乎通透入骨，挂着一丝倔强。

　　两秒后。

　　她轻轻地拍拍床边，“……哥哥陪我睡觉。”

　　顾约淮：？？？

　　你清醒一点啊？

　　我他妈是个正常的男人啊！

　　顾约淮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没等他迈开步子，夏云梨的手向上挪，迅速攥住了他的手。

　　“哥哥。”

　　顾约淮薄薄的眼皮动了动，语气疏淡：“不陪/睡。”

　　在他的凝视中，她的唇线抿直，眼眸渐渐起了雾。

　　顾约淮的手一僵。

　　沉默半晌。

　　揉了把太阳穴，顾约淮妥协似的坐回床上。

　　微微俯身，他逼近她，轻声：“那就……”

　　“哄哄哥哥吧。”

　　下一秒。

　　夏云梨软糯得像棉花糖的声音，砸入顾约淮的耳朵里。

　　“喜欢。”

　　“——喜欢哥哥。”

　　她总是这样的。

　　打一巴掌，也给颗糖。